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国上游戏课,我写报告向老师安利《仙剑》|三明治
在上个月的每日书头号玩家班,很多作者回忆了陪伴自己成长的游戏。Fab玩游戏不多,本来打算写《如龙》,写着写着年少时的游戏记忆涌现,她回想起20多年前的暑假,玩《仙剑奇侠传98柔情篇》的时光。关于《仙剑》的故事并没有停留在“旧的回忆”,多年之后,当她到法国读书,“新的故事”又开启了。
文|Fab
编辑|二维酱
我害怕游戏
2000年的暑假里,每天我都起得很早,睁开眼,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清凉,这是长三角地区的夏天一天当中唯一不那么酷热的时刻。往年的暑假,每天早上我都会趁着凉爽去附近公园玩一会儿,可这个暑假我基本不怎么出门。匆匆扒了几口稀饭之后,就坐到电脑前。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台电脑,一台笨重的台式机,占据了好大空间,使本就狭小的书房看起来更局促了。电脑启动时发出嗡嗡的轰鸣,屏幕亮起,双击屏幕右上角葫芦形的图标。短暂的黑屏后,略带愁绪的竹笛声响起,一对情侣乘着一只小舟穿过一座山谷,几只仙鹤飞来,镜头随着仙鹤的盘旋不断上升,直至云雾缭绕的山顶,最终切换到另一个页面,上面出现了两行字:
我是在之前某个穷极无聊的周末偶然发现《仙剑》的。当时打开电脑只是想找找是否有计算机课上玩的扫雷之类的小游戏,看到这个图标有些好奇,点进去以后,本以为是电影,然后……就停不下来了。
我是住校生,每两周才回一次家,每次回家都直奔书房玩到废寝忘食,可惜时间太短。到了暑假终于可以玩个痛快,我基本每天都黏在电脑前,哪儿也不去,周末也不例外。这种情况持续了好一段时间,家人都看在眼里。有一天,爷爷来家里找父亲谈事情,不久,父亲敲了敲书房的门:“爷爷要走了,出来送人。”
担心出去以后回来会不记得游戏里的路,我打开门,胡乱地喊了一声,“爷爷再见!”就迅速关上门回到电脑前。
送走了爷爷,父亲进了书房,在我对面取了把椅子,双手交叉,坐了下来。
“上学期成绩单寄到了,自己看过了吗?”
“哦,那个这次数学有点难,普遍成绩都不高。”
“不要找借口。成绩不好暑假自己要下点功夫!成天躲在房间里,家务活也不帮忙做,房间乱七八糟,吃饭都不出来,要端着送进来,当我们是你保姆哦?”
“行了,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三个月在家,让我歇会儿吧。”我再次转向电脑,手伸向键盘。
父亲突然站起来,伸出两只大手开始乱晃屏幕,踹主机:“让你成天玩这个破东西!不尊重老人!”我哭着上前拉住他,却被他一巴掌扇得好远。看看好像没什么效果,他摔门而去,一阵乒里乓啷的动静之后,再次出现在门口,手里操着把榔头。
印象里,那台电脑似乎质量很好的样子,他费了好大劲才终于砸碎。他喘着粗气,用另一只手指了指我:“你自己看看,什么样子啊!这是你对长辈说话应该有的态度吗?爱答不理,上瘾了知道吗?这个东西就跟毒品一样,沾上就六亲不认,这样下去你就完了,我是为你好。”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是血红的。
这件事以后的几天,脸上仍能隐约看见巴掌印。每天早上睁开眼,身体仍习惯性地往书房去,打开门,看到残破的屏幕,我的心好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难受得很。我用了很长时间才接受它死亡的事实。那台电脑的残骸后来在书房里躺了好久,积了厚厚一层灰。几年之后,我妈开始玩播客,换了台新电脑,它才被清除出去,我不知道它去哪儿了。
后来有一次陪朋友去网吧,又看到了仙剑,瞬间有一种老友重逢的喜悦。我激动地点开游戏,可是这一次它好像失去了魔力,变得索然无味,我感觉头很痛,匆匆打了几下,就退出了。那是整个高中时期我唯一一次去网吧。
后来我喜欢上一个特别喜欢游戏的人。每次看到他打游戏痴迷的样子,我都担心他走火入魔,头疼得厉害。而他偏偏还很喜欢给我安利游戏。为此我们吵了很多次。最终在他买了Switch之后,矛盾达到了顶点。那段时间每天他早晨起床一睁眼就开始打游戏,上班时间到了就揣在兜里,因为工作性质的缘故,他可以一边上班一边玩,下了班以后更是继续。虽然同处一室,但我感觉他陪伴游戏的时间远远超过和我一起的时间。终于有一天,我爆发了,一把抢过他的Switch,高高举起。
“成天就玩这个破东西,把它扔到水里去!”
“为什么你就是看不得我开心?”
我愣住了。好像的确,我在整件事里,最气愤的是,他玩得如此快乐,如此投入,一点罪恶感也没有,看到他那么开心,我更生气了。我高高举起的手令我想起生命中的另一个瞬间,我突然很想知道,那一刻自己的眼睛是不是也是血红的呢?可我不敢看镜子。就这件事,我请教了心理医生。
“为什么他玩得很开心的时候,我会很生气呢?”
“因为你不允许自己玩。”
“可是我也没有很喜欢玩游戏啊?”
“不用很喜欢,你只要允许自己可以偶尔这样做……就不会对他那么愤怒了。”
心理医师的话让我从此对这种不公正的愤怒保持警惕,偶尔也和他玩一小会儿,但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始终伴随着我。
这种情况,直到一堂课的出现才彻底改变。
第一堂课
当时是2017年,我正在法国的一所电影学院读研究生二年级,要选一门选修课。在一长串清单里,我发现了一门关于游戏的课程。论文任务繁重,我只想找一门轻松的,这个课题好像很符合这个要求。
这门课设在周五下午五点,一般来说,法国学生会避免选择周五下午和周一上午的课程,以拉长周末时间。所以这个时间点,教学楼里冷清得很。我到得比较早,进入教室,发现一个人早已在讲台上坐着了,Ta剃着寸头,戴着副方框眼镜,穿着一件黑色短袖T恤,两手交叉支在桌上,露出的部分密密麻麻都是纹身,从长相到打扮都很中性,无法知道性别。
我打了个招呼,Ta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看起来很冷漠的样子。我挑了一张靠后的桌子,坐下,透过眼睛的余光,我知道Ta在盯着我,为了避免对视,只好专心致志地擦手机,擦完手机擦电脑屏幕,当我开始擦键盘的时候,终于有其他人来了,我松了一口气。每进来一个人,Ta都会透过银边眼镜,皱着眉头审视。学生们都尽量选择远离讲台的位置,看来不止我一个人害怕。虽然选这堂课的人不多,但教室很小,所以晚到的人就比较惨了,在门口犹豫一会儿,看看没有选择,只好硬着头皮走向第一排。
上课时间到了,Ta起身,走到第一排的同学面前,慢慢地来回踱步。Ta穿着一条黑色工装裤,脚踏一双军靴,仍是黑色的。这身打扮令我想起在市中心的麦当劳门口常年聚集的一群牵着大狗的流浪汉。Ta不慌不忙地踱着步,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隔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性别 :“这堂课的主题,像你们知道的那样,是游戏。在正式开始之前,我得宣布几个规矩,第一,既然是周五晚,每堂课我都会点名,超过三次缺席,成绩记为零分。第二,知道你们学期末比较忙,不跟你们的导师抢这一段。所有报告必须在12月20日之前以邮件的形式提交,‘之前’的意思是20日零点之前,之后提交的报告我将拒绝接收,请自己注意时间。第三,报告的格式你们应该知道了,也不应该有错别字和语法错误,你们都这个阶段了,这点要求不过分。好了说完了,有问题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说到第三点的时候,我好像感觉Ta朝我瞟了一眼。
停顿了一小会儿,Ta接着说:“各位平时玩游戏吗?”
鸦雀无声。
“有人玩过《The Sexy Brutale》吗?”
第一排角落里一个生面孔的高个子男生举起了手。
Ta看着他笑了一下,将视线移向男生最多的第四排:“其他人呢?没玩过的话,听过也可以。”
男生们只是松松垮垮地靠在椅子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Cuphead ? Sniper Elite 4 ?”
高个男生仍举着的手,在整个教室里看起来有些孤单。
“你们是电影专业,对游戏可能不熟悉。关于游戏的所有问题,都可以问我,随时。虽然看起来不太像……但其实我是个非常随和的人。”说完这句,Ta突然仰头大笑,两秒之后又恢复了严肃:“开始吧。”
“不知你们有没有留意到,多数游戏都与暴力有关,即使是那些看起来很儿童适宜的游戏,比如超级玛丽。今天我们就讲一讲游戏的起源,游戏最早的用途是……”
第一堂课上,Ta讲了游戏和战争之间的关系。听着Ta口中不断蹦出关于战争的词汇,我想起之前词源学老师的一句话:“法语中75%的关于战争的词汇,都来源于德语。”词源学老师是典型的南部女性,人到中年仍保养的很好,爱开玩笑,欢乐中带着一丝轻佻。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放慢语速,扫视了一眼在座的学生们,挑了挑眉毛,嘴角向一边倾斜,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或许是Ta讲到战争,或许是Ta的衣着打扮,或许是Ta对准时的强调,都令我怀疑Ta是德国人。法国人身上自带的脆弱和狡黠,在眼前这位身上完全没有体现,Ta是无比坚硬的。其他学生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一般第一堂课后,法国人总会围着老师,就报告的字数要求和提交时间来一番讨价还价,但这堂课结束的时候,学生们只是收拾书包,默默走人。
传说中的“灭绝师太”
几天以后,和V吃午餐的时候,我跟她说了关于这个奇怪的老师的事。V是在法国长大的韩法混血的姑娘。大概因为母亲是韩国人的缘故,她对亚洲人感到很亲近。我们是在学院的休息室认识的,她跑过来问我是不是韩国人,说是在研究《杀人回忆》,有些关于时代背景的地方看不太懂。虽然没能帮上她,但我们成了朋友。她比我大一届,目前PHD在读,研究韩剧。
“天,你选了她的课?”告诉她的时候,V的沙拉刚吃了一半。她转头看着我,眼睛瞪得滚圆。
“是啊,论文实在来不及写,想选一门轻松点的课,怎么了?你知道Ta?我报告选题都没发呢,因为不知道称他/她Madame还是Monsieur。”
V咽下口中的生菜,缓缓凑了过来,笑得很诡异。“Madame, Madame Esther,不过我们都叫她灭绝师太。”
“为啥?”
“因为本科时给我们上了一堂关于游戏的选修课,结果四十个人里只有八个人过,她一战成名。”
“这么严?”
“嗯哼。”
“那你得了几分?”
V伸出两个手指,比了个V字,放在我面前。
“满分?”我记得V的平均分是16。
V摇了摇头:“两分。”
“啥?”
“祝你……好运喽。”
听了V的话以后,我决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上这门课。不过很快就发现,即使没有V的提醒,也必须如此。Esther上课时喜欢在讲台前和第一排之间来回踱步,讲到一半,会突然转身做出一个零零七拔枪的动作,指向某个同学,提出一个问题。
“请回答吧!”她很有气势地说。
每堂课她都会准备一段视频,或是某个玩家的实况,或是片头片尾动画,放给我们看,之后进行分析。她语速超快,又夹杂着大量不熟悉的计算机专业术语,听到的效果大概是这样:%*……%%……&¥&¥网球*……¥¥%&*%¥#@。我对游戏不熟悉,又坐在最后一排靠近暖气管的地方,听着天书,本来很容易睡着的,但回回被她这样吓,变得很有精神,只好硬着头皮听下去,课后再抱着笔记本求助F。
“有一个屏幕,圆形的,就特别原始的那种,上面有个横线,可以移动打网球……这个是什么游戏?”
“《双人网球》,是最早的游戏之一。”
“那什么,麻省理工和骇客有什么关系?”
“最早的骇客出现在MIT啊。”
“老师上课给我们放了个游戏,就是一个人在一个废弃的房子里醒来,然后走啊走,可是好像被困在这个房子里,每次走到出口,都开始下一个循环,是一样的房子,但里面的陈设啊什么会有变化……对,耳边还能听到脚步声,好像有鬼在追赶他,这个游戏好像还是个电影导演做的,就是那个名字特别长的墨西哥导演,拍《环太平洋》的那个。”
只听了个半懂(还不到)的缘故,我的问题都很抽象,但凭这些只言片语,F竟每次都能快速地给我答案。
“哎呦,这个游戏不叫那啥,人家是《寂静岭:P.T》啦,P.T.的意思是预告,不过是可游玩的那种,原来是为《寂静岭》(2016)造势用的,但这个项目后来被腰斩了,想玩吗?”F用眼角瞟了我一下,有点小得意。
旧的回忆
本来就是外国人,再加上对游戏一无所知,我知道自己没有任性的资本,只是上课打起精神听讲,下课看相关理论书籍,下笨功夫而已。报告选题一度让我很头疼,上次玩游戏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课业那么重又不可能玩一个新游戏。思来想去,抱着一点想向老师安利华语游戏的私心,也夹杂着一点因理论知识不扎实,下意识躲进自己相对熟悉领域的心虚……最终选择了《仙剑奇侠传98柔情篇》。
时间过去那么久,仙剑的剧情已忘得差不多,看了几个视频,打算先把剧情整理了出来。写剧情大纲的时间被拖得特别长,改了又改,好像怎么都不满意,从以往的经验来看,这种对无关紧要的细节的吹毛求疵,大概是没底气想逃避的预兆。等正式进入报告正文的撰写,已经是十一月了。
坐在图书馆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报告的开头,游戏永远写全名,把句子尽量拖长,每写完一段,赶紧查查字数又增加了多少。好像没有什么想说的,每写一句都像在挤牙膏,越接近主题,越感觉呼吸困难。在盘旋了几圈,说了一堆正确的废话之后,深吸一口气,一头扎了进去。
真正进入主题之后,反而没有那么焦虑了。写着写着,想起很多过去的事。小的时候父母很注意保护我的眼睛,从来不当着我的面看电视,偶尔几次晚上醒来,发现他们在偷偷地看《新白娘子传奇》,跟着看一会儿,就又睡过去了。因为没怎么接触过电视,同学们讨论明星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四年级开始,中午都去外公家吃饭,因为外公要午睡的缘故,开了电视给我看,在那里,我第一次看到了《香帅传奇》。那是从未有过的怦然心动的感觉,从此每天中午都准时守在电视前。晚上回家以后,也要看看中央六套有没有在放《东邪西毒》或者《新龙门客栈》。后来又找出书房里的金庸,半夜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成绩因此一落千丈,我是这样才被送到寄宿学校的。在那里没有电视了,我开始看今古传奇的《武侠》。
如此痴迷武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仙剑的一见钟情是必然的。它和当时大量的古装剧,徐克的电影和金庸的书一起,构成了我对江湖最初的想象。而仙剑还有它的特殊之处:在这个世界里,我不再只是一个旁观者。一开始不知道怎么带赵灵儿去苏州,在小渔村里困了好久,以为是自己级别不够的原因,天天去十里坡打妖怪,每次升级了之后就去和村里的每个人说话,妄图触发下一步的剧情。那段时间,我好像困在了一座孤岛上,熟悉了小渔村里的每一个人,再小的角色,都有自己的性格,自己的故事,丰富的细节让我感到真实。后来终于离开了那里,去了其它城市之后,我也喜欢到处乱走,和每个人物说话,听他们的故事,进入他们的家看看是怎样的。在探索的过程中,我逐渐成为了李逍遥,开始在两个女人之间犹豫不决,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喜欢月如多一点。锁妖塔倒塌之后,在圣姑家醒来,看到白床单下月如冰冷的身体,我好难过。想起在苏州时,算命仙曾说过的话。当时他的判词曾引起一阵模糊的不祥预感,没想到一语成谶。
重新来过,当在苏州再次见到月如的时候,她还是那个天真骄纵的大小姐,对自己的未来一无所知,但我已经知道。每次和她一起,和她说话的时候我都很珍惜。我试了一切的方法,但无论我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她都会在锁妖塔死去。游戏看似给了我无限的自由和选择,但也因此带来了更深的无力感。这种尽了一切努力却发现自己仍然无法改变命运的无力感,是其它任何艺术形式都不曾带给我的。
我终于想起,父亲砸了电脑的那天,我不是不理他,只是正在试炼窟里抓傀儡虫,我想让爱人回来。
在12月19日晚八点,距离截止时间还剩4小时的时候,我完成了报告。检查了一遍错别字,又重新排过版,按下提交键后的我瘫倒在椅子上,松了一口气。看着眼前人已走得差不多的图书馆,楞楞地发了一会儿呆。写到某个程度,会有问心无愧的感觉,知道自己大概可以过关了,心中很平静,又有一点遗憾,如果不浪费时间在害怕上,早一些进入主题,应该可以写得更好。
我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给V:“我觉得可以写一个超棒的报告,要不这次先别交了,寒假好好改完以后,再发给老师,算作补考成绩?”
“寒假里会写才见鬼,别想那么多了,先交上去最重要。”
分数出来了
假期很快就过去了。这学期的分数出得特别慢,到了二月底还没消息。有小道消息说,是因为Esther的课又只有三个人合格,可是学院那一年的规则是挂一门课,必须重考该分支的所有课程,学生代表正在就此事向院长申诉,希望可以改分数。Esther拒绝了这个要求,三月初分数终于下来了。
22个人中只有3个人合格,也就是我合格的几率跟中彩票差不多。按下提交键时感到的坦然已全然被自我怀疑替代,一瞬间报告中所有不尽如人意的瑕疵都向我袭来,我只好安慰自己说,没事,本来就想再写得好一点……可沮丧是掩饰不住的。坐在电脑前,我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用层层铁甲小心护住心脏,进入个人页面,按下查分键,我的心跳得好快,像是又回到了高考查分的时候。
那一刻特别的长。
我慢慢地将表格拖到底部:13/20。我小心地审视每一科的成绩,又刷新了两遍确认:我合格了。
下午走进学院,听着同学们抱怨Esther,我也附和着点点头,心里有一点高兴,又夹杂着一种不真实感,一种怀疑随之涌上心头,是因为我是外国人,所以给的同情分吗?
晚上回到家,我拨通了一个韩国学姐的电话。
“喂,Seon啊,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还好啊,你呢?”
“不太好……你记不记得有个叫Esther的老师?教游戏的那个?这回她的课只有三个人过……好多人得重考。”
“唉,她呀,每年都这样,一堆人要补考。我复读了一年就因为她死活不给我过……”
放下电话,稍微安心一些。
后来没有Esther的课了,总见不到她,再加上课业重,我也就慢慢忘了这件事。第二年九月的时候,有一天我从图书馆出来,好远就看到走廊里一个一身黑衣打扮的人大步走来,走近了原来是Esther,她还是老样子,剃着平头,露着大花臂,只是这回手上抱了一摞材料,经过我的时候,她大手一挥算是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向前,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教室里。
那天是博士答辩的日子。
我有点好奇,想听听答辩,也想看Esther会提些什么问题,据说她主持的答辩常常问的人说不出话。然而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我还是选择了离开。
其实我很想再见她一面,听听她亲口告诉我对上次那篇报告的看法,但我没有这样做。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尾声:新的故事
一晃几年过去,我自己的小朋友也到了可以玩游戏的年纪。有一个爱打游戏的爸爸,小朋友很早就开始接触游戏了。不过比起自己玩,他似乎更愿意做云玩家。新冠期间,法国政府出台了宵禁令,每晚六点以后,无特殊原因,不得出门。在法国北部,漫长而无所事事的冬季长夜里,他养成了每晚睡前看一段游戏视频的习惯。
我家这个从小就特别迷恋有一点点恐怖的东西。继《警笛头》和《Bandy与墨水机器》之后,他最近的新宠是《小小噩梦II》。有时遇到他认为精彩的片段,会拉着我一起看。屏幕上,一个小个子的老奶奶正在弹钢琴,她的背影让我想起那种会在露天集市上遇到的,牵着一只卷毛小狗,笑的很温柔的老人。两个小人试着蹑手蹑脚地穿过房间,时断时续的琴声造成一种悬疑的氛围。我试着忽视太阳穴四周轻微的头痛,努力集中精神去理解他的喜好。可一丝忧虑还是在不经意间冒了出来。
“这么小,就接触这种恐怖游戏,会不会对他的思维方式产生什么负面影响?对,话说游戏应该也有分级吧?这个游戏适合6岁的孩子看吗……”
音乐突然加速,老奶奶转过身,变成一个长脖子的怪物,开始追逐两个小人儿……两只热乎乎的小手捂住了我的眼睛。小家伙凑到耳边,轻轻对我说:“妈妈,不要害怕,这些都不是真的,虚构而已。”
电子游戏被称为第九艺术,不仅是娱乐消遣,优秀的游戏也能带给人震撼的体验和深刻的思考。2月每日书开设了以游戏为主题的头号玩家班,40多名游戏爱好者聚集在这里,书写跟游戏有关的故事。除了留存回忆,也从其他作者的分享中收获更多独一无二的游戏体验。
本文来自每日书头号玩家班。在每日书,记录你的生活和情绪。4月每日书将于4月1日开启。点击下方“三明治写作学院”小程序参加。或点击了解:每日书是怎样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