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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 | 处在十字路口的土耳其库尔德问题

2015-01-03 文/郑东超 瞭望

库尔德问题和解难言一马平川

■ 历史原因造成信任长期缺乏

■ “伊斯兰国”组织带来不确定因素

  自2002年土耳其正义与发展党(正发党)上台执政以来,逐步调整库尔德政策,更多展现柔性、灵活的一面


  淡化军事暴力色彩,强化政治谈判路径,敢于有限妥协,推进与境内最大库尔德反政府组织库尔德工人党(以下简称库工党)的和平进程。


  同时,土耳其将中东其他国家的库尔德问题纳入本国库尔德政策,实行差异化政策,对不同国家的库尔德群体,区别对待,有打有拉,以配合国内库尔德问题的解决。以库工党为代表的库尔德反政府组织,亦有与政府和解的意愿,并下调斗争目标,从寻求独立转向自治。


  可以说,解决土耳其顽疾的机会之窗已经打开。然而,政府与库工党间的深度信任赤字,域内“伊斯兰国”组织的强势崛起,严重羁绊着库尔德问题的解决。处在十字路口的库尔德问题,在未来的和解过程中,难言一马平川。


库尔德问题显和解曙光


  2002年,正发党上台执政后,一直希望在库尔德问题上谋求突破,以夯实国内安全基础,稳固执政根基,助力土耳其区域性甚至全球性崛起。因此,土耳其政府打出一系列“组合拳”,希望实现与库尔德人关系转圜。


  2005年,时任土耳其总理埃尔多安访问被称为“库尔德人非官方首都”的迪亚巴克尔,发表有关库尔德问题的重要讲话,正式承认土耳其存在库尔德问题,并反思了土耳其政府以往的库尔德政策,明确指出“忽视过去所犯的错误非大国行为”,主张以更加民主、公平的方式解决库尔德问题。2009年,土耳其政府发起向“库尔德开放”的倡议,此举打破了禁止公开讨论库尔德问题的禁忌,呼吁全体公民讨论库尔德问题,政府广纳善言,以求和平、合理、有效地解决问题。


  2012年12月,埃尔多安公开宣布,以国家情报局局长为代表的政府正与库工党展开谈判,希望库工党放下武器,并撤出土耳其境内。这是土耳其历史上第一次公开与库工党谈判。之前政府曾与库工党有过秘密接触,但均未公开,因为土耳其将库工党视为恐怖组织,不愿公开承认与之接触和谈判。此次高调宣布谈判,一定程度上体现出土耳其对库工党策略的转变。之后,土耳其政府与库工党被捕领袖厄贾兰在其被关押的因拉利岛谈判。会谈后,厄贾兰在土耳其的纳吾肉孜节上宣布:“以暴力解决问题的时代已成过去,思想和政治层面较量的时代已经来临。从现在开始,是政治而非暴力占据要位”。


  经过一系列谈判,土耳其做出一定妥协和让步,将库尔德问题纳入到政治改革进程。2013年10月,土耳其宣布一揽子民主改革方案,赋予库尔德人一定的民族权利,允许私人学校使用库尔德语教学,承认库尔德字母,允许使用库尔德名字。


  在努力转圜库尔德问题的同时,土耳其亦从周边着手,改善与伊拉克库尔德自治区的关系,配合国内库尔德和解进程。上世纪,土耳其政府对中东库尔德人一视同仁,均持敌视态度。但到2008年,土耳其与伊拉克库尔德自治区关系发生转变。同年10月,时任土耳其外长达武特奥卢访问伊拉克,并到访库尔德自治区,会见自治区领导人、库尔德民主党主席马苏德·巴尔扎尼,土耳其政府与伊拉克库尔德自治区建立直接高层联系。2011年,土耳其在伊拉克库尔德自治区建立领事馆。2013年末,伊拉克库尔德自治区领导人巴尔扎尼访土,并在行程中安排了访问土库尔德族聚集的东南省份,进一步提升了双边关系。


  土耳其与伊拉克库尔德自治区发展良好关系,石油能源自然是主要推动因素。实际上,背后关键因素还是解决库尔德问题。因为伊拉克库尔德人与土耳其库尔德人同根同祖,土耳其政府与伊拉克库尔德人交好,一方面切断其与库工党的联系,另一方面尽量避免土耳其库尔德问题区域化、国际化。


库尔德和解进程布满荆棘


  尽管不如巴以冲突、伊核问题吸引眼球,但库尔德问题也有近百年历史,是土耳其的老大难问题。


  历届土耳其政府均以民族同化、武力镇压的简单粗暴方式应对,导致土耳其政府与库尔德人之间产生巨大的矛盾鸿沟,双方缺乏互信。并且,随着“伊斯兰国”组织在土耳其周边强势崛起,亦为库尔德问题的解决增添了新不确定因素。和解路上难言平坦。


  土耳其政府与库工党进行谈判协商,但双方背后均有所防范和不信任。毕竟双方斗争近30年,并多以以暴制暴的形式表现,敌对情绪可想而知。即使现在双方握手言和,共求和平之道,双方长期积攒的怨恨难以在短时间消散。库尔德人深知“枪杆子”的重要性,不会轻易放弃武器。


  并且,双方在目标设定上不匹配,相互有所错位,妥协空间有限。土耳其政府希望库工党放下武器,撤出土耳其境内,以实现国家安全。为实现该目标,土耳其政府所能付出的是,在保持土耳其单一民族的前提下,给予库尔德人一定的权利。


  对库工党而言,虽然放弃了独立目标,但仍旧希望最大限度地保证库尔德族的权利,包括平等的参政权、经济发展权以及民族自我认同权,并在库尔德人集中的地区实现自治。


  对土耳其政府做出的让步,库尔德并不满意。因为土耳其国家教育机构仍旧禁止使用库尔德语,饱受库尔德人诟病的《反恐法》政府并未修正,库尔德人参政的门槛并未降低等等。在具体的改革问题上,双方难以协调一致。


  土耳其周边局势的变化,也不断冲击着土耳其库尔德问题。首先土耳其政府对叙利亚巴沙尔政府的敌视态度,改变了叙利亚的库尔德政策。在叙利亚危机问题上,土耳其站在了巴沙尔的对立面。巴沙尔针锋相对,转向扶持库尔德人,允许叙利亚民主联盟党主席萨利赫·穆斯林返回叙利亚,允许该党在叙北部自由活动。这被认为是对土耳其的报复性反制,因为民主联盟党被认为是库工党的派系,是库工党在叙利亚的延伸。


  在“伊斯兰国”组织强势崛起的背景下,土耳其、伊拉克和叙利亚交界的库尔德族聚集区成为焦点。在打击“伊斯兰国”组织问题上,土耳其陷入库尔德问题的困扰。土耳其是美国在威尔士北约峰会上网罗的10个核心盟国之一,在之后的扩大联盟中,土耳其也是重要成员国,可见美国对土耳其在打击“伊斯兰国”组织上寄予厚望。然而,随着战事的推进,美国和土耳其在打击“伊斯兰国”组织问题上分歧日益显露,土耳其消极避战,拒绝发挥更大军事作用。尽管2014年10月,土耳其议会授权政府可以军事打击“伊斯兰国”组织,但仍拒绝越境打击该组织。其中的库尔德因素不可忽视,特别在科巴尼攻防战上,体现明显。


  科巴尼是位于土叙边境叙利亚一方库尔德人聚集的地区,是叙利亚三大库尔德人聚集区之一。由于地处战略要冲,成为“伊斯兰国”组织武装重点攻击的对象。目前,抵抗“伊斯兰国”组织的是前文提及的叙利亚库尔德民主联盟党武装。土耳其总统明确表示,叙利亚民主联盟党是恐怖组织,这一点与“伊斯兰国”组织无异。土耳其在打击“伊斯兰国”组织上,要计算利弊得失账。若为叙利亚民主联盟党抗击“伊斯兰国”组织提供方便,可保护库尔德难民,有利于土库尔德民众对正发党的支持。但是,土耳其也会面临后续的担忧,即大量的武器扩散,并可能散落到库尔德人手中,为以后库尔德武装对抗政府埋下隐患。


  如果对科巴尼完全袖手旁观,又担心丧失库尔德人对正发党政府的支持。美国的逼战压力,也是土耳其政府必须慎重考量的。面对土耳其政府对科巴尼战事的犹豫不决,厄贾兰放言,如果科巴尼沦陷,当地库尔德族遭到“伊斯兰国”组织的屠杀,他将结束始于2012年的与政府的和平谈判。


库尔德问题将何去何从


  总体来看,土耳其库尔德问题出现了政府和库工党和解的共识基础,且双方均有意愿将共识落地,转化为现实。从这一点看,解决库尔德问题进入最佳的历史机遇期。然而,从性质上,库尔德问题不仅是民族问题,还涉及到政治因素、经济发展不平衡、土耳其加入欧盟等系列问题,真正达成双方可接受的方案,实现刀剑入库,亦非一时谈判可解。并且,土耳其库尔德问题与周边区域形势变化互联互溢,为库尔德问题和平解决带来负面影响。


  但相较以往,库尔德问题肯定会有大的进步。毕竟双方可以坐下来进行协商,互摸对方底线,沟通交流的大门已经打开。库尔德问题的解决是一个长期过程,需要涉及到方方面面,在和解道路上,双方不断磨合,不断争吵,甚至不排除出现反复甚至倒退。启动和平进程对真正解决库尔德问题而言,仅是万里长征的一步。


  未来库尔德问题的发展前景,一方面取决于双方灵活调适,使目标趋近契合。但从透露出的信息看,双方对谈判的期望值较大,均希望各自目标最大化的实现。但目前看双方目标差距较大,对方均无法达到各自的心理价位。在这种情况下,需要双方拿出勇气,灵活应对,实现自我突破。如果双方各抒己见,画地为牢,则双方进一步实现转圜的难度较大。


  另一方面,土耳其库尔德问题是否能顶住地区形势变化带来的压力,考验双方的智慧。除土耳其外,还涉及到伊朗、伊拉克和叙利亚,面对其他三国库尔德问题的不可控变化,双方是否有默契,不让外界因素影响已经启动的库尔德和平进程,这均影响库尔德问题的进程方向。(作者单位:中国当代世界研究中心,《瞭望》2015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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