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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家】期待更多人走过风雨,迎来彩虹——国内跨性别者的多元现状与改善探讨

2015-02-02 北京同志中心

作者:高垒北京同志中心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来源。投稿邮箱:media.bjlgbt@gmail.com


1月25日,北京同志中心的公众微信平台“BeijingLGBT”,刊登了我的《1.23跨性别活动侧记》一文,在“圈内”引发了一定的反响。近日,跨性别者兼“圈内”志愿者皮皮专门找到我,她针对我在文中谈到的诸多问题,与我进行详细交流,令我感触颇多,更让我对这一群体的诸多现状从“完全束手无策”,到看到一些彩虹般的曙光。

在此需要提一点,所谓的“跨性别者”(即LGBT中的T,Transgender)并非“相似的一群人”,而是至少可以分为至少四类人群:

(1)TS,即Transsexual,无法接受自身的“原生性别”,想要改变的人群。TA们往往会设法采取一些措施,比如攒钱、搜集信息,准备做手术改变。

(2)CD,即Cross-dresser,变装者。和TS相比,CD只是喜欢衣着打扮不同于社会对其原生性别的一般预期(简言之,就是身为男人而喜欢穿女装,或者身为男人而喜欢穿男装,其实所谓的“女装”和“男装”都是被社会所预期的,例如大多数人都会认为有penis的人就不该穿lo娘装),但并无“无法忍受这副身体的性别符号”、“想要通过药物或手术改变”的迫切需求。

(3)某种程度的跨性别实践者,例如所谓的“娘娘腔”。TA们当中的一些人处于性别探索阶段,尚不确定自己究竟要选择何种方式的gender expression(性别表达)。还有些人只是偶发的跨性别实践,例如偶尔即兴玩玩变装自拍。

(4)性别酷儿,即游走于多元性别气质或多元性别实践之间,主动挑战、颠覆性别角色各种规则的人。——例如笔者,既喜欢练肌肉也喜欢穿女装,上中学时就常有“长大后替喜欢的女生怀孕上孩子”的幻想,但并不想使用激素或者手术变性。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有时也被归入跨性别,但TA们往往不愿接受这个标签。其中包括一部分原生间性人(即兼具两种生理性别特征的人),和大部分已完成变性手术的人(例如我认识的一位女性朋友,她在过去曾是个原生男性,后来做了一点手术去掉了激素,虽然没有做完全手术但消除了内心的性别焦虑,加入到女性行列——就像像转学、跳槽、再婚或加入国籍是一样的道理,身份以当下状况为准——显然,她现在是女人,而非男女之外的Trans)。

——上述的第(2)和第(4)类,一般不存在对原生性别感到极其痛苦甚至完全无法忍受的情况,其基本状况与同性恋者、双性恋者以及百余年前的自由恋爱者(“私定终身”者)相似,只要社会不再歧视TA们便万事OK。第(3)类人群中的一部分,存在诸多不确定性,有可能成为第(1)类。而我和皮皮讨论的主要是第(1)类。

如果没有特别说明,下文中的“跨性别者”、“跨性别人群”均单指第(1)类,即不认同自身原生性别并要求改变生理特质的TS。

一、跨性别人群“问题类似”,但现状与未来发展充满多样性

所谓“问题类似”,指的是TA们从“不接受自己原生性别的身体,自己跟自己打架”,到相互打听关于激素和手术的那些事,等等。

反过来讲,如果没有相似的经历和心路,就很难和TA们在同一个网络社区交流,甚至有“外人”在会让此类跨性别者感到不安全。这也是在TS群体中,CD和性别酷儿等很容易被排斥的原因。此类跨性别者没有对当下这个身体的自我认同,可想而知,无自我认同者的人际交流往往会更困难。

在不少“LGBT社群”中,此类跨性别者往往更为边缘,更难融入,甚至即使尝试着去感受下,也很容易受到一些gay和les的打压。例如当一个“女跨男”在拉拉群里对大家说“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是喜欢女人的女人,而我是喜欢女人的男人”时,有时会立即遭到群起而攻之。喜欢男生的“男跨女”在gay群中也常有此遭遇。最近几个跨性别类的贴吧被封掉了,因为遭到了举报——而举报者是哪个群体的人,我们不难猜测到。即使同为基于SOGI的少数群体,也分为若干层级,而跨性别者长期处于最无话语权和能见度的底层。这也造成一部分跨性别者自我封闭,对这个世界充满担心、疑虑,缺乏信任,甚至自暴自弃。

极端的自暴自弃者除了试图自杀,还可能出现一种貌似“一切都很好”但实际上最为残酷的自残行为,那就是:退缩,隐藏自我。TA们在所有人面前,都把自己内心的痛苦与渴望隐藏在最深处,在表面上假装与大多数人一样。有时主流媒体上会有这样的新闻报道:一个多年过着“正常”生活甚至已经儿孙满堂的人中年或老年人,突然执意要求改变性别甚至去做了手术。此类变性行为,有一部分人不排除“事出突然”,活到一定时候突然“顿悟”了些什么;但其中的更多人,则是在此前多年来长期隐藏着自己的这一面——能在“年事已高”之时才终于展现出真实的自我,这还算幸运的,更悲惨的是戴着面具、忍受着内心难以名状的煎熬度过整整一生,最后戴着面具离开这个世界。

近年来越发被LGBT组织所关注的歧视问题,对于有同性恋者、酷儿等来说是极其关键的,但对于跨性别者而言则不然。社会对跨性别者的歧视确有不少,但社会对TA们在更大程度上是冷漠和无知——这在某种意义上讲,反而给了TA们一些难能可贵的空间。就当前国内政策而言,变性手术后更改户籍性别、改换身份证等都可以实现。至于变性手术和激素类药物的“灰色空间”,某种意义上就像“蚁族”的住房以及绝大多数上班族的薪水,虽然很不好,距离“满意”二字相差甚远,但有总比没有强;贸然侈谈“改变”,结果未必能更好,如果连现在所仅有的都失去了,后果不堪设想。

就普遍状况而言,跨性别者最大的“外在”问题,主要来自以下几个方面:

(1)缺乏相关的信息渠道。(当发觉自己无法忍受与生俱来的性别与身体时,该怎么办?以及接下来该如何面对和改善这种状况,和是否应使用激素类药物,连同药物的来源、剂量与注意事项,等等。)

(2)其他人,包括从小朝夕相处的家人尤其是父母,也几乎没有任何关于跨性别的正确知识。这导致双方的理解障碍、理解偏差。至于跨性别者(尤其是未成年人)能否对父母出柜,出柜后父母是什么反应、什么态度,个体差异极大。这也使得很多处于青春期的跨性别者不敢去冒这个险(或者对风险程度预估过高),仅凭一知半解,便自己想办法“凭感觉”来解决——这就像一个无经验者凭借临时恶补的知识投资创业,此后有很多不确定性。

(3)“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而另外99%从不咬人也没挨过人咬的狗,则注定默默无闻”。这是传播规律。因此,关于跨性别者的各种负面消息(例如某个人“混得有多惨”,某个人手术失败了,或者张三李四王五等人虽然手术成功改变了性别但与父母老死不相往来……等等),很容易扩散并被放大,导致相当一些本来就充满内在纠结的兄弟、姐妹们,经常读到此类负面消息后,觉得这就是跨性别者的普遍命运,因此更为悲观。

针对第(3)点,笔者虽然并无手术变性或服用激素的历史与内在需求,也从不敢妄谈自己对跨性别群体有多么了解,但是,仅从我所接触到的一些跨性别者而言,我可以很确定地说:跨性别者的人生命运,其实充满多样性,其中也不乏生活很好的人。

例如皮皮,她向我分享了TA手术前后的生活。当初她曾纠结了很多年(她天生就应该是女人,但曾有过一个男人的身体),后来她做了一部分手术(非完全手术),消除了纠结——这是手术之外的其他方法所无法替代的,某种程度的手术改变是这部分人群走向幸福真我的唯一途径,否则人生无异于一场纠结焦虑、苦不堪言的酷刑。她在手术前出于种种原因结过婚、生过孩子;手术后她对孩子说:“告诉你一个秘密,爸爸不是男人,而是个女人。”而如今的她,在所居住的城市已经有了一个友善多元的人际网络,还通过自己的人际网络,帮助过很多跨性别朋友。如果以广结善缘、服务社会等标准来衡量一个人的成就,她远比她的很多“普通的”同龄人更成功。

再如,“跨性别圈”不像同志/拉拉圈、公益圈、艾滋圈、驴友圈等,一帮人像滚雪球一样聚在一起,雪球通常会越滚越多,而是呈现出“一茬接着一茬,新人不断替换旧人”的特点。简言之,绝大多数人只要手术成功,便从这个圈子里淡出,以全新的身份(包括身份证户口本等的变更,这往往并非难事)融入“主流社会”,开始新的生活。

——无论你怎样看待上述事实,都至少无法否认这一点:通过手术变性,完全可以改变当下无比纠结的现状,迈向心仪已久的新生活,融入主流社会;此后也不再需要和一些“边缘人”相互抱团取暖。(而少数愿意继续为此群体进行服务者,就像离乡致富后重返老家造福于乡亲一样,难能可贵。但我们不能强求每个人都是慈善家。)

除此之外,在笔者的书架上有这样几本书。

一本是《男性气质》,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于2003年出版(我是在出版几年后买的旧书),这本书的作者在写作和出版此书时(在国外首版于1995年)为男性,名字叫R.W.康奈尔(Robert William Connell)。到2010年,我买了本方刚的《男公关》,两年后又买了王政等主编的《男性研究》,这两本书都涉及到康氏的男性气质研究,而此时的康教授已通过变性手术成为女人,所有身份证件均已改名Raewyn Connell——汉语学术界也统一改称其为“康瑞文”。

笔者还有一本非学术类跨性别读物(适合于所有人,无论啥性别):《性别是条毛毛虫》(Gender Outlaw)——早在2012年,我就在廖爱晚的《在“心为形役”与“行者无疆”之间》一文中,看到作者提到过此书,但廖爱晚的内地译版直到2014年初才上市。《性别是条毛毛虫》的作者凯特•伯恩斯坦也是一位“男跨女”姐妹,其诸多经历与体验,此书均有记录。目前,她是个人气很高的艺术家、剧作家和演说家,在性别研究领域也颇多建树。

从康瑞文教授到凯特•伯恩斯坦,她们不但成功地“脱胎换骨”,而且活得都很好。虽然国内外的差距有目共睹,但国外的今天就是国内的明天,这是大势所趋。

二、对处于青春期的TS,或者性别焦虑/迷惘者而言,父母的态度至关重要

跨性别群体中问题最突出也最棘手的,就是十几岁的青少年。而如果TA们的父母能够了解孩子的情况并能够理解孩子,即使孩子一定要做手术改变性别,家长至少也能将之作为一个备选项目,与孩子一起探讨如何解决问题,那么,很多棘手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单就医学技术层面而言,存在性别认同问题的青少年,如果在有父母陪同的情况下到医院诊断(这里并非主张将跨性别病理化,而是说,这是相对较好的权宜之策),便有望得到“荷尔蒙阻断”药物。通过药物阻断可以将第二性征的发育延迟一两年,这段时间内可以作为对自己的性别进行各种探索,并最终决定“是否变性”的缓冲期,也是针对过去种种心理问题(包括如何与更多人建立信任,以及如果受到歧视该如何有理有节有尊严地应对,等等)的全面调节期。

而就改变性别后的各种证件之类,十几岁的孩子可能会想很多,担心面前无路可走——而事实上,手术后更改证件是完全可行的,很多只有一层“窗户纸”的常识,如果父母能够得知孩子的情况并愿意以积极态度面对,就完全可以把这些常识告诉孩子。这样一来,孩子就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纠结和痛苦。

另外,变性手术的花销(包括去泰国接受比国内更好的医疗服务),从几万到十几万不等,这对于尚未经济独立的青少年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但很多家庭都是可以承担的。

笔者在此并非鼓励所有无法接受原生性别的青少年都对父母出柜,也不能排除出柜之后无法得到父母理解,甚至连家庭关系也出现裂痕的情况。这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然而,“家长支持”这条路如果能走通,接下来的道路一般将会顺利得多。

另一个建议是和可靠的朋友出柜——光在网上是不够的,要在线下、现实之中。比如一个不幸生就一副男性身体的姐妹,第一次穿女装出门,如果身边有个朋友陪伴,压力就会减小很多。


附:假如我高垒,将来有个想要变性的孩子

先自报下本人:笔者实名高垒,常用网名猪川猫二饼,双性恋+酷儿+女权主义者+打酱油的LGBT志愿者,喜欢女装、幻想能亲自怀孕但没有手术变性的打算。我的原生性别虽然为男,但目前与好几位从事LGBT人权的生理女性(以及她们的宠物猫)都是好姐妹。我对婚姻没有执著也没有排斥,如果我这辈子有异性婚姻,要不要孩子完全取决于老婆——因为我的胴体,无论卵巢子宫还是产道一样也没有,怀孕和生育的种种不便与风险都与我无关,所以我没有决定权。再说,即使我和老婆同时都想要孩子想疯了,也不一定要亲生(试想,一个无辜的小生命,不幸拥有我的基因,长得像我一样猥琐,项上猪头像我一样白痴,多恐怖吖),抱养一个也不错。

如果我的孩子(无论原生性别是男性、女性还是间性)向我提出“想要改变与生俱来的性别”,或者有这种迹象被我觉察到,我会:

(1)明确告诉TA:你的身体、你的人生,由你自己决定,其他任何人最多只能给你提供些信息和建议,但谁也无权替你做主或干涉你什么。

(2)如果孩子对与生俱来的性别充满痛苦,无法接受这样的身体,我会把这种情况告诉配偶,并且明言:这恐怕不是靠说服教育或者心理咨询就能改变的,我们必须做好一个准备:必要时全力支持孩子,从穿着“不属于目前的身体性别”的衣服上街、上学,到手术变性,以及变性后长期的激素补充。

(3)针对手术失败风险,一方面,我会尽量为TA创造更好的条件(包括此前去医院寻求青春期发育阻断,和手术前漫长的real-life test,我不会替TA拿主意,但会尽量多陪伴TA,并告诉TA:我将理解和支持你的一切选择,只要你以积极态度面对),另一方面,我会告诉TA:人生时时刻刻都充满不确定性,不要给自己留下长久的遗憾,这与风险一样值得慎重考虑。

——我相信,一方面每个人的个体差异很大,我的想法不代表其他众多家长的想法,但另一方面,一个人如果“另类”到真正与众不同的程度,也是极小、极小的概率。较大概率的情形是:其实有很多人,如果遇到这样的事,也会和我作出相近似的应对方式——只不过,他们没有机会发出声音,你和我也没有机会听到他们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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