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纽约辞去教师工作,去学烘培怎么样? | 三明治
文|珊珊珊
编辑|万千
“到底要做点什么呢?” 坐在电脑前给我仔细地想。
这个时候的我已经从学校辞职有大半年了。一直循规蹈矩的我,在快要三十岁的坎儿开始迷茫。眼前似乎是一条笔直通天的康庄大道,但想到自此只有这般风景,就有种上学时候体测在操场跑圈的绝望感。思前想后,决定跟家人摊牌说要辞职。
“我暂时不想做老师了” ,在视频里我小心翼翼地和妈妈说着。她有点吃惊,“我以为你喜欢当老师的。” “我也不是讨厌教书……挺喜欢的……就是觉得需要一段时间去寻找我人生的意义。”这句矫情的话终于说出来,比想象得还要爽快。
感谢家人,特别是家属的大力支持,我潇洒地递交了辞呈,开始逍遥自在的待业生活。学芭蕾,学钢琴,逛纽约大大小小的博物馆,没什么负担,反正我要“寻找人生的意义”嘛。然而大半年过去了,虽说家里人完全没有给我压力,说实话心里还是有一点点不安。到底我的人生意义是什么呢?不走阳关大道,我又能拐到什么羊肠小路上呢?
"现在取一杯面粉,记得一定是松松的一杯……不需要过筛……但不要压实它……“ 我对着电脑发呆,旁边传来电视的背景音,是我家有线电视万年不换的频道,Food Network。
去学烘焙怎么样?
在电视里面说话的,应该是 Ina Garten,她是美食台的当家主持人,一个50岁左右的慈祥的阿姨心宽体胖,做得一手好美食。
她有一个自己的花园里面种满了香草,她经常做着做着饭,就去外面剪一撮薄荷,剪一撮罗勒。她的节目一般是准备一大顿饭,从前菜一直做到甜点。在研究生最郁闷的一段日子里,我所有的消遣就是看美食频道,特别是看她的节目。看着她一个人把食材洗干净,摆放得整整齐齐,切得方方正正。相比于做菜,我更喜欢她做的甜点,哪怕就是一些家常点心,比如黄油、曲奇、巧克力、布朗尼之类的。刚来美国的时候,觉得自己很孤单,没有什么朋友,就跟着她的节目开始学做甜点。因此也购入了自己第一个电动搅拌机,心里美得不行。记得当时做的是黄油曲奇,和老公一起,两人弄得满脸都是面粉,但是吃到的时候,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一个念头击中了我,去学烘焙怎么样?
我打开google,开始搜索厨艺学校。了解到全美国最好的厨艺学校叫CIA,并不是那个中央情报局,而是 American Culinary Institute 的简称。学制两年,虽然只是大专学历,但毕业生明星云集,堪称美食届哈佛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写信去咨询,得到礼貌但不失距离的答复——他们的名额非常有限,只录取最优秀和最有野心的学员,而且最好在业界有经验。如果有大厨的推荐信会是一个加分项。除此之外,学费昂贵得吓人,两年学费要5万5美金,甚至超越了我在NYU念硕士的学费。于是,软件、硬件条件都不符合的我自我劝退了。即便有两个master学位,但是如果换一个行业,连大专也不要我。这个玩笑就算是我“寻找人生意义”的第一课吧。
我也搜索过“蓝带”之类的,好像这个系统在欧洲和中国国内很出名,但是美国不太认。后来搜索到了位于曼哈顿SOHO的 International Culinary Center,简称ICC。离家近了许多,看到最近带领 Farm to Table 运动的名厨 Dan Barber 也是这所学校的毕业生,带着迷妹的心情,我马上写信预约了参观。赶巧那天没人,我享受了一个人的私享行程。
ICC 说是学校,只是在曼哈顿SOHO一栋商铺上的三层楼,每层隔出几间教学厨房。曼哈顿寸土寸金,公寓如鞋盒一般大小。这里虽小,却五脏俱全。带路的女士给我一一介绍,不同等级的厨艺班和烘焙班有不同的厨房,此外还有专门的意大利菜厨房、面包房、蛋糕装饰厨房等等。
走廊上三三两两的学生和我擦肩而过,他们穿着白色的厨师服,腰间的围裙系得一丝不苟,还别着叠成三折的、蓝白条纹的厨房巾,光是这套专业装备已经让我心潮澎湃了。可是为什么他们戴的帽子是小白帽呢?我问招生顾问,她听完哈哈大笑,“你是第一次来厨房吧?高帽子是只有大厨才可以戴得哦!”
上到三楼,全是烘焙教室。在写着烘焙一级的教室门口,我们停了下来。反正已经被戳破了,第一次来到专业厨房的我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四处打量。
学校虽小,但教室意外得宽敞,六七张两米见方的大操作台铺陈开来,上面各有两台 kitchen aid 厨师机,四周是比我还要高大的冷柜和烤箱。清一色的不锈钢——不锈钢操作台、不锈钢电器、不锈钢碗架,连上面的碗都是不锈钢的,虽旧但都被擦得锃亮,和电视上美食节目里或温馨或小清新的厨房完全不同,商业厨房只给人干净清冷的感觉。后来上学了才知道,每节课最后的任务就是大家一起厨房大扫除,一遍洗洁剂,一遍清水,再喷一遍消毒液,我在家里打扫都没有这么认真,怪不得那些不锈钢都被擦得和钻石一样bling bling。
再仔细看杂物架,操作工具、搅拌机、烤盘数量繁多,都摆放得规规矩矩。Chef应该是已经讲解完了,问同学们清楚了吗?七八个学生们中气十足地回答:"Yes Chef!" 呵,真有专业气势!两人一组回到了操作台。桌子上已经整整齐齐备好了材料,见他们依次抓起倒入搅拌机中,偶然撒在了桌子上,也立刻用别在腰间的厨房巾擦拭干净,操作台从头到尾都干干净净。我想到自己每次烤完蛋糕如同火山爆发完一样的厨房,不禁汗颜。
顾问姐姐好像看出了我在想什么,说:“厨师们都有个笑话,做菜的大厨各有各的风格,但是甜品厨师基本都是洁癖加控制狂,” 可能怕吓到我,她赶紧接一句,“当然,这是褒义的夸奖。” 然后说,“我觉得你是一个非常非常细心的人,从你的衣着打扮就能看出来,你真的是太适合这一行了。”
我不知是被她的彩虹屁夸得飘飘然,还是被那句Yes Chef点燃了热血,当下激动难耐,也没工夫琢磨顾问姐姐是真心夸奖还是套路,总之基本心下主意已定:我要报名!
下个月刚好新的烘焙班开课。敲定了入学时间,用几天时间办理了入学手续,家人的倾情赞助了学费。我抱着学校发的三套厨师服和一大套专业工具美滋滋地回家。
我要做一个职业甜品师啦!总有一天我也会加入他们,喊一句Yes Chef!
开学的日子
开学的日子终于到了!我带着所有行头,背着大大的工具包,来到“烘焙教室一”。同学们基本都到了,大家看上去都有些忐忑不安,稍微打了个招呼,就各自找角落坐下了。我瞄了瞄,加上我一共7个人,只有一个男生,和隔壁的厨艺班只有一个独苗女生形成了鲜明对比。
Chef来了,微胖的女生,红色的头发和蓝眼睛被洁白的厨师服衬托的很出挑,没说话先笑得嘴巴咧向了两个嘴角。她的自我介绍中气十足,说她会是我们第一阶段的老师,叫Alicia。“嗯,感觉会是一个脾气很好的老师呢。”我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第一天没有太多特别的任务,主要是介绍厨房的基本用具和上课流程。我们这个班每周一三六上课,周一周三都是晚课,从下午四点上到晚上十点半,周六从早上九点一直到两点,为期九个月。上课的形式基本是老师先示范,然后留时间给我们自己做。接着,老师布置了今天的第一个任务:请把书翻到xxx页,自己先读一下食谱。
我翻到那一页,快速扫了一眼,嗯,很简单的黄油小饼干,没什么难的。可是,这名字怎么读?Diamant Sablè,第一个词是要读diamond吗?sablè呢?这上面的声调该怎么读?看着这些像英文又不像英文的名字,进了厨房瞬间变文盲的我,心虚地手心冒汗,祈祷老师不要叫到我。
这所学校前身是法国厨艺学校,虽说顺应美食无国界潮流做作地改名叫国际,但无论厨艺还是烘焙,还是以正统法国菜系为主。三大本厚厚的教材目录粗看过去都是些法国名字。唉,学厨还要再学门语言。厨房里的各种零碎材料的英文已经难为我了,再加上法语,一晚上大脑超倍速运行,谁说学厨是学习不好的人才干的?以后谁说我跟谁急。
坐在我对面的女生举手了,我还记得她的自我介绍,从公关公司辞职来学烘焙的巴基斯坦裔漂亮姑娘Benny。“老师我问个很蠢的问题啊……这个饼干的名字怎么读?”
呼。我心里松一口气,谢谢你!看来美国同学也和我一样干瞪眼。Chef Alicia念给我们,Diamant Sablè (“迪啊忙,萨不雷”——差不多这样吧)然后接着说,“在这个课你们会听到Chef们说各种各样他们以为正宗的法语单词,比如我刚才教你们的——统统不要听!为什么啊?因为我们是美国人,除了英语什么都不会但自信爆棚的美国人,对不对。” 她一边给我们展示怎么准备材料,一边吐槽,第一天Alicia就给我们展示了她说段子的功力。
第一节课做的饼干— diamant sable
“带着钻石的小酥饼” 因为外面沾一圈粗粒糖得名
虽是厨房里行走的段子手,但是Alicia做起事来一丝不苟。她向我们示范的第一件事是厨房最最基本功—— Mise en Place,就是准备材料。她说,看一个甜品师怎么样,看ta Mise en Place就略知一二,是不是麻利、仔细、高效。
接着,Alicia介绍了厨房里的一些基本材料,光面粉就有四种——普通的中筋面粉(all purpose flour),做面包的高筋面粉,做蛋糕的蛋糕粉,还有做酥皮、点心、挞皮、派皮专用的pastry flour。区别是蛋白质含量,蛋白质越高,越容易起筋,吃起来口感也越筋道,比如面包粉;蛋白质越低,越不容易起面筋,口感也越轻盈(蛋糕粉)或是酥脆(pastry flour)。
“如果我是你我会记下来,这是单元考试一定会考的内容。” Alicia说,“当然你不记下来也可以,以后用错面粉给你客人的婚礼蛋糕嚼起来像法棍的时候,可别来找我。” 大家哄堂大笑,然后赶紧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没错,单元考试。以为读完master再也不会考试的我,现在回到了高三一周一考的生活。每一个小单元大概一到三周,会有一个笔试和实践组成的单元考试,除此之外还有期中大考还有期末作品设计、笔试、随机抽查的实践考试。
“我完蛋了,我最讨厌考试了。” 班里年龄最小的Mara叹气。她还不到19岁,刚刚高中毕业。“Shan,这里你读的书最多,带我们组一个学习小组吧。”同样刚高中毕业的Armi起哄。我心里一惊,早知道刚才自我介绍的时候不要抖出那么多家底了,在厨房里学历一点不重要,我可未必有你们学得好啊。
我忽然变成了差生
一两个星期后,大家渐渐熟悉了起来。我们班年龄最大的是独苗男生Alex,是自由职业记者,喜欢美食。他想要开始写美食专栏,所以来亲自实践。然后就是我和从公关公司辞职的小美女Benny,所谓的Career Changer,试探人生有没有新的方向。除了我还有另一位亚裔女生,大学刚刚毕业的Jessica,不喜欢自己的金融专业,因为上大学时候一直在蛋糕房打工,所以想要成为甜品师。还有三个女生Mara,Alexa和Armi,都是高中刚刚毕业。
“我不是上大学那块料,我心里很清楚。不如学点实用的,能够马上赚钱,减轻一下我妈的负担。” 这个单元我和Armi是搭档,我们一边把做饼干的面粉倒入厨师机,一边聊天。
她是墨西哥裔,爸爸在她出生不久就不见了,妈妈完全不会说英文,一人做零工把她和哥哥带大的。“反正我也不想见他,谁知道他是不是在监狱。我妈挺可怜的,唉不过她也不可怜,因为她还有我和我哥。” 我还不确定我们的关系是不是熟到可以聊家里的事情,不知怎么接下去,Armi也不在意,一句不搭一句自己说着,“哦对了说到我哥,如果你需要抽烟可以找他,他在我们那一片很有名的。我给你算熟人价。” 信息量太大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明白她说的smoke其实并不是smoke……
别看Armi干活的时候爱聊天,说话完全不耽误她做事。Mise en Place的时候我俩一般分工合作,一人去准备一半的材料,但经常是她提前完成自己的部分还顺手帮我。我还拿着菜谱满教室转悠,一趟一趟拿回来糖和面粉的时候,她已经麻利地准备好了厨师机,称好了可可粉,磕好了鸡蛋。我称好了面粉,准备把多余的面粉拿回去的时候,她正麻利地剖开香草荚,用小刀仔细地刮下了香草籽,放在了已经准备好的一个烘焙纸叠成的简易小盒子里,然后顺手把剩下的香草荚扔进一个小碗里,另一只手从腰上拿下厨房巾,抹干净工作台,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虽然别人从来没说过,但是开学到现在大家都心知肚明——我和那个男生Alex,总是全班最晚完成任务的两个人。即使成果不错,我也不是很甘心每次都做最后,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再集中百分百的精力,还是会落后。“你怎么这么快,快教教我!” 三人行必有我师,我央求Armi。
“没什么好教的。”Armi说,“最重要的是想清楚,少跑几趟。”她指指桌上我拿回来的材料,问我,“你跑了几趟?”
这个问题还真没想过。我复盘了一下前10分钟的行动,先去碗架拿了碗盆,回到桌前,发现碗多拿了,又折回去放下两个。然后Armi说需要一个碗装垃圾,我又再回去拿了一个……啊!想到这儿我就明白我的时间都到哪儿去了!
“比如拿面粉和糖,” Armi接着说,“你是怎么做的?分了两趟对吗?你看,面粉罐和糖罐明明放在一起,是不是可以一次拿着两个碗拿回来呢?还有,每次拿回来的总有多余的对吗?回来工作台称完重,再把多余的倒回去,不如直接带上你的称,在面粉罐旁边快速称好,可以节约几趟来回跑的时间。你知道的,专业厨房和home baking很不一样。”
她说得非常顺畅,我怀疑她是不是忍我这个手慢的搭档很久了,心里惭愧,脸上发烫,却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没错。我在家里的厨房悠闲惯了,烤蛋糕时摸摸这个,弄弄那个,更像是一种游戏。
“在专业厨房里,你要从还未动手时就在脑子里过任务。“Armi说起正事儿来颇有Chef的风范。”想想时间可以怎么用,即使是去拿材料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也会想一下,什么东西是我可以合在一趟拿回来的?在开始之前我也会安排,比如搅拌机里有东西在搅拌的时候,不需要我看着,这个时候我可以顺便去做些什么下一步的事情。”
“这些都是你怎么想到的?” 我问Armi。大家明明都是才开始来上课的,我自认为也算是个资深烘焙爱好者了,我知道蛋白怎么打发最稳固,知道蛋糕糊怎么搅拌最好吃,却好像很少考虑这些除了技术之外的事情。
“你以前工作过吗?” Armi问我。我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过我以前是老师,她接着说,不是career,就是简单的工作,为了赚钱什么都做的工作。“ 我从14岁就开始工作了,waitress, barista, cashier ...... you name it. 我什么都做过。这种东西你不用学,去做三个月服务生,手怎么都快了。”
我很不好意思地告诉她,虽然她比我小将近10岁,但是“工龄”已经比我长了。她得知我一直在学校读书到26岁之前从来没有工作过,很惊讶,然后半开玩笑地说,我也希望能有一直为付我学费的中国父母。You guys are so privileged."
我笑不出来。
我的第一个 pâte brisee !
简单的饼干单元结束了。作为入门单元,并没有什么难度,节奏也比较放松,Chef Alicia对我们也很nice。第二个单元是tart。用Alicia的话,这才是真正在专业厨房工作的开始,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
第一天我们学做经典挞皮——pâte brisee。好的brisee挞皮,吃起来层层分明,酥脆得掉渣。原料非常简单:大分量的黄油、面粉、冰水,一丁点可以忽略不计的糖和盐。原理也不难,固体黄油被切成小块夹在面团中,在烤箱里融化后的蒸汽创造出分明的层次。
然而越简单的材料越考验手艺,这个挞皮也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用在甜点制作上同理。
这个挞皮考验的是手速,因为全程需要低温操作。首先需要把黄油冷冻,温度越低越好,然后在工作台上迅速切入混合好的粉类,直到黄油切成扁豆大小。此处稍慢黄油会融化,最后成品的层次会大打折扣。然后慢慢倒入提前准备好的冰水,温柔但是快速地轻轻把粉类揉成团,稍微成团即可。这里又是难点,揉不到位,不成团,揉过了,面团会起筋,口感不再酥脆,而且面团温度升高,黄油会化,前面的努力都化为泡影了。
因为很多东西都需要低温操作,烘焙教室常年空调低温运行,外面已经25度了,我们在教室里里面还需要在厨师服下穿一件长袖体恤打底。在和pâte brisee面团的时候,Alicia说,如果你的手天生温度比较低,恭喜你已经向烘焙大师迈向了一步。没想到我常年因为血液循环不好冰凉的手此时成了优点了,有点得意。
为了更好得降低温度,她还教我们可以戴上一次性手套,把手插在一盆冰中降降温。我尝试了一下,那酸爽的感觉,隐约有些钝钝地痛,不到五秒赶紧拿出来了。得了,我还是利用好先天优势吧。手忙脚乱,我尽到自己全力快速,用来和面的冰水已经让我的手没了知觉。赶紧把面团送进冰箱,可以喘一口气。
这还没完。在冰箱彻底冷却后,再拿出来,快速——对,又是快速而均匀地擀平。这又是一个平衡的技巧:太快了你的挞皮会薄厚不一,整体看还好,切开就露馅;太慢了温度回升,黄油会融化,之后的层次不会那么明显。擀平之后像“捧着宝宝的屁股一样(Alicia的原话)”小心捧起面皮,放置进挞圈,用拇指小心按平底部,排出空气,然后用锋利的小刀平切掉多余的部分。
捏着一把汗,我总算到了这一步,拿着小刀扎着马步,小心得贴着挞圈切掉多余的挞皮。Chef Alicia踱步过来,端详了一下,欲言又止。后来还是没忍住,退回来和我说,现在在学校或是做学徒,我这样的做法是完全没问题的。但是真正的大师傅会在切掉挞皮的时候多留出2毫米左右的余量,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
我茫然。她笑了,说,think ahead!想想你手里的东西最终是什么样子,现在看起来很完美,但是在烤箱里会发生什事情?
我恍然大悟。pastry或是蛋糕在烤制过程中都会有一定程度回缩,如果挞皮切得和挞圈一样高度,送进去时看着是完美的,烤完便会矮一圈。其实不仔细看是完全看不出来的,但是这细微的差别,便区分开了是工人还是匠人。
我的第一个pâte brisee烤出来还算成功,用做了洋梨挞的挞皮。把梨子去皮,在白葡萄酒和香料中微火浸煮,搭配香甜的杏仁奶油(almond cream,不知道怎么翻译比较好,其实里面没有任何奶油,杏仁酱?),一口下去只觉味道丰富得不行:酒煮洋梨的清甜和香料的回甘,杏仁酱的醇厚和果仁的油香,搭配挞皮的黄油香气,各种味道好像彩虹在嘴里旋转呀旋转,铺陈了五颜六色,太美妙了。再说口感,洋梨经过长时间炖煮的软糯,杏仁酱的绵密,挞皮的酥脆,咦,嘴巴里有交响乐,是拉威尔的《波莱罗》,从轻柔一直走到了coda的雄浑。这之后每次再听到这首曲子,结尾处踏踏踏踏的小军鼓,我总觉得是一口咬下酥脆的挞皮的咔咔声。
虽然在后来的学习中做了许多复杂程度远超pâte brisee和洋梨挞的甜点,但是每当被问到最喜欢做的东西,我的回答总是这个组合。可以说从这里我开始领悟为什么这门课程要叫做pastry art:制作过程的严谨,速度与精细的平衡,每一步的精准把控,都是技术与艺术。
进一步说,我从这个单元渐渐明白法式烘焙的精髓。一个简单的水果挞都会讲究到层层口味和口感的叠搭,宁愿用大量的时间和前期工作去换取一口香甜的享受,(还有金钱!酒煮梨子用掉了整整两瓶霞多丽,chef Alicia还嫌弃学校给配的不是好品质的葡萄酒)这种对于吃如此尊重的文化真是让人佩服。
洋梨挞 tarte bourdaloue
以前读书的时候老师说,搞科研的人都在画一个圈,phd就是在这个圈上推出去了一个点的人。法国的厨艺文化不也像这个圈,大厨们经年来不断地完善创新,把这个圈越推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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