要记住我们所经历的一切|三明治短故事学院
2017年冬天,我在上海采访了钭江明先生。那时他住在洛杉矶的一座小山上,白天在教堂做几个小时的义工,闲时阅读书籍看看电影,他曾是《时尚先生》的主编, 1998年到2008年这十年,钭江明在《南方都市报》副刊做编辑,他认为南都塑造了他的底色,这体现在他后来担任《时尚先生》的主编与网易新闻的副主编期间,他的注意力几乎都围绕同样的话题:底层、公平、正义。
我当时认为这些词汇有些过大而让人不知从何谈起,但现在,我知道了这次词没有什么所谓“大”,它们背后是一个个真实而具体的人和事件,它们是由那些在阳台上绝望敲着盆为母亲求助的女人,是由在高速路上流浪20多天的男人,是由无法购买到口罩被困在家,是由无法按时复工按时上学的普通的你我而构成。
很多事情是不能被忘记的,如果忘记,那是对我们的经历的某种轻慢。
钭江明当时告诉我,每天上午八点,他都会在微博点击 “转发”:“今天是寻找袁学宇的第XXXX天,@ 平安郑州 请问袁学宇案进展如何?山西黑窑事件的失踪窑工仍然失踪.......”
2007年,钭江明听闻陕西黑煤窑新闻后,便北上到河南,通过媒体同行找到了袁学宇的父亲袁成。见面后,钭江明给袁成捐了一些钱,陪着他在周围的黑砖窑一遍遍寻找袁学宇。那是夏天,黄土一片的中原,空气中的灰尘落到人的头发和面庞,寻人未果,于是钭江明想借用网络让更多的人关注此事,他注册了一个名为“寻找窑工袁学宇”微博,专门发布有关黑窑童工的新闻。
黑砖窑事件被曝出的头一年,他的女儿出生了,钭江明请了舌头乐队的吴吞抄写了乐队著名的《妈妈一起飞吧》歌词,作为给女儿的出生纪念。
有一天这些都会被忘掉
好似从来没有发生过
不管多么让人难受
我们还是愿意被忘掉被彻底的忘掉
妈妈 一起飞吧妈妈 一起摇滚吧
这里是一个世界或者国家
在乡下人的视线里
那些麦子土豆还有油菜花或许会指给你方向
你不用站得很高就会看见这里的全貌
这里曾经充满了动荡
侵略者们带走了他们能够带走的毁掉了他们能够毁掉的
——舌头乐队《妈妈一起摇滚吧》
“如果我的孩子还继续生活在我现在这样的环境里,我有何资格为人父?或者带孩子离开,或者,为了孩子从现在起战斗。”他买来一个DV机跟着拍摄,在一个餐馆一面, 寻找袁学宇的过程最后被剪辑成为一部纪录片,叫《寻找袁学宇》。
在视频采访里,谈及此事的意义与价值,他沉默了一下,然后慢慢说道:“每天都有无数事在发生,但过不了多久,它们就悄无声息地从我们记忆中沉默,我就是想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这件事。”
他所做的事让我想到陀思妥耶夫斯基说过一句话:人首先要善良,其次要诚实,最重要的是不要相互遗忘。
尽管袁学宇到现在还是没有找到,但那些记录永远提醒着我们在这片土地上曾经存在过这样不义之事,提醒着我们良知的重要,提醒着我们不走入自保的麻木中。
但我们并未在这里刻意去寻找“公共话题”,尽管之前有学员曾写过诸如《母亲参与中国式卖血的十年》等稿件,揭开社会某一切面的未被重视但应当被调查的现象。更多的短故事学员参与者所书写的故事,源自于自己的生活经历,他们只是这个社会里处于中层的真实生活着的人,有关于家庭、代际、爱情、成长困境等诸如烦恼。这些故事的写作者,有时候自己也许没写出来,他们经历背后更深的意义,比如权力的倾轧、社会结构性暴力、资源不平等……但他们留下了最生动的细节。
也不要让别人规定你可以写什么,不能写什么。这里的“别人”,可能是权力机构,可能是你的读者。即使我们没有跑在最前线,去承受无端的枪火,我也知道有部分作者甚至会因为读者的留言、谩骂而陷入一段抑郁的情绪里,只是因为他写了自己真实感受到的、但尚未被社会上一部分群体所理解的情绪。
每个人都能够堂堂正正地写。我们为自己的亲身经历发声,也要学着在文字里读懂他人的眼泪与无助,为远处的哭声伸出支援。
那么,「短故事」项目会是你此刻看到的,这个世界上的一片荡漾开去的小小的微波。我们所能做的也并不多。如果你看到了,也觉得在这个阶段对自己有所帮助,可以加入我们。
2月的短故事,希望你来记录那些发生在你身上或者身边的故事,我们和你一同去寻找更适合你的故事的讲述方式,让更多人知晓,让它不被遗忘,这是我们在这个备受折磨的春天所能做的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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