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重逢那个已婚韩国男人 | 三明治
“当心遇到变态。”
抄下公告栏里一串手机号码后,这是室友对我唯一的建议。那串号码来自一张简陋无比的交友启示,皱巴巴的白纸,用中英文写着三行字——
“渴望学习中文,寻找语言学伴,留学生”。
连个落款都没有,内容简短得让人几乎无法对它引起重视。但我偏偏对它起了“疑心”,明知道这样写并不会有人看,还偏要这样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这样的执念。我边嘲笑着边拿出手机记下了号码。
“没有那么多变态。”我反驳道。
“我们学校有哪些留学生,是昨天打排球那几个日本人,还是上次来蹭课的阿拉伯小王子?”室友笑道。
那时候的我刚上大一,从一个南方小镇来到北京。北京的秋天干燥异常,对于南方小镇长大的我而言,时常睡醒后就发现自己鼻腔里已经干燥的鼻血。水也不太好喝,不像南方的软水,像是不用费力就轻巧地钻进你的喉咙里。但没有什么比第一次离开父母、离开小镇、来到大城市念书更让人兴奋和好奇。我总是认真地阅读每一个经过的人的表情,逐字逐句地观察每一段眼前的文字,仿佛在解析一段又一段的人生。
那是一个周五的下午,校园非常安静,在夕阳的照耀下,一切都显得静谧、温暖。每到这时,学校就会渐渐停滞下来,大家都跑出去聚会社交,往日热闹的学校只有归巢的鸟呼唤家人的叫声。我像往常一样拎着水壶去打水,惯例走到公告栏像读剧本梗概一般观看每一条告示。
我无数次回想,若是那天的我没有停下来,没有抄下那个号码,我的人生又会错过什么呢?
被室友劝退后,我决定暂时忘记这件事情。但无论是上课、写作还是吃饭,我的脑海中都在不断地塑造着一张张可能出现在号码背后的脸。
终于在三天后,我鼓起勇气给号码发了信息:“我看到了你留的信息,我们可以交个朋友。”
那一天我紧紧地抓着手机,把铃声开到最大,都快要将它攥出水,表面却依旧若无其事、风平浪静。只听到铃声清脆一响,我立刻打开手机,是那个号码!对方很客气地回复说,期待我们的见面。
我们很快约定好了见面时间,一切都轻轻松松,倒让前面的期待显得过于隆重。我穿着我认为最成熟最贵的羊毛裙前去赴约,想让自己不要显得太没见识,小镇姑娘总是有些敏感和自负,例如会在介绍自己的出生地时刻意提高音量,假设他人从来没有听过,会蜿蜒曲折地介绍家乡历史,就是不提附近的一线城市。我站在校门口忐忑地等着,路过的每一张面孔都像是一张待解锁的卡片。
远处走来一个穿着复古西装、打着领带,背着双肩包的斯文男人,他的头发整齐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满脸笑容,露出上排的牙齿,浑身上下充盈着拘谨、外放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但它们并没有打架,只是安分守己地待在各自的位置。
“你好,我的名字叫信,我是一个韩国人,在美国念书,因为工作关系这几年需要留在北京,所以暂时住在你们学校。很高兴认识你!”
他用英语飞快简短地自我介绍,声音明快而温暖,那一刻我想,被南加州的太阳照射,大概也不过如此了吧。当时的艺术类院校男生流行阴郁系,如果没有在篮球场边拿着诗集或是在小花园谈论戏剧,是要被看轻的。但他的开朗一下子把我点亮了。他用力握了握我的手,我们好像要开始进行世纪会谈,两人都被逗笑了。
在他面前,内向的我忽然好像被打开了说话的闸,总是滔滔不绝地与他分享我的生活、学习、快乐、哀愁。他会认真地倾听,然后适时地点评,“啊,是这样”或是“你说得太对了”,“你能这样想真的很成熟”。
“你知道吗,今天表演课我演一个说话很大声的酒家老板娘。”
“啊,真的吗,那你能胜任吗,这听起来很有挑战。”
“我演完全班都笑了。”
“那一定是演得太好了!”
有时候我也会好奇他过往生活,但如果他不说,我绝不会问。只在一次,他忽然主动说起,他姓申,生活在一个非常传统的韩国家庭,父亲从事律师工作,母亲是家庭主妇,家里还有一个哥哥,但因为父亲要求十分严格,兄弟俩从小就被要求品学兼优。父亲退休后,母亲开始接过这根家中的“权杖”,更强的控制欲让兄弟俩顺理成章地逃去美国求学,最终他考上了哥伦比亚大学,成为了母亲心中的首尔式“好儿子”。
这倒是很好地解释了在他身上最初带给我的那种浓重的矛盾感。他会在吃饭时说:“我现在必须去一下洗手间,你可别趁我不在的时候把菜全部吃光啊。”然后对着我眨眼哈哈大笑,会在告别时说:“王子,12 点到了,请保管好我的水晶鞋!”也会扣上衬衫的每一颗扣子,然后谨慎地配上同色系西裤。
在宿舍里,我给他的代号叫“申先生”。申先生的故事在我的寝室里不算秘密,但大家的评判却各不相同。爱幻想的姑娘说:“他好像那个故事里的长腿叔叔。”现实的姑娘说:“他就是一个空虚寂寞的男人。”见过世面的姑娘说:“他肯定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在你面前伪装而已。”
但我怎么可能听得进去。我在那一刻只愿认定他是完美的化身。我们互相送书,讨论《浮生六记》和《李尔王》,一起看《十二怒汉》和《杀死一只知更鸟》。他总是能轻巧地把所有话题转化为自己的观点,没有什么问题能难倒他。无论我说什么,都能被他稳稳地接住。那个时候并不懂得,有些对话的顺利也许只是被“向下兼容”了,我只知道单纯且贪婪地享受快乐。
学校里的生活波澜不惊,我为自己的隐秘角落暗自高兴。但有句话说得好,大浪来前必平静,我不知道我的“浪”会来得这样快。那天我和他照例相约吃饭,他带着他的电脑,整个人陷入工作之中,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头发也不如往常整齐,连胡子都没有刮。我坐下后,他快速整理了表情,依旧挤出了一个标准的笑容。
我开玩笑说,“今天的你看起来可有些年纪了。”
他呆了几秒后说:“和你相比,我确实足够老了。”
“不,你可一点都不老。”
“不老,那在你心里我多大呢?”
“27、8岁?”
他仰天大笑:“谢谢你!谢谢你把我想得那么年轻。但我已经34岁了。”我还来不及反应,构建一个34岁的男人应该有的面貌,他又举起了左手,晃了晃无名指上的戒指说:“你看,我已经结婚了,而且有两个女儿。”
我呆了几秒钟,慌张地开始找话题,那一刻浮现在我脸上的震惊,应该怎么也抚不平了。而这时,他竟打开电脑开始与我分享他的家庭相册,里面有宽敞明亮的房间,美丽的韩国妻子,还有两个活泼可爱的女儿。他说妻子是他哥大的同学,两个人毕业后迅速结婚了,很快生了两个女儿,为了避开母亲管束,又不至于离开她太远,一直生活在香港。
我在脑海中不断拷问自己:我瞎了吗,没瞎为什么从来没见过那个戒指?34岁的人生离18岁的我有多远?他是刻意隐瞒还是我自己从来不问?我刚才的表情管理失败了吗,会被他发现吗?但脑海中更多升腾起的情绪是嫉妒。我嫉妒照片里那个在宽敞房间里搂着两个可爱女儿的女人,她看起来保养得很好,目测也不足30岁,脸上有一种对周遭所有一切都满不在乎甚至厌烦的神情,那是长久富足的表情。我不敢想象。
“啪”他关上了电脑,也收起了我曾经的幻象。在那个幻象中,我逐渐把他的种种填满,他应该是单身,一个浪漫主义者,出身好家庭,对生活有无限好奇与执着。幻象中的人永远也不会结婚,不应该与现实发生摩擦,不用给家用,不用送小孩去学校。但他却实实在在站在我面前,仍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女儿如何拆家,妻子和保姆吵架,母亲如何不喜欢妻子和他置气。我渐渐听不下去,只看到他的嘴在张合。眼前的脸还是初见的那一张,只是我的幻想时空转换到了美国的某地,他初到美国时是如何与当地的文化碰撞,渴望拥抱自由的空气,但依然选择与自己哥大的韩国同学早婚。
我笑着与他道别,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了寝室。我忍不住把他的情况告诉了最要好的朋友,朋友小心翼翼地问:“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他吧?”“怎么会呢,我只是把他当作一个朋友。”我想都没想就堵住了她的话头。她也就不敢再说下去。但我真的只是把他当作朋友吗?我觉得他长得很帅,有着许多吸引我的特质,和他在一起时,我的世界被打开了一扇窗,可以眺望更遥远的世界。但是他已婚了。这让我心中有愧,我无法欺骗自己,与一个比我大16岁的已婚男人交换心灵,而无视他远在他乡的妻子。
我开始谨慎地疏远他。几次邀约都被我的拙劣借口躲开,他似乎也感觉到了,慢慢淡出了我的生活。而我也终于开始融入大学的生活,与朋友们聚会、玩耍,认真地完成作业,也逐渐尝试与同龄人恋爱,一切都好像在正轨上运行。他们懂的没有那么多,有时还有点傻,但我们共享着成长的片段。
大三的某一天,许久未见的申先生突然发来了消息,告诉我他马上要离开北京,前往别的城市工作,想要与我告别。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便答应了。虽然只是相隔一年,但见到他时,仍然像是上个月刚见过面。
我们谁也没有提为什么我们断联,只是各自的态度都变得有些客气。我没有提我恋爱了,他也没有再提家庭。我们沿着学校旁的街道一直走,一边走一边评价着看到的一切,虽然我怕吵,但此时的喧闹却正好。在时而空白的对话间隙,我平静地放空自己,不再急着去填补这些空白。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说:“我最近买了一台新的相机,要不要给你拍一张?”我说:“好呀!”然后他举起相机“咔嚓咔擦”地拍了几张。“我到时候把照片发到你的电子邮箱。”“好。”
照片没有发来,我们也没有再联系。但我又忍不住庆幸,只要我没有拿到照片,我永远有借口找他。这就像一台永远也不会有应答的宇宙发射机器,在一片茫茫然虚空里,给自己一个期待。
如果故事停留在这里,这大概是一个略微有点哀伤但仍留有美好记忆的青春故事。
五年后的一天,我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是他发来的!我打开邮件,里面有两张我的照片,并写着:祝你新年快乐。只不过我打开邮件的时候已是7月。照片上的我笑得很好看,素颜,但神采奕奕,这也许是我整个大学期间最好看的证据。我尝试着给他回了邮件,告诉他我现在在上海念书,不知他境况怎样。
几乎没有等待,就听到“咻”的一声,他回邮件了。我还没来得及打开,他的聊天弹窗就迫不及待弹了出来。他告诉我,他也在上海,收到我的回信非常高兴,觉得这一定还是命运。
我的脑中上演过好多不同版本的重逢画面,我希望自己表现得可以比18或22岁时好一点,又不希望这份好太过刻意;我希望自己可以更成熟,能与他平等对话,又不希望这份成熟变得世故。我决定要精心化妆挑选衣服,我为我终于可以用自己的钱买喜欢的衣服和化妆品感到一丝欣喜,也为我依然敢于见他而骄傲。
与他失联的这五年里,我像一个壁球,在现实的墙与墙之间横冲直撞,不断被工作与生活中遇到的男人规劝:“你这样很危险。”大学毕业考研失败后,为了和自己赌气,我和大学男友分手,回到了南方的小镇,做着一份中规中矩的稳定工作,每天的任务是编没有人会看的故事,写子虚乌有的宣传报道。我没有想到几年的功夫,那个空气湿润、水质绵软,将我养大的小镇已容不下我。我每天忙着应付数不尽的偏见,不断被打破的边界,还要应对父母的催婚和不解。那对当初支持我写作出走北上的最爱我的夫妇,现在只想要女儿快点嫁人。
为了不让他们失望,我开始频繁相亲。我被男人们规劝“女性过了25岁就要开始贬值”“谈过太多次恋爱的女性已然贬值”“女性学历太高就不顾家”“女性不要个性太强”“稳定是女性的最终归宿”。这些话语像钉子一般扎着我的筋肉,我从温顺、听话,变得像一头应激的野兽。我把每一次与男性的对话当作一场困兽之斗,我要撕咬开他们虚伪的面目。
我不断用话语刺激他们直面心底最脆弱的部分。他们中有被父母忽视的大儿子,不情不愿地扮演一个懂事的长子;有家道中落的男孩,因金钱曾被女性伤过自尊;有郁郁不得志的职场新人,被领导一再打压到抑郁;有因父母婚姻失败而无法建立正常情感关系,不断沉湎“约炮”的男孩……对他们而言“危险”是什么?危险是他们从未被质疑,也没有质疑过的美好表象,突然被我撕开了。在这个保守的小镇,女人从不被允许思考超出小镇范围的内容。
我控制不住地想要伤害他们,就像他们伤害我一样。每一个被揭穿真相的男人不是因为难堪拂袖而去,就是因为愤怒恶语相向,我享受这种不断自虐又虐人的画面,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于是决定再次考研,来到上海。我没有真的与小镇告别,但这里确实是我在厮杀之余可以短暂喘息的避难所。
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想到很快就能见到他,内心重新充盈了起来。
为了避免尴尬,我叫了朋友一起,假装没有特地在等他,但手还是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他会发现我的剧烈变化吗?
夜幕降临了,我们一同来到了见面的地点,看到一个留着齐肩卷发,打着发蜡,戴着黑色圆框眼镜,穿着黑色麻质中式盘扣长袍,看起来神采飞扬的男人,朝着我们走来。他朝我笑着,那个留着短发,一丝不苟地穿着复古西装,背着双肩包的矛盾亚裔男人不见了。他的眼神变得狡猾,笑容更加充沛,像被半永久固定在他脸上。他走近我身边,有意无意地触碰到我的手臂,我下意识地躲开,感到尴尬与陌生。
我们走进餐厅,他正对着我坐下,这下就很难不去端详他的脸。他变黑了,也瘦了,脸上并没有明显老去的痕迹,但依然能看得出岁月对他动了手脚。他像以前一样会对我说的话感到好奇,但那个扬眉像是早有准备,一切尽在他的掌握。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觉得,他身体里拘谨而克制的那一部分被打败了,坍缩成拇指的大小,被他随意丢弃在体内某个位置。
“我最近也开始写作。”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朋友推了推我的手臂,把我的思绪猛然往回拉。
“哦,是吗,是怎么开始的?”我问。
“这几年确实赚了很多钱,和我的合伙人一起。所以我开始重新思考人生的意义。我决定要多做公益,然后把自己的人生故事写下来。”他用手拢了一把刘海,拿出手机翻出了一个网址。“现在刚刚写到第三章。”
我瞥了一眼,看到了他的名字,这才意识到,我竟然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全名。他滔滔不绝地开始告诉我们这些年他游历过的国家和城市,他认识的各行各业的朋友,他做的慈善项目,他的所有成就,他开始信佛……他从内到外渴望展现出的无欲无求,却恰恰是我在他脸上唯一读到的东西。
朋友在一旁不断地啧啧称赞,他愈发激动,昂扬地说着自己的小说情节,自己对社会、对时代的思索。点好的菜不断被端上来,却因为他太过投入的演说,最终谁都没机会吃上几口,然后菜慢慢就凉了。我觉得自己仿佛误入了一个成功学演说现场。
“那么,你的妻子和孩子,现在也在上海吗?”我忍不住扫兴地打断他。
他略一停顿,“她们还在香港,我和我的妻子又多了一个孩子。”
“你在上海,你的妻子和三个孩子在香港。那你多久回去一次呢?”我不太礼貌地问。
“我几个月会回去一次。”他很快又岔开了话题,回到了他擅长的领域。
难熬的两个小时在他的演说和朋友的捧场中终于结束了。我们走在夜幕里,我终于自由了,整个人松懈下来。
“那我们就此告别吧。”我说。
他笑着伸出手,我犹豫着走过去想要和他握手,等走近时,他突然张开双臂用力环抱住了我,并在我的后背轻轻摩挲。上海的夏夜潮湿闷热,我的后背却开始冒冷汗,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那一刻被无限拉长。
他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很高兴再遇见你,我们下次再约。”不知道一个简单的告别,为什么会被笼罩上一层浓重的暧昧气息。我强装镇定挣脱开,朝他笑了笑。他对着我的朋友说:
“刚认识她的时候她真的还只是个孩子,现在已经长大了,是个女人了。”
我们就这样分开了,他的长袍快速隐没在黑夜中。周围依旧热闹非凡,我的耳朵里却什么也听不见,像掉进了一潭深水中,耳朵里只有“扑噜扑噜”的水声,整个人好重,一直在下落。
我不敢相信他变了。那个只属于远方的人,不可轻易触碰的人,与我身边的人,别无二致。更不想承认过去只是因为我对他没有吸引力,而不是出于某种心灵的默契而守住底线。我觉得自己被羞辱了,无论是作为一个人或是一个女人,我甚至后怕地想,如果当时的他就表现出今日种种,18岁的我是否会因为心中情愫而束手就擒?在那句轻飘飘的“女人”和轻浮的举动里,是对过去的无情耻笑。而当年被所有美好词汇堆砌起来的他,现在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一只向异性发出求偶信号的蛤蟆。
那一刻他与我这五年来认识的所有男人们的脸飞速交叠在一起,即便刚刚分开,我依然想不起来他的长相。我分辨不出他们谁是谁,最终他们化为同一张面貌模糊的脸。可他偏偏又是不同的。在我的青春滤镜中,他是这样轻巧地来去,作为一个完美的符号,允许我不断回望,不断比对,把我从野兽拉回到人。因此,此刻我更加憎恶他。
他是理想、是美好的代名词,是梦境突然醒来后的仓皇失措、一地鸡毛。他彻底切断了我回到过去的唯一幻想之路。
后来他又发过几次邀约与关怀的信息,我都没有回。他的朋友圈里塞满各种加了滤镜的个人摆拍,我时不时点进去看。当信息被搁置一个多月后,我发现自己被删了。
说来奇怪,那次见面之后,我停止了相亲,也停止了回望。我离开小镇,换了工作,开始重新写作,认识更多的人。虽然已过“最佳适婚年龄”,但我不再那么焦虑。我不再过分执着于真相,也不再偏执于绝对的无暇与纯粹。想起每个人背后可能背负着的,自知或不自知的软弱和痛苦,我变攻击为观察。
也许,他原本就是这样,也许,是生活改变了他。但这些对我来说都已经不太重要。他像一面镜子,照出我当时当刻的执着与渴望,也记录我的每一次变化。我学会了与生活交手不止一种方法。那个北京秋天的故事早已定格,不会随着当下的变化而被轻易毁掉。我不再拼了命地想回去了,当下有更重要的故事要写,我要试着往前走了。
原本微不足道的小事,不知为何在我的记忆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原本想以调侃的态度去消解事件对我造成的伤害,却在直面后,不可避免地开始正视自己的伤痛。我第一次这样坦然地面对我在两性关系中所承受的痛苦,也第一次没有用调侃的方式去消解这份痛。这种‘痛’的感觉真实且宝贵,我不会再去惩罚自己承受不必要的痛,但也不会刻意去遗忘曾经的痛了。写的过程文字就像自动吐出来一般落下,我看到了自己和更多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本故事来自三明治“短故事学院”
4月三明治
“短故事学院”
4月16号-4月29号,新一期短故事学院即将开始,我们希望用14天时间帮助你寻找并写出自己的故事,资深编辑将和你一对一交流沟通,挖掘被忽略的感受和故事,探寻背后的人文意义和公共价值。让你的个体经历与声音通过你自己的独特表达,被更多人听见和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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