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公益 | 模拟法庭的“重置与思辨”

案情介绍

2018年底，跨性别者小马完成性别重置手术后，如愿拿到变更的女性身份证。然而，刚回到工作岗位的她却被人事经理约谈，经理以“不知道安排小马做男生的岗位还是女生的岗位”为由，劝其自觉提交辞职报告，并拒绝按劳动合同法进行赔偿。就此，小马将辞退她的被告公司告上法庭，即“全国首例跨性别平等就业权案”（文中简称“小马案”）。案件庭审后，引起各界人士广泛关注，其中不乏争论和质疑。目前，本案仍在等待法院判决。

文章3500字，阅读需要15分钟

文献来源：彩虹暴力终结所、跨之声

稿件整理/图片记录：喜公益

视频来源：喜公益

 模 拟 法 庭 

本案尚未落槌之际，彩虹暴力终结所、北京同志中心、喜公益、跨之声 联合筹备了“模拟法庭”——用演绎的方式重现“小马案”庭审现场。特别邀请到真实案件中的代理律师王永梅律师，和就业权益普法嘉宾龙子骄律师。鉴于该案发生后引起的关注与讨论，我们选择在模拟法庭的现场进行了一场真诚的探讨与思辨，以求跨性别就业权益的话题被更多关注，让平等就业权知识更加普及。

2019年12月28日，我们为跨性别平等就业权，集结在北京。

 模拟法庭·参演人员 

模拟法庭的参演演员，他们或是多元性别社群的一员，或是热衷参与演艺的活动同仁。定档前，他们当中有案件的关注者，也有的对该案一无所知。经过前期报名和选拔，最终演员定档。感谢他们的倾情演绎和精彩呈现：

审判长1人、陪审员2人、原告1人、原告律师2人

被告公司代理人1人、被告公司代理律师1人

专家辅助证人2人、书记员1人、记者1人

彩排现场（图片来源：彩虹暴力终结所）  

 庭审过程  

 注：模拟现场并非完整还原，案情细节有改动 

C先生作为活动组织方代表，宣布模拟法庭开始

· 法庭调查 · 

被告 VS 原告

“原告”诉讼请求：

1.请判令被告友同文化有限公司向原告XXX支付精神损害赔偿金人民币1元；

2. 请求判令被告向原告赔礼道歉；

3. 本案诉讼法由被告承担。“原告做完性别重置手术后被被告公司以迟到次数过多为由辞退，涉嫌歧视，侵犯了原告的一般人格权。此外，原告在手术前同样存在迟到行为，且更为严重，但是并未遭到被告辞退，手术后迟到状况缓解反被辞退，可见辞退的真正原因并非迟到，而是因为经过手术的原告无法得到被告平等地安排工作岗位，即被告侵犯了原告的平等就业权。为了维护自身合法权益，依据《劳动法》第三条，《就业促进法》第三条、第二十六条，《侵权责任法》第二十二条，原告诉至法院，请法院判如所请。”

“被告”公司代理律师：

“被告辞退原告的真实理由就是原告迟到次数已经达到员工手册规定的辞退标准，解除劳动合同的原因不是歧视。

原告自入职以来一直存在迟到的现象，违反员工手册的规定，被告可以随时将被告辞退，之前因为公司经营状况比较好，出于对老员工的感情没有辞退；今年公司经营状况不佳，不得不辞退一些员工，辞退的依据综合考虑了合同是否到期、员工日常工作表现和是否遵守公司规章制度等因素。………… 请法院依法判令驳回原告全部诉讼请求，诉讼费用由原告承担。”

· 举证 · 

歧视 VS 误解

提交证据：

原告提交证据——被告HR谈话录音，劝退原告过程中有“跟男跟女”的言论；被告提交证据——原告迟到的考勤记录，证明原告违反公司《员工手册》。

“被告律师”质证：

“跟男跟女”不是歧视言论，并且在同一份录音稿中，原告也提到“公司没有亏待我们”，说明原告对公司的气氛和待遇都是认可的，现在原告称公司歧视，前后矛盾。另外，录音的情境是被告劝原告主动解除合同，因此没有明说原告的过错，而且被告肯定原告对公司的感情并不代表认可原告的工作表现。

公司2018年6月出台新的员工手册就是为了管理整个公司的迟到现象。员工手册出台后，原告迟到现象仍然严重，至辞退时积累到足够严重的程度，构成严重违反公司的规章制度。该证据恰恰证明被告是严格按照劳动合同法第三十九条的规定行使的法定解除权。

两位“原告委托代理人”演员和“原告”演员

“原告律师”质证：
公司的规定都是纸面制度，从来没有严格执行过。针对被告提出的考勤证据，同时期离职人员是合同到期主动离职，其离职可能存在多种原因，不一定是因为迟到被公司辞退。原告做性别重置手术，并非病理性手术，而是类似女性生产，只要恢复期结束，原告就可以做任何工作。而在手术恢复期，被告认为原告麻烦，无法胜任其目前岗位，也不为原告安排其他岗位，直接将其辞退，正是对原告的歧视。

“被告委托代理人”演员和“被告”演员

“被告公司代理人”：

2018年6月出台的员工手册就是为了惩罚迟到行为，因为6月以后还有很多员工迟到，所以8月份又开始采取扣钱制度。本来出于对原告的情分没有及时将其辞退，但原告迟到状况一直没有好转，直到今年1月才终于把公司的感情耗空。

· 提问专家辅助人 · 

跨性别身份 + 平等就业权

原告申请了两位专家辅助人出庭，第一位陈述有关跨性别的问题，第二位陈述有关就业歧视的问题。

模拟法庭·专家辅助人A- 核桃

身为性别问题专家、LGBT社群工作者的专家辅助人核桃：

世界卫生组织在2018年6月18日更新的第11版《国际疾病分类》中，将“跨性别”从精神疾病分类中去除。跨性别者自身在精神上并无异常，并已经得到了社会认可，跨性别不应该作为公司辞退员工的理由。

进行性别重置手术后，需要一段时间的护理，一般在1～2月内就能恢复身体的正常机能，每天护理时间为早晚各1小时，完全恢复后的身体机能不会衰减，可以承担手术前能承担的工作。

模拟法庭·专家辅助人B- 陈宇赫

我国法律虽然没有明确的界定歧视的定义，但是根据我国签署的国际公约，歧视就是不合理的差别对待。平等就业权贯穿于整个就业环节，包括招录、岗位、薪酬和解雇。其中最常见的是隐性歧视。

除此之外，还有第三人歧视，也就是消费者偏好：用人单位或许没有歧视的意思，但是客户不能接受跨性别者，用人单位被迫将其辞退。法院不能支持用人单位的这种做法，因为就业权是人基本的生存权和发展权，跨性别群体本身在社会上就经常受到歧视，反就业歧视就是为了纠正这种观念，才对容易受到歧视的特定群体进行保护，不能说社会有歧视的观念法律就顺从这种观念。公司应该努力向客户普及跨性别的知识，消除客户对跨性别的误解，而不能简单的开除跨性别员工。

· 感受和探讨 · 

记者提问 X 观众说 

观众角度1：原告的迟到的确违反了公司章程，而被告也的确对原告有歧视的事实。我认为原告和被告都有过错。

观众角度2：原告作为跨性别人士，站出来维护自己权利是很勇敢的。身为跨性别者，的确不得不更努力地工作和生活。

观众角度3：跨性别者的权益需要保障，但没必要把这种身份特殊对待。就业方面要就事论事，没必要代入太多身份。

记者提问

 现场普法环节 

普法嘉宾：龙子骄律师

龙律师则向大家普及了与就业有关的法律知识，说明在目前的趋势下，劳动起诉越来越多，而受法律保护的劳动者胜诉的比率也越来越大。她还就小马案重点讲解了解除劳动合同的几种情况，讲解了劳动合同终止的程序。龙律师感慨道，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社会中的少数，关注少数群体的权益，就是保障自己的权益。

龙子骄律师普法现场

解析嘉宾：王永梅律师

王永梅律师是“小马案”的现实代理律师，她曾代理中国跨性别就业歧视第一案（C先生案）。在模拟法庭现场，她还原了“小马案”，指出案件中公司立即解除劳动关系是不合理的，因为这一造成巨大影响的决定是不可被预期的。

法律要保障最基本的安全感，应该确保每个人的行为都是可预期、可以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的。如果公司随时可能因为某种行为和举动开除员工，那么这就会造成员工安全感的缺失，这就是不合理的。至于被告公司辩解的「歧视性言论属人力资源主管个人行为」，王律师说到企业作为法人本身就是由组织内部的各成员代表的。HR作为组织成员的言论不当表明了企业培养的失职，企业理应为此承担后果，不能简单甩锅给个人。而被告既然已经表示人力资源主管涉及对原告的歧视，那么其实也就变相承认了公司涉及对原告的歧视。

注：模拟法庭中所使用的证据和事实，

与实际案件不完全相同，

现场嘉宾律师就模拟法庭中事件和证据发表意见。

回顾真实案件庭审后，原告代理律师王永梅曾说：在目前我国还没有反歧视法的情况下，通过现有的法律去维护个体的权利，同时将性少数群体在法律当中的地位暴露出来，能够为反歧视提供积极的帮助。

 模拟宣判 

· 民事判决书 ·

 庭审现场 · 模拟判决

（1）支持原告喵酱向被告有同文化提出的精神损失赔偿1元的要求；
（2）支持原告喵酱提出的被告在公司微博置顶道歉的要求；

（3）受理费250元由原被告分摊。

模拟法庭现场宣判（图片来源：喜公益）

· 关键词解析 ·

模拟法庭关键词

平等就业权 

平等就业权包含三层含义：一是任何公民都平等地享有就业的权利和资格，不因民族、种族、性别、年龄、文化、宗教信仰、经济能力等而受到限制；二是在应聘某一职位时，任何公民都需平等地参与竞争，任何人不得享有特权，也不得对任何人予以歧视；三是平等不等于同等，平等是指对于符合要求、符合特殊职位条件的人，应给予他们平等的机会，而不是不论条件如何都同等对待。

跨性别

指一个人在心理上无法认同自己与生俱来的生理性别，相信自己应该属于另一种性别。跨性别不是精神疾病，体能、心理和智力与其他性别者并无差异。

C先生案

“C先生案”于2016年12月14日在贵阳开庭。从2016年3月开始，C先生先向云岩区劳动仲裁委申请劳动仲裁，请求被驳回后，又向云岩区法院提起诉讼，最终拿到一份胜诉判决书。该案代理律师为王永梅律师。

2018.12.28 X 模拟法庭

主办单位：彩虹暴力终结所

合作单位：北京同志中心 / 喜公益 / 跨之声

  活动主办方  

彩虹暴力终结所

彩虹暴力终结所在2016年6月25日成立，旨在为性与性别少数社群提供性别暴力直接干预服务，包括针对性倾向、性别认同、性别表达的歧视和暴力，提高社群伙伴反抗暴力的意识和能力，同时提升直接服务者的干预技能，促进合作。

  活动合作方  

北京同志中心

北京同志中心成立于2008年，是全中国第一家同志中心，也是一家针对LGBT本身开展服务与倡导的同志机构。中心秉承尊重、多元、合作的核心价值观开展工作。

喜公益

喜公益由刘培麟在正荣公益基金会捐资设立，与唐冠华、黄金联合发起的项目，由正荣公益基金会运作，旨在为性少数群体提升网络可见度和社会接纳度，并鼓励、扶持草根创作者实践原创价值。

跨之声

跨之声是一家关注中国跨性别群体的公益组织，成立于2019年5月14日。跨之声通过线上新媒体运营与线下活动的方式，开展公众倡导与社群赋能，传递爱与包容的理念，消除歧视，为跨性别群体创造更加友善的环境。

来源：喜公益项目

编辑：CC

【文章精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