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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道教考古的重大发掘:认识大上清宫遗址

2018-02-20 《瞭望》新闻周刊 瞭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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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上清宫遗址出土的建筑构件——钉帽

 在过去,我国宗教领域的考古发现多为佛教的石窟、壁画,作为本土宗教的道教遗址被发现、发掘得较少

◆ 大上清宫遗址是我国道教考古大规模发掘的第一次,是道教文化发源地的第一次祖庭遗址发掘

◆ 是我国迄今为止发掘的规模最大、等级最高、揭露地层关系最清晰、出土遗迹最丰富、具有皇家宫观特征的道教正一派祖庭遗址

◆ “用世界文化遗产的眼光”看待该遗址


原题《大上清宫遗址的考古价值》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袁慧晶


  一块宫碑的发现,掀开了道教祖庭遗址的面纱;历时四年的考古发掘,让考古专家对位于江西龙虎山的大上清宫遗址有了较为全面的认识:


  在此前召开的大上清宫遗址考古成果专家论证会上,受访专家表示,考古反映出大上清宫由肇始到发展、兴废的过程,反映出各个时期连续不断的历史演变脉络,是迄今出土遗迹最丰富,规模等级最高的道教宫观遗址,对研究中华传统文化具有很高价值。遗址所展现的完整性、真实性及反映的普遍价值,应该“用看待世界文化遗产的眼光”去发掘、保护、利用。


▲ 大上清宫遗址出土的“清嘉庆十五年重修上清宫碑”


【一块石碑揭开道教祖庭面纱】


  “青松屈曲,翠柏阴森。门悬敕额金书,户列灵符玉篆。虚皇坛畔,依稀垂柳名花;炼药炉边,掩映苍松老桧……”“三清殿上,富贵不可尽言。左廊下九天殿、紫微殿、北极殿;右廊下太乙殿、三官殿、驱邪殿……”这是《水浒传》开篇第一回中,对位于江西鹰潭的龙虎山大上清宫的描写。


  据历代《龙虎山志》记载,大上清宫自北宋开基设坛以来,历经宋、元、明、清,是历代道教正一派天师禅宗演法、修行传箓、降妖除魔的场所。可惜的是,1930年一场大火,烧毁了大上清宫的大部分宫观,仅存福地门、下马亭、午朝门、钟楼、东隐院和福地门前的三座碑亭。如今,被游客所熟知的大上清宫景点距离考古遗址约一公里,是景区在2000年按照清代格局重建的。


▲ 大上清宫遗址出土的“清嘉庆十五年重修上清宫碑”


  2014年6月,位于龙虎山景区上清林场的建筑工地内发现了大片建筑遗迹,隐约可见黄绿色的琉璃建筑构件,还出土了一块刻着“重修上清宫”“大清嘉庆十五年”等字样的石碑。专家认为,该建筑遗迹为大上清宫遗址。在上报国家文物局并获批后,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院联合地方于当年8月正式对遗址进行系统的考古发掘。


  “以前这儿是菜田,那儿是上清林场的干部宿舍,其他的都是荒地,有的还长满了一人高的茅草。考古发掘之前,这里和上清林场的其他地方看上去差不多。”张秋菊是第一批进入考古工地打零工的附近村民,她一边清理着鹅卵石上的青苔,一边指给记者看。


  “原先地面水平线比现在要高至少10米。”遗址考古项目负责人胡胜告诉《瞭望》新闻周刊,考古队历时四年对大上清宫遗址进行了系统性发掘,摸清了大上清宫宫观建筑的主体结构、布局规律以及周围附属建筑的空间配置关系;同时对周边地区30平方公里范围展开调查,发现宋元至明清时期遗存29处


  “这些遗存基本反映出唐宋之后以大上清宫为中心的道教文化分布状况、影响范围等状况,描绘出龙虎山地区道教活动以大上清宫为核心,向四周扩散的过程。”胡胜认为,这证明了大上清宫强大的道教文化影响力


  清华大学国家遗产中心主任、中国古迹遗址保护协会副理事长吕舟说,大上清宫是我国道教最重要的宫观建筑群,在道教发展历史中具有极为重要的地位。“目前,考古工作已展现了大上清宫完整的明代建筑遗址,并发掘到了部分宋元建筑遗存,为研究和认知其发展演变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见证。遗址的考古发掘系统、科学,遗存保护良好,是我国宗教遗址考古发掘的重大成果。”


  但遗址的意义不仅于此。参加论证会的中国国家博物馆研究员信立祥用两个“首次”总结大上清宫遗址考古发掘工作:是我国道教考古大规模发掘的第一次,是道教文化发源地的第一次祖庭遗址发掘。


  “在过去,我国宗教领域的考古发现多为佛教的石窟、壁画,作为本土宗教的道教遗址被发现、发掘得较少。”信立祥说,大上清宫遗址考古发掘是中国宗教考古特别是道教考古的重大突破。


【大上清宫的“壮观”与“完整”】


  论证会上,专家认为,大上清宫遗址是我国迄今为止发掘的规模最大、等级最高、揭露地层关系最清晰、出土遗迹最丰富、具有皇家宫观特征的道教正一派祖庭遗址。


▲ 图为龙虎山大上清宫的复原沙盘


  根据考古勘探初步推断,大上清宫遗址占地面积30余万平方米,目前已探明18万平方米范围,并确定了部分围墙基础。大上清宫在全国道教宫观建筑中规模是首屈一指的,相当于北京故宫的一半。


▲ 大上清宫遗址的卫星影像图,黑色区域为遗址范围


  在上清宫区域,有一处遗迹四周出土大量黄琉璃瓦,结合方位及文献资料,专家认为,该处遗迹为供奉雍正帝亲手撰写碑文的“御碑亭”,它的出现,表明大上清宫在清雍正时进行了最高等级的皇家工程的修建;出土的大量由元朝枢密院定烧、专供皇室贵族或重要宫观使用的枢府瓷,也有力证明了大上清宫的等级身份。


▲ 大上清宫遗址出土的遗物主要为建筑材料和生活用具,其中生活用具为宋、元、明、清时期瓷器。图为元代枢府瓷,这是当时的军事机关枢密院在景德镇订烧的卵白釉瓷,不是普通道观能使用的。


  大上清宫遗址内一块区域,因为地层断代清晰,引得专家频频驻足。在遗址的青砖下自上而下的地层依次为:清代建筑遗址、明代倒塌堆积层、明代青石遗址面、元代废弃堆积、宋代青砖地面,时代序列十分清晰。



  “结合发掘资料和文献比对,我们初步推断,这一区域为提点司遗址。提点司是大上清宫拥有一定政府管理职能的重要依据。”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长徐长青说,据文献记载,大上清宫自元代起被朝廷重视,掌管起江南地区道教事务,并在明初洪武时期全面掌管全国的道教事务。也就是说,大上清宫不仅仅是规模大,还拥有一定的政府管理职能。


▲ 据文献记载,大上清宫自元代起被朝廷重视,掌管起江南地区道教事务,并在明初洪武时期全面掌管全国的道教事务。而提点司是大上清宫拥有一定政府管理职能的重要依据。这也是大上清宫的建筑规制和出土物大多彰显出“皇家气质”的原因。比如说龙纹滴水和龙纹瓦当。


  中国社科院学部委员、中国考古学会理事长王巍对大上清宫遗址的印象除了“壮观”还有“完整”。他告诉本刊记者,遗址揭露的时代序列比较完整,与文献记载高度吻合。这是中国古代宗教史上的重大发现,对研究道教历史、古代建筑史、中国古代宫室制度具有重大意义


  从目前揭露的5000平方米范围来看,考古工作者发现的遗迹点有龙虎门、明代碑亭、御碑亭、玉皇殿、三清阁、五岳殿、天皇殿、文昌殿及厢房等,不同类型排水沟2条、取水槽2条等,还有各类早期遗迹正在发掘当中。


  徐长青介绍说,在目前道教遗址中,如此丰富的遗存现象几乎没有,因此,大上清宫以其丰富的遗存资源,有打造道教考古基地和道文化交流基地的可能


【道观遗址有“皇家范儿”】


  据历代《龙虎山志》记载,大上清宫历经宋元明清等不同发展阶段,逐渐演变成为“两宫(上清宫、斗姆宫)十二殿二十四院”的庞大规模,不仅在江南称为第一大观,在全国也是首屈一指。


  清代娄近垣版《龙虎山志》的《大上清宫全图》就真实描绘了大上清宫两宫十二殿二十四院的雄伟画面。


▲ 这是清代娄近垣版《龙虎山志》中的《大上清宫全图》


  胡胜介绍说,考古发掘已探明,上清宫在整组宫观建筑中处于核心地位,斗姆宫被上世纪50年代修建的鹰厦铁路一分为二。


  2014年至2016年,考古人员对上清宫区域进行了系统发掘。随着考古工作的开展,曾经只存在于文献中的“皇家范儿”变得鲜活起来。


  从建筑规制看,两宫之一的上清宫主体宫殿由南向北沿中轴线分布在工字连座台基上,这种建筑形制是参照北京故宫乾清宫—坤宁宫的样式建造



  目前遗址内绿琉璃散落情况较多,仅御碑亭处出土了黄琉璃。南京大学历史学院教授水涛说,南京的明故宫也使用了黄绿琉璃瓦构件,这属于皇家规制



  出土的龙纹瓦当形式多样,具有11种不同形态。龙纹的使用,将大上清宫与一般道教宫观区分开来


  遗址还出土了一件蹲兽脚部残件,经初步推断为斗牛之蹄。古代屋脊蹲兽的数量象征着建筑等级,按照蹲兽“龙、凤、狮子、天马、海马、狎鱼、狻猊、獬豸、斗牛、行什”的排列顺序,斗牛在第九位,而目前只有故宫的太和殿用了十个


  如今在龙虎山景区嗣汉天师府内的元代大铜钟,也是大上清宫遗址的遗存,据说这口钟仅比故宫的铜钟少一斤,为9999斤。



  三清阁存留的石柱础底座长86厘米,露明部分直径64厘米,为一般道教宫观难见,只有皇家建筑才会用如此巨大的建筑石材。



  正如清华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副主任、总建筑师崔光海所说,大上清宫是江西地区为数不多的北方官式建筑之一,是北京宫廷与地方宗教团体互动的具体实物,代表了正一道天师与皇帝的密切交集,且遗址所蕴含的各方信息不可估量,是研究朝廷与地方关系、政治与宗教关系、官式建筑与地方做法融合的重要实例。


【“用世界文化遗产的眼光”看待该遗址】


  “以前我们了解教派的发展脉络只能通过文献,如今却有了实实在在的宫观遗址。”在专家论证会现场,江西省道教协会副会长曾广亮如是说。


  他介绍说,天师道(道教正一派的前身)是中国道教历史最悠久的道派,大上清宫遗址作为中国天师道祖庭遗址,该遗址的考古发掘对中国历史的研究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特别是遗址作为传统文化的典范,为提升民族文化自信提供了重要的实物。


  事实上,遗址为历史学、宗教学、民俗学、建筑学都提供了第一手重要的出土资料。而大上清宫遗址所展现的完整性、真实性及其反映的普遍价值,使其蕴含的价值更加巨大。中国道教考古及道教研究专家、四川大学考古学系教授白彬告诉《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大上清宫遗址内殿宇遗存名称、结构、性质基本清晰,这在目前国内道教遗址中是不多见的。作为我国揭露面积最大、最完整的道教宫观,对道教遗址实物研究具有重大价值。”


  “大上清宫遗址符合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要求,如若申报成功,将极大地丰富龙虎山这一世界自然遗产的文化内涵。”中国人民大学教授魏坚说。


  “大上清宫遗址不仅仅是鹰潭的、江西的,它还处在世界自然遗产龙虎山的地界内,它应该是世界的。”徐长青建议,要以看待世界遗产的眼光去认识、研究、阐释大上清宫遗址的历史、文化价值,充分挖掘它的真实性和完整性,使其在新的历史时期焕发出新的活力。


刊于《瞭望》2018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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