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企“走出去”的新选择
三年疫情后，面对全球市场的机遇与挑战，中企势必要走出一条全新的出海发展之路。
“今年海外10个国家的大型展会和大客户的拜访日程已经排满。2023年目标是比2022年业绩增长60%-70%左右。”
康福莱控股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薛平对今年的出口生意很有信心，他的公司目前主要从事食品加工及贸易出口。两年前，薛平将公司的国际部从青岛搬到了上海，希望能招聘全国各地的人才拓展海外市场。“争取在今年把过去丢失的地盘从欧美企业手中抢回来”。
疫情后的开放为外贸行业注入了生机，走出去、跑展会、拓展新客户、积极抢滩海外市场，是当下外贸人的生动注脚。但是今年全球经济下行，外需走弱也是不得不面临的压力。
今年企业出口还会面临哪些困境？“走出去”新的增长点在哪？哪些市场充满机遇？多位相关人士向记者娓娓道来……
山东聊城哈曼金属材料有限公司总经理孙安泰今年的主要计划就是出海参展。
作为一家金属工艺品出口公司的负责人，孙安泰坦言，今年疫情放开后，大家的期望很高，感觉挺好，但从目前的订单和实际反馈来看，没有去年好，同比还是有差距。“我们的商品一般会出口欧美等国，现在很多客户的生产线会转移到越南，给我们带来一定压力，所以我们希望通过参加展会，努力拓展市场”。
进入2023年，全球经贸形势变得极其严峻，下行压力明显加大。商务部对外贸易司司长李兴乾在2月初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我国外贸领域的主要矛盾，从去年的供应链受阻、履约能力不足，已经转变为当前的外需走弱、订单下降，这是一个重要的变化。”
在薛平看来，目前很多行业面临海外需求下滑的问题，因为行业中偏高的库存水平，对上游制造业的企业来讲，收入端回暖可能会更加滞后。而且人民币汇率走高对整个中国外向型的经济带来很大压力。
今年，美元汇率下跌以及中国经济呈现明显复苏态势让人民币汇率走强。中银证券首席经济学家徐高表示，人民币升值对出口会有一定影响，但中国出口主要还是受海外经济特别是发达经济体经济景气度的影响，2023年发达经济体景气度会下滑到低位，这会对出口带来比较大的压力。
联合国发布的报告称，在新冠疫情、乌克兰危机、高通货膨胀和气候变化等影响下，2022年世界经济遭受重创，2023年世界经济继续承压，增速预计将由3%放缓至1.9%，为数十年来增速最低的年份之一。
根据WTO最新预测，今年的全球商品贸易额增长将放缓至1%，远低于此前预计的3.4%，主要经济体的贸易增长有所放缓，外贸需求将会减少。
对此，商务部明确，面向外贸企业要办好这四件事：
恢复实体展，推动国内贸易展会全面恢复线下展，办好进博会、广交会、中国国际高新技术成果交易会等一系列重点展会；
用好新业态，促进跨境电商、海外仓等新业态进一步发展，带动中小微外贸企业出口；
发掘新需求，发挥驻外使领馆经商机构的作用，协助各地方组织企业到境外开展贸易合作；
支持企业“走出去”，为外贸企业跨境商务往来提供更多便利。
深圳一家帮助中国企业做跨境电商的ERP服务商负责人刘元（化名）在接受《国际金融报》记者采访时表示，民营企业面临来自国内外政治经济环境变化的不确定因素。中美贸易摩擦以及贸易保护主义的抬头使得“逆全球化”发展，冲击我国民企“走出去”的步伐。国内的去杠杆、防范金融风险和环保监管等因素使得民企需要面临生产成本上涨、企业融资困难及企业流动性降低等问题，使得企业在面临监管环境渐严的情况下产生投资预期不明朗的问题。
薛平认为，国家应鼓励有能力的国企或民企“走出去”，在非敏感领域进行收购，抢占资源。与此同时，应进一步促进金融开放，完善金融基础设施建设，促进离岸支付、跨国交易的便利化。
在经济全球化遭遇逆流的当下，尤其是近几年受疫情及地缘政治等影响，我国外贸受到多重因素冲击，但去年全年外贸规模仍再创历史新高。
海关统计显示，2022年我国外贸进出口总值42.07万亿元，连续6年保持世界第一货物贸易国地位，其中出口23.97万亿元，同比增长10.5%。尤其是以电、光、锂为代表的“新三样”实现逆势突围，成为我国高技术、高附加值、引领绿色转型产品的出口新增长点。
数据显示，去年中国电动汽车出口增长了131.8%，光伏产品增长了67.8%，锂电池增长了86.7%。
以宁德时代为代表的动力电池龙头企业，出海“抢单”加速。2022年，宁德时代动力电池使用量全球市占率提升至37%，连续六年全球第一；宁德时代和其他6家跻身全球前十的中国厂商，总共占全球市场份额的60.4%。
记者从宁德时代方面了解到，目前其已在德国埃尔福特建立了工厂，电芯产线已于去年年底投产；在匈牙利德布勒森市投资建设第二座欧洲工厂，项目总投资不超过73.4亿欧元（约合人民币509亿元）；在印尼投资建设动力电池产业链项目，项目总投资额不超过59.68亿美元（约合人民币380.2亿元），计划建设周期五年。公司还围绕电池生产的原材料，在全球进行了广泛的布局：由宁德时代牵头的企业联合体中标了玻利维亚的锂矿开采项目。
更为惊喜的是，中国企业已经走出了一条“以技术换市场”的全新出海之路。
近期，福特正式宣布与宁德时代合作，将投资35亿美元在美国密歇根州建一座磷酸铁锂电池工厂，新工厂将于2026年建成投产。据悉，福特拥有这座电池工厂100%的股权，包括建筑和工厂基础设施，而宁德时代负责运营工厂，提供电池技术和服务等。
业内人士表示，宁德时代在这一合作中充当了类似“职业经理人”的角色，通过提供电池专利技术许可及制造等收取相关费用。宁德时代在美国市场采取这种轻资产的方式，假如未来营商环境发生变化，也不用过多考虑沉没成本，有效规避“走出去”的风险，这是电池企业和整车企业合作的全新模式。
在光伏领域，中国也走在世界前列。
国际能源署（IEA）数据显示，中国企业现在掌控着全球太阳能制造供应链约80%的份额，在制造太阳能电池板及其组件所需的设备中，近一半产自中国。
华为光伏部门工作人员此前向《国际金融报》记者表示，“从产业链上来说，中国太阳能产业链相对完整，从最上游的硅料，至下面的硅片、电池片、组件、辅材、设备、逆变器等，能够清晰呈现出一套完整的布局与配套。”
太阳能科技企业隆基绿能方面也表示，我国的光伏行业拥有全球最完整的产业供应链优势，不存在被国外技术卡脖子的问题。此外，我国光伏产品的出口市场涵盖了全球众多的国家，并不局限于某个国家或地区，每年新兴市场持续扩大，为中国光伏出海提供更广阔的市场空间。
近年来，美国、欧盟相继推出多项能源转型和绿色发展举措。日前，欧洲议会批准了2035年起禁售化石燃料汽车的新法案，以推动电动汽车制造。2月初，欧盟委员会还发布了一项“绿色协议产业计划”，鼓励资金流向欧盟绿色产业。而美国也已在去年推出《削减通胀法案》，其中包含高达3690亿美元的“绿色补贴”及相关激励措施，以推动电动汽车电池及其他绿色产品在美国本土的制造和应用。
专家认为，在“碳中和”及能源转型的大背景之下，面对着国内、国外的双重竞争压力，我国“新三样”企业必需抓住新一轮科技革命、产业变革、能源变革的契机，以创新驱动促进领先科技成果产业化，才能实现“弯道超车”。
2014年，薛平创立了“集结优选”平台，这是一个专注于食品饮料领域的一站式全球数字化贸易平台。
薛平每天都在朋友圈分享自己作为一个20年外贸人的经验，他认为，“改善出口市场环境，需要企业、政府、国家一起‘出海捕鱼’。短时间内单靠企业一己之力很难扭转乾坤。中国制造一定要发展为世界品牌工厂核心聚集地。”
他希望以平台作为抓手，带领诸多品牌一起抱团取暖，联合国内外企业用户，拓展国内及海外市场，推动国内外优秀食品饮料企业达成精准供需对接。
去年，集结优选主办了首届《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国际食品饮料数字博览会。今年6月，将举办第二届。在薛平看来，“这三五年中国的机会就在RCEP。”
今年RCEP正式生效实施一周年。商务部研究院亚洲研究所副所长袁波表示，RCEP涵盖的关税削减和贸易便利化等措施为企业降本增效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收益，RCEP成员国成为我国企业拓展出口市场和进口消费品的重要来源地，激发了区域内贸易合作潜力。
据海关总署统计，2022年，中国对RCEP其他14个成员国进出口12.95万亿元，增长7.5%，占我国外贸进出口总值的30.8%，对RCEP其他成员国进出口增速超过两位数的达到了8个，其中对印度尼西亚、新加坡、缅甸、柬埔寨、老挝进出口增速均超过了20%。
值得注意的是，2023年也是共建“一带一路”倡议提出10周年。截至目前，中国已与151个国家、32个国际组织签署200余份共建“一带一路”合作文件。中老铁路、匈塞铁路等重点项目建设运营稳步推进，一批“小而美”的农业、医疗、减贫等民生项目相继落地。
2022年，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进出口规模创历史新高，占我国外贸总值的比重达32.9%，较上年提升了3.2个百分点。我国企业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非金融类直接投资1410.5亿元人民币，较上年增长7.7%（折合209.7亿美元，增长3.3%），占同期总额的17.9%，与上年同期持平，主要投向新加坡、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泰国、越南、巴基斯坦、阿拉伯联合酋长国、柬埔寨、塞尔维亚和孟加拉国等国家。
“一带一路”在促进中国经济发展的同时，也给“沿线国家”带来了实实在在的获得感。
去年，宁德时代匈牙利工厂项目正式启动。宁德时代方面表示，“一带一路”在古老的中国文明中是链接欧亚大陆的商贸之路，在现在是中国对外的互联之路。中欧班列等“一带一路”国际贸易通道，能够更加便利地将我们的好产品展现给全球市场。“例如我们在匈牙利的工厂。匈牙利拥有悠久的汽车制造产业历史，产业配套良好，电池原材料、隔膜及其他辅助材料可在周边地区采购，良好的产业环境和宁德时代的电池技术结合，能够更好地为欧洲交通电动化做出贡献”。
有了技术成本优势和广阔且极具潜力的市场，越来越多企业重视外贸全流程，进行数字化转型，布局跨境电商。
刘元所在的ERP（企业资源计划）服务商覆盖亚马逊平台所有行业不同企业规模的卖家群体，据他的观察，过去三年，亚马逊上的中国品牌型卖家数量增长近3倍；这些品牌型卖家的销售额，在过去一年里实现双位数增长，在过去两年的年复合增长率，较非品牌卖家平均高50个百分点以上；同时，中国卖家在产品品类、技术创新、出海站点、品牌类别和业务类型等方面表现出多元化的趋势。
刘元表示，传统的纺织、服装、家居、鞋靴等品类表现非常突出，这些品牌通过出口跨境电商在全球累积了众多“忠实粉丝”，“而这主要得益于我国产品竞争优势，尤其是供应链优势”。
“供应链优势，体现在价格优势和制造优势，还有的体现在对产品力、认知力、品牌力等核心能力的把控上。很多品牌出海，制造优势就是灵活性好和创新力强。这和国内的供应链基础是分不开的。中国卖家的品牌意识已经逐渐崛起，通过品牌建设，广大卖家在跨境电商领域能够持续发展并积累新势能，实现稳步增长。”刘元说。
在广告科技公司The Trade Desk中国业务拓展总监吴昱霖看来，所谓的中国企业出海，不仅仅包括产品出海，更重要的是品牌出海。“从这两年全球疫情、经济不稳定的大环境中，我们发现，往往是品牌价值越高的企业，越能够承受住各种变化带来的影响，更能够经受风浪”。
从改革开放到现在，中国企业出海已经有四十多年的历史。“我们欣喜地看到，在融入全球化的进程中，中国企业已经积累了一定的优势，大致分为三个方面，一是国货产品竞争力不断提升，有强大的科技支撑；二是以游戏、手机、电商等领域为主的中国企业在海外备受关注，有一定发展基础；三是“中国经验”，尤其是国内电商行业的成功经验，可以为企业出海提供借鉴。”吴昱霖对《国际金融报》记者说。
吴昱霖认为，随着从中国产品到中国品牌的转变，特别是近期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质量强国建设纲要》中指出，到2025年形成一大批质量过硬、优势明显的中国品牌。这在某种程度上预示着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中国品牌走向全球市场。
吴昱霖建议，中国企业在出海时，需重视品牌资产建设，从海外消费者的视角出发打造品牌价值与提升品牌信任度，更好地借助品牌力带动业务发展。
记者 李曦子 王哲希
编辑 王哲希
责任编辑 孙霄
封面图源 新华社
—— / 好文推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