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生病了，我不想被医院驱赶

From 北京同志中心北京同志中心 2019-04-21

01在山东

2016年因为生病，到山东省立医院住院。

住院后，山东省立医院的入院测试中有艾滋病这一项，在住院的第二天医院确定我的身体状况后，当天下午我就被山东省立医院驱赶，大概理由是，怀疑是艾滋病，他们没有确诊权，让我去济南市传染病医院。

山东省立医院没有先告知我却直接告知了我父母，为之后我的生活带来了诸多的麻烦。当时我自己还没有任何的疾病知识，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医院拒诊了。

2016年确诊后，我身体衰竭严重，出现了各种不适，先后五次住院。在我第二次住院临出院的时候，传染病医院从山东省立医院转过来一位重症病人，他生的是脑梗，在山东省立医院确诊出艾滋后仓促转到了我们当地的传染病医院。之前我一直认为医生在立志做医生前需要宣誓希波克拉底宣言，而救死扶伤、保护病者隐私是医院、医生的紧要任务。

2017年，我遇到一位我老家当地的病友，他告诉我他也是在医院做手术中被查出的艾滋病，正在进行的手术被停止了，并且自己的隐私还没泄露给了一个病房的其他病人，其他病人都转了病房，最后他被迫出院，涉事医院是我老家某个区的中医院。

因为我自己感觉到，在山东严峻的就诊环境，所以我确诊艾滋病后等身体恢复到比较好的状态的时候我来到北京工作。当时我觉得在北京医院多，社会更进步文明，来北京前我跟我妈说，我要到北京去，我害怕我自己生病再被拒诊。

02在北京

2018年我来到北京。

9月中旬，我从杭州出差回来，因为工作压力很大，诱发了牙齿疼痛，然后也是通过微博看到了北京某口腔医院的宣传，就去了此口腔医院就诊了。当时根据检查，医生首先给我做了镇痛的处理，并且说了我的牙齿龋齿程度很厉害，需要治疗，我的牙齿因为本身长得参差不齐，我想既然要治疗那一起在医院正畸治疗也方便些，镇痛的当天下午我就在医院交了定金，并且办理了口腔正畸贷款。当时我牙疼的厉害，身体状况告知这一件事情根本顾不上，再就是2018年9月份我已经上药2年的时间，身体内病毒低于检测线，我对自己身体的健康程度很自信，知道正常的消毒措施下根本不会造成艾滋病病毒的职业暴露。

12月9日当天，我进行了我最后两颗病坏牙根管治疗，还差一步，继续拔除一颗牙齿之后，我就可以进行正畸治疗，此时医院方面说，正畸之前需要做体测。我知道肯定要测艾滋，所以当时有些担心，并且还联系地坛志愿者木木，以及其他的志愿者。不一会，医院的副院长找到我，与我进行了沟通。我将我的身体状况，服药情况告知了副院长，而且主动拿出了我所服的抗病毒药物让院长看了，当天院长明确对我进行了拒诊，我的主治医生也在当天当即表示了，需要为我拔除的牙齿，他不拔了。这是医院对我的第一次明确的歧视和拒诊行为。

当天下午回家我给我的主治医生发了短信表达了我的继续治疗要求，并且做出了我要维权的意思表示。

短信内容如下：

第二天我接到了医院副院长给我打电话，说可以为我继续治疗，并且正畸医生也与我进行了沟通，而后院方获取了我的老家家庭住址，以及北京租房详细地址，还有我的上药关系所在的疾控中心，这些我都积极配合告知了，并且医院还希望得到我的确诊书等内容，我也答应了下来。

沟通短信如下：

当时我还很高兴，在我还未回老家取确诊报告的时候，医院通知我去医院一趟，跟我商量下治疗事宜，但是当我到了医院后，医院表达了不为我继续治疗要求，理由是为了照顾我的身体状况所以希望我转院，并且希望让我签署一份书面声明。

我当即拒绝了签署声明书，并且表示：我尊重医院的行为，但是不代表我接受医院的违法行为，当时我提出了我的要求，然后与我的几个感染者朋友进行了沟通，表示我不想继续维权的希望；

之后我和医院沟通，我表达了继续在医院治疗的希望，医院副院长出面说正在为我准备费用明细，并且提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内容。

具体微信沟通如下：

这就是整个过程，我如实记录，在事件处理过程中，我也保持了最大程度的耐心与克制，积极的向医院、向医生科普疾病知识。在此过程中，我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一次次经历了冷遇和失望。

之后我向北京市市民热线12345投诉了我被拒诊的情况。我越说越激动，接听服务者希望我控制我的情绪，但我当时非常气愤，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因为我感到，我最基本的就诊权、健康权没有得到保障；我是一个HIV感染者，我在就诊中遭受了严重的歧视，医疗服务被拒。

我认为，做出这种事情的医疗机构和相关医生严重失职。

后来丰台区卫计委受理了我的投诉，希望我先和医院进行私下的协商，如果协商不成可以到北京市医疗纠纷委员会申请处理医疗纠纷。

在我维权的过程中，因为我自己没有做好隐私保护工作，结果被我的工作单位领导获知了身体状况，当时工作正在试用期，第二天我收到了工作单位人事的解雇通知。当时我身心俱疲，不想继续维权，答应了医院的处理协议，医院不再为我治疗，全额退还我的治疗费用，并且赔偿我12000元的补偿。

换句话说，医院宁愿赔钱，也不愿意接纳艾滋病感染者，即使给我继续治疗不存在风险，如中国老话所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来北京，本是为了更好地治疗环境，但是在北京，我第二次被拒诊。

03在中国其他地方

在我被牙医医院拒诊的时候，另一位艾滋病感染者因为牙齿智齿的原因在北京地坛医院看诊，被医院以医疗条件不达标的理由，拒之门外。

患者希望北京地坛医院医患处处理此事情，但是医患处给患者的解释是，地坛医院是传染病医院，口腔医院是专门医院，建议患者去专门医院就诊，并且做了如此的比喻地坛是川菜馆，要吃海鲜，应该到海鲜馆。

可是在北京地坛医院的医院宣传中，明明有口腔科的宣传。按照北京地坛医院的逻辑，如此便是北京地坛医院这家川菜馆在提供了海鲜菜单的前提下，而患者要求吃海鲜的时候，他们大言不惭的说我们对其他人是有海鲜供应的，对于你们，请你们到海鲜馆，当然他们明明知道海鲜馆会说，我们对平常人可以提供海鲜供应，但是你们，请到能够提供海鲜的川菜馆。

在我维权成功后，陆续有网友联系我帮忙维权。2019年1月15日，我接到了我认为的最暴力的一次拒诊行为。四川省绵阳市中医医院相关工作人员不仅当众宣布就诊患者是艾滋病，而且纠集医院保安，暴力驱逐了就诊艾滋病感染者和志愿者。而此患者患的是脊髓空洞，当时走路已经成了问题，吃饭拿住筷子都很难了。这是医院的行为。

而此患者，为了看病，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驱逐，还受到了遂宁市中心医院的驱逐，此患者是在2019年1月14号被驱逐的。

2019年1月14号，天津的天津武警后勤学院附属医院，某艾滋病感染者也被医院的工作人员恶意当众宣布隐私，不是恶意泄露，而是恶意宣布，然后被暴力驱逐。

在1月15日晚间时候，我又接到一个艾滋病感染者因为疾病亟需住院，但是成都公卫两个周都没有床位，没有收容，但是该患者患有凝血障碍，随时都可能大出血。

最近以来，我所知道的拒诊医院，既包括三甲医院，也包括非三甲；既包括民营医院，也包括公立医院；即包括军队医院，也包括政府圈定的兜底传染病医院。很多医院，不仅拒诊，而且恶意暴露患者隐私。

今天我再次接到一位感染者求助微信。如下是聊天截图：

我曾经和我的小伙伴聊天说过这样的话：

我很敬佩三种人，军人、医生和记者，因为当发生重大危险问题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会赶紧撤出现场，但是军人、医生和记者会往前冲，军人要保卫安全、医生要保卫生命，记者要保卫真相。

可是如今呢，我已经不再敬佩对艾滋病感染者有过拒诊行为的医生了。

我认为所有拒诊的医生都应该受到法律的惩处。我们艾滋病感染者履行了告知义务后，医院能够守住法律的底线，政府能够督促医院守住法律的底线，急症能够赶紧医治，不暴力拒诊，不拒诊；非急症，如果医院的确没有诊疗条件与诊疗经验，能够帮助感染者联系医院。

中国目前接受艾滋病治疗的艾滋病感染者的数量超过60万人，这是一个数量极小的弱势群体，而如今在艾滋病已成为慢性病的情况下，感染者的生存寿命已经不再成为一个问题，如今感染者群体普遍希望获得更高的生活质量，而就诊权、健康权的保障是高生活治疗的基石，我还是希望有过拒诊行为的医院、医生能够自觉主动的学习疾病知识，能够更新自身的疾病观念，能够做弱势群体的保护神。

我相信我身体中的有形的病，通过整个人类的努力，最终我们能够战胜；我也相信部分中国医生心中的无形的病，透过教育学习，最终能够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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