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绝望地哀嚎：“没希望了。前几年搞网大风生水起的公司现在基本都一屁股债……”有人悲观地预测：“挣不到钱了。网大原本是个很好的赛道，但现在做夹生了，我估计产业规模会逐渐萎缩，甚至有可能消失……”有人适时抽身、转换赛道：“正在筹备低成本院线”“今年公司全面转型拍微短剧”“做院线起码知道是怎么死的，做网大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有人积极探索“两条腿走路”的发展模式：“公司每年还会保持一定数量的网络电影开机和筹划，但微短剧这条赛道我们也要趟一趟。”也有人坚信寒冬之后必是暖春：“我们对行业还是很有信心的。大浪淘沙，留下来的都是深耕这个领域的用心者。投机者撤离，用心做好内容的才能存活。”实际上，在经历过2022年的“历史性冰点”之后，网络电影行业在2023年似乎并没有像院线电影一样迎来“人人可感”的复苏迹象。骨朵数据统计，2023年1月至今，全网共计上线网络电影54部，比2022年同期减少了20部；其中分账破千万影片仅7部（不包括3部单片付费影片），为2022年同期的一半；1月网络电影备案通过片目37部，2月备案通过18部，远低于去年同期单月均在120部以上的规模……那么，已步入第一个“十年”的网络电影行业真的没有希望了吗？骨朵近日与几位网络电影资深制片人、导演深入探讨了这个话题，以期从他们各自不同的视角碰撞出不一样的答案。他们分别是奇树有鱼副总裁、营销中心总经理、《阴阳镇怪谈》总制片人杨玉婷，造梦师影业创始人、《阴阳镇怪谈》导演张涛，淘梦影业CEO、《特级英雄黄继光》总制片人吴静，众乐乐影视创始人、《大蛇》系列导演林珍钊，以及制片人李佩儒、李柯。疫情三年，网络电影不仅在备案数量、上新数量、分账破千万数量、票房年冠体量及整体市场规模等维度上呈现逐年下滑的态势，就连原先许多看好这一领域的投资制作公司们也都纷纷撤离了这个“战场”。广电总局监管中心数据显示，2022年网络电影出品机构1305家，比2021年的1611家减少了306家；制作机构403家，比2021年的521家减少了118家。北京一家影视制作公司的制片人李佩儒告诉骨朵，他们曾在2019-2020年参与了数部网络电影，有两部影片因为种种原因暂时未能上线。“最开始的时候其实不了解这一块，也是机缘巧合，看到周围的朋友好像都在做网大，就入局了。后来公司策划的几个项目，剧本过审了，景也勘完了，剧本费、导演的定金都给出去了，最后综合考虑到市场越来越惨淡，又有审查层面的风险，就给叫停了。”“我们现在的项目重心也相应做了调整。”李佩儒坦言，自己的初心原本就是想做一些优质的院线项目，因此更有意愿去做这么一件事。“一群人制作”是依托于院线电影公司之升影业创建起来的网络电影创作厂牌，其在前两年以茶话会和公众号分享的形式聚集了大量的网络电影创制作人才，储备的项目也有《绣春刀》《遮天》这样的大IP，但从他们近来的公号推文也能看出，“一群人”也已从专注网络电影赛道，转向了网络电影+微短剧的“多条腿走路”的制作路线。西安华创传媒是一家陕西的影视投资制作公司，并且还联合陕西广电影视等国企成立了影视股权投资基金，目前已参投《狙击之王：暗杀》《枪神再起》《太极·异兽冢》《龙狱天棺》等十余部网络电影，并且与淘梦签署了《神雕侠侣》的投资意向。其公司制片人李柯告诉骨朵，公司创立之初是要做院线，但是因为疫情和成本风险，打算从网络电影做起。入局时网络电影市场还在享受疫情红利，结果不到两年，市场迅速冷却。因此，无论是从初衷层面还是市场层面，“我们先打算把手里开发的两个网络电影项目做完，然后再看结果和未来市场做打算。同时，公司加快了转型院线的计划，目前已经在剧本阶段了。”
此外，对于网络电影头部公司的奇树有鱼、淘梦影业和众乐乐影视来说，在2022年收获颇丰的它们，在今年的项目规划当中，网络电影虽然仍是其主要的业务板块，但也都或多或少地已经将“触手”延伸至微短剧或院线电影领域。从这个角度来看，网络电影行业在入局者纷纷撤退，微短剧、院线电影分流创作人才和市场的大趋势下，的确前景堪忧。“疫情和经济大环境对网络电影打击很大，最终导致爆款越来越少，天花板越来越低，项目越来越少，能挣钱的公司越来越少，所以很多公司选择去做微短剧或者转战其他领域，我觉得这也是一种很正常的商业考虑。”林珍钊认为，当下的网络电影行业已经从野蛮生长到了现在利润、成本、风险都比较清楚透明的阶段，许多公司选择其他赛道其实也是正常现象。不过对于深耕网络电影多年，打造了《大蛇》《倩女幽魂》等系列爆款IP作品的众乐乐影视创始人林珍钊来说，他对网络电影行业的信心还是十分坚定的。不仅是2022年众乐乐影视的成绩斐然（投资5部影片，4部进入年度分账榜前十，且《大蛇3》《开棺》《张三丰》分别以超3000万的票房位列年度分账榜二、三、四名），更在于林珍钊对于市场的超前预判和对于精品内容的专注与执着。他表示，现在整个行业创作难、策划难，“太常规的策划，我们已经提不起太大的投入兴趣了。”因此，抛开运气成分来讲，他认为众乐乐影视能够取得一定的成绩至少在内容和制作层面都是比较投入的。“大家在现有的条件下对自己的作品并没有只是把它当成一个行活，每部戏大家都渴求突破。”“不过制作之外，在策划端我们也是越来越谨慎的。”林珍钊认为，在保证品质和创新的前提下，现在值得拍的网络电影越来越少，因此自己和公司也的确有将一部分精力和资金投入到微短剧领域。“我们之前也想过做院线，不过院线的玩法跟网络电影已经是截然不同了，我觉得不能着急，入局需谨慎。反而微短剧我认为是一种风口型的赛道，因此我们还是比较快的就进入去尝试。”造梦师影业创始人、《阴阳镇怪谈》导演张涛认为，在当下的市场环境中，做跟风题材的项目而不是专心在内容上做创新和突破，是很难斩获高票房的。他表示，网络电影行业其实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红利期，但他都似乎“没赶上”。“每次我上片子的时候，不是在所谓青黄不接、市场惨淡的时候，就是在平台内容极度空缺，需要好内容去填充的时候。”2020年6月，疫情管控稍稍放开，整个市场异常惨淡，但张涛在2017年就拍完的《奇门相术》上线后，打破了爱奇艺的两个纪录，最终分账超2000万。2022年1月份，《阴阳镇怪谈》上线，在同档期只有动作类型片的市场上掀起了一阵民俗惊悚题材热潮，该片也顺利以超4000万的票房成功斩获2022年分账年冠。2023年3月2日，聚焦扫黑禁毒题材的犯罪动作片《诛烬枭亡》上线，在播出不到两周的时间里，目前分账即将破千万。张涛认为，做电影就要有超前的眼光和市场敏锐度，还要在可控的成本范围内将故事内容做到极致。“《诛烬枭亡》是我三年前拍完的，那时国家扫黑除恶专项行动刚刚开展，市场上还没有多少人拍这个题材的。这个片子大概800万的成本，现在基本已经收回来了”“如果大家觉得行业没前景，可能还得考虑一下自身的问题。”张涛表示，网络电影最繁荣的时期应该是2016年，“那时候随便遇到个人都说自己是拍电影的”，2019年行业开始进行大洗牌，2021年又洗了一次，到现在可能就只剩不到1/3的从业者了。“我觉得这对于行业来说是好事，让那些想投机取巧的，对内容和行业没有敬畏心的人慢慢褪去。另一方面，上片数量减少也能让平台把有限的资源和推广位给到最优质的片子。”反观几个头部公司，坚守原有赛道和“多条腿走路”是它们共同特征。除众乐乐影视和造梦师影业外，奇树有鱼作为较早入局网络电影的头部公司，无疑是去年市场最大的赢家。2022年奇树有鱼共计投资出品网络电影15部，其中8部分账过千万，且《阴阳镇怪谈》《开棺》分别以4096万、3380万的成绩位列分账榜冠、季军。奇树有鱼副总裁、营销中心总经理、《阴阳镇怪谈》总制片人杨玉婷告诉骨朵，“如今行业环境变了，提质减量之后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一年开好几十个项目，现在我们公司差不多每年也就做10~12个项目，而且都是头部项目，中腰部的项目我们已经不做了。”如果说前几年行业对于头部项目的定义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单纯的高投资的话，那么在票房天花板逐年下滑、降本增效愈发明显的市场环境中，能够在有限的成本中博取较高票房、同时又在内容质量层面有一定的创新突破，才是当下从业者对于头部项目的重新定义。对于奇树有鱼而言，内容创新正是其能够连续数年持续撬动市场的有效法宝之一。《阴阳镇怪谈》对于民俗惊悚氛围的成功营造，《开棺》将刑侦悬疑和民俗盗墓深度融合，《纸人回魂》对于网络电影多线叙事的创新等，即便都是在中式民俗的赛道下，每个项目也都有各自新颖的突破点。而现实题材尽管并非网络电影的“主流类型”赛道，但从改编自脱贫攻坚战中第一书记的真实事迹的《毛驴上树》到聚焦城市服务者群体的《中国飞侠》再到首部跳水题材网络电影《老师来了！》，以及正在全网热播的警匪动作片《除恶：飞车党》，奇树有鱼在这个方向上的深耕也获得了市场与口碑的双重回报，兼顾了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做好内容不能心急，现在我们每个项目的剧本研发周期都在8个月到一年的时间。”杨玉婷表示，民俗题材影片虽然在制作成本上并不算高，但剧本研发的时间成本却很高。她提及，有一次她跟坏猴子（宁浩导演公司）的一位制片人聊项目，见识过他们一个详纲可以做一年之久，而且如果有必要的话，一年后又把之前的详纲推翻重来，这种做内容的决心让杨玉婷深受启发。“我觉得目前的市场环境和观众审美的提升，要求我们必须要在剧本层面花费大量的时间，下苦功打磨，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两三个月就出一个本子。”“没有头部爆款潜质的作品，我们不做。”淘梦影业CEO、《特级英雄黄继光》总制片人吴静非常赞同这个说法，她认为目前市场上的高分账作品主要集中在头部项目上，中腰部项目破圈的可能性越来越小。她表示，当前单个项目的线下成本基本要高于前两年的20%左右，“主要可能集中在对美术、摄影、后期的提升上。”“现在观众越来越成熟，他们的眼光也越来越挑剔，尤其是在被短视频冲击之后，如果网络电影不能做到头部和精品，那被观众抛弃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吴静表示，淘梦对于题材的选择虽然一直都是多样化的，但主要包含两大类：一类是观众爱看的主流类型，比如《大蛇》《狙击手》；另一种就是《特级英雄黄继光》这种偏主旋律的项目。“《特级英雄黄继光》对于淘梦甚至整个网络电影来说都意义非凡，豆瓣8.1的评分不光是去年网络电影评分第一，在整个电影市场上都能排到前三。”她坦言，虽然目前淘梦已经确立了“网大、院线两条腿走路”的策略，但作为院线的初学者团队依然十分谨慎。“在题材上我们会选择一些相对稳健的题材，比如喜剧片或爱情片。不过网络电影依然是我们的主赛道，会保持每年10部左右的产出，而院线电影大概是两年出一部的频率。”随着网络电影内容越来越精品化，制作团队与演员阵容也越来越“豪华”，尤其是平台对于pvod模式的大力推出，网络电影跟院线电影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小。近期，一则《目中无人》将拍摄院线续集的消息引起了全行业的关注，这也是网络电影首度反向开发院线续集的全新尝试，吴静表示，“《目中无人》的案例充分说了网络电影和院线电影是相通的。无论哪个赛道，好内容才是王道。”网络电影“十年期”已至，虽然目前来看这个赛道已然是“残酷战场”，但随着经济大环境的复苏，以及深耕内容的坚守者们不断坚持，相信给网络电影一些时间，行业的明天一定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