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关公说“我是小姐姐”，就可以捧着胡子进女厕所？

3月31日为跨性别现身日，我们希望呈现一系列跨性别相关故事，以及跨性别自己的声音。此为跨性别现身日系列文章第5篇。

本文的标题，是一个网友对我的质问。

当时，拜登刚刚就任美国总统，在入驻白宫的第一天，他签署了17项行政令，其中之一是《关于防止和打击基于性别认同或性倾向的歧视的行政命令》，正文中有这样一句：

“孩子们应该能专心学习，不必为了自己是否会被拒绝进入洗手间、更衣室或参加学校体育活动而担心。”

对此，一些自媒体渲染解读为“拜登支持男女同厕、同浴；男人既可以进女厕所，也可以参加女子赛事，凭借体能优势抢走所有奖牌——只要自称是女人”。一些人发出种种惊呼，声称美国乱套了，西方国家的“白左”都疯了……

我所在的一个微信群里，经常看到这类“高论”。当时，我就此话题，说了几句我的看法，做了些关于性别多元的基础常识普及，一下子炸了锅。好几个人纷纷质问和吐槽我，除了本文标题的那句，还包括：

“除非像金星那样做了手术，证件上改了性别。否则，是不是任何猥琐男都能进女厕所？自称自己是女人，给自己瞎编个借口，谁不会啊？”

“如果你是女的，上厕所时突然一帮男的闯进来，明目张胆地偷窥你，你乐意吗？”

——这类问题其实毫无新意。民国时期，一些人对男女同校，和游泳池不分男女的惊恐和质疑，也是同样的逻辑。

然而，还没等我回复，我就被群主应群里一些人的要求，踢出去了。也罢，有些人只愿意呆在“三观相同”的回音壁里，不想了解下其他观点究竟道理何在。

而我，还有另一些群，各种性别的朋友都有。在国内，不少跨性别的朋友，则长期为“如何上公厕”而苦恼。

尤其是很多跨性别女性，一方面因自身的很多性征而长期焦虑、抑郁（众所周知，无论性别重置手术还是激素替代疗法，国内正规医院的门槛实在太高了！），有些人完全无法接受自己被当作一个男人；

但另一方面，如果进了女厕所，虽然每次都再低调不过，人畜无害地找个坑位匆匆方便完，再匆匆离去，但是，只要被别人发现“不对劲”，就可能惹祸上身，甚至可能遭受暴力伤害！

跨性别者的如厕问题，确实有必要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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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貌似“猛男”的跨儿姐妹 

日裔美国学者吉野贤治写过一本《掩饰：同性恋的双重生活及其他》，谈到社会的种种因素，迫使很多同性恋者隐藏真实的自己，长期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和“直人”一样。

同理，很多跨性别者，也是如此。

有些跨儿（尤其是跨性别女性），长期将少女情怀埋藏在内心深处，甚至在很长时间里，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需要不断用“老子就是个纯爷们儿”之类的话语，自我暗示、自我麻醉。

或者，由于种种偶然际遇，从事了某些被社会主流的刻板印象认为“非常阳刚”的职业，例如军人、运动员等。

2021年初，美国职业摔角运动员、健美达人泰勒·瑞克斯（Tyler Reks），接受了性别重置手术，从此以女人的身份生活，名字也改成了加比·塔夫特（Gabbi Tuft）。

生于1978年的她，过去曾是个美髯公，外表刚阳无比，还曾多次荣获摔角比赛冠军。那时以男性身份生活的他，和一位女士相爱、结婚。

塔夫特接受采访时透露：

”我曾经历了很长时间的煎熬，担心被别人另眼看待。在不惑之年，我终于下定决心，卸下男人的伪装，做真实的自己。作为女人的我，依然可以练肌肉，继续从事健身工作。”

“我最幸运的是，我的妻子听了我的倾诉后，能够理解我，支持和鼓励我。如今，我和她依然是亲密的家人、伴侣。”

像这样长期戴着“直男”甚至“猛男”面具的跨儿姐妹，肯定还有不少吧！

所以，如果一个像关公那样的“纯爷们儿”，外表十分阳刚，还有着过五关斩六将的猛男事迹，却突然被爆出私下偷偷穿女装，或者，突然有一天声称要改变性别，这一点也不稀奇。

英国诗人萨松（Siegfried Sassoon）最有名的诗句是：In me the tiger sniffs the rose；余光中译为“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这八个字，大概也是余光中流传最广的译作。

大概，是道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几乎每个人的内心，都是多种性别特质的混合。

那些看上去虎虎生威的猛男，或许，内心的蔷薇开得更艳；

还有可能，其实是一只粉嫩可人的HELLO KITTY，躲藏在虎皮里。也许一辈子也没有做手术、用激素，但无论外表怎样，内心都是一样的小姐姐。

她们有权利按照自己所认同的性别来生活。

包括能够使用女厕，包括不被别人偷窥，不被别人欺侮：这些都是她们生而为人的底线尊严！

改进设施，而非压抑人性

有些顺性别女人说：“我就是不能接受一个有阴茎的人，和我一起上厕所。如果是浴室，更是如此！”

众多顺性别女人，内心深处的不安全感，也确实需要理解。

因为从小到大，顺性别女性所面临的性骚扰、性侵害风险，确实高于其它性别。

此外，还有从小被家长反复吓唬的那些“男狼故事”，仿佛女人天生就是各种性暴力、性别暴力的受害者；

而且一旦受了伤害，还很难得到别人的同情，不被落井下石、谴责受害者，就算万幸！

对那些质疑“厕所不分性别，是否合理”的顺性别女人，以及同情和支持她们上述观点的男人，简单粗暴地扣上TERF（Trans-exclusionary Radical Feminist，即以“激进女权主义者”自诩，却对跨性别者公然排斥的人）之类的帽子，同样是不公正的。

我们希望兼顾各类人群的诉求，力求皆大欢喜。这似乎成了一个无解的难题。

其实，只要对厕所和浴室之类的结构稍加改进，一切和性别有关的争议都能迎刃而解：

无论性别，只要一人一个密闭隔间，就能够互不干涉，皆大欢喜！

相比之下，公共浴室甚至比厕所，更好操作。

因为喷头的数量是固定的，无论开放还是封闭结构，能够容纳的人数都一样。

至于独立的密闭空间如何设计、优化，我们可以展开想象，社会各界可以共同讨论。

一个现成的例子，是街头的流动厕所——全封闭的独立隔间，从里面可以将门反锁。

至于站立式小便池，加个三面挡板，就可以男女通用。顺性别女性也可以通过站立式小便器，让如厕更快捷、便利。

上述方案，唯一的美中不足，是顺性别男性会稍有些吃亏：

男女二分的厕所，通常无论人再多，男厕所门口也不至于排大长队；很多人排长队的，只有在女厕所门口，会成为常见景观。

用一些直男癌患者的话说：“谁让你是老娘们儿呢？活该倒霉呗！”

然而，如果公厕打破男女二元的规则，每人一个独立空间，那么在人多时，男性也会尝到排队的滋味，甚至可能憋得要爆粗口。

那就意味着，需要更多的公厕。很多时候，只有所有人（而不仅仅是女性）都亲身感到问题所在，问题才更容易得到重视，被及时解决。

此外，一个长期被忽视的状况是，男女二分的厕所，男厕经常烟雾缭绕，这对于不吸烟的男性，也是极大的不公：

为了如厕，就要吸二手烟，和烟民一起承担更大的癌症风险，这样合理吗？

由此可见，性别友善厕所，并不单纯是“男人吃亏”，而是所有性别都能因此受益。

顺性别男人，也同样应该支持性别友善厕所。

总之，就像一首《女权之歌》的歌词所云：你是否和我一样，坚信这世界应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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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性别隔离”的进一步反思 

上述方案，谈的是基于国内当下，可以实行的做法。

但是，就我个人而言——即使我是顺性别女人，也一样——更理想的状态，是去掉隔板，去掉一切性别隔离。

各种性别的人，一起大大方方地上厕所，或者洗澡，在这种环境下，如果出现言行不轨之徒，更会引发众怒。

性骚扰者、性侵害者，哪个也不傻，最不可能作案的场合，就是这样的地方。国外屡见不鲜的天体浴场，反而是每个人都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性别、性征，以及性（广义的sexuality）的那些事儿，越是藏着掖着、鬼鬼祟祟的，越会造成一些人的心理扭曲，越禁锢就越会有人想偷看……

多一层“男女有别”的管控措施，表面看是保护女性，其实是加速了“猥琐男”的生成效率，大约50%的人口，这是常数，乘以更大的概率，结果是啥，可想而知。

这对于众多女性，也会造成“囚徒困境”：

坚持“即使跨性别者，也绝对不能进入女厕”的严格防范，或许，反而会加大对异性的神秘感。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一些男人，可能因为一时好奇而偷窥：这不仅是他们自己的心理问题，也会给其他人造成困扰；

于是，更多女性受害，众多女性更为不安，希望加大“男女有别”的防范力度……

为此，我们不妨尝试另一些思路，包括对各种“男女二分”和“性别隔离”机制，进行质疑。

女性的安全，以及所有权益，都不要乞灵于“我把自己包裹得多么风雨不透”，而是无论我穿着大棉袄，还是一丝不挂，其他任何人都不能侵害、骚扰。

这里的女性，顺性别或者跨性别，都一样。

一些跨性别者，尤其是跨性别女性，经常被不那么熟悉，更没有那么亲近的人，问各种非常私密的问题，从上男厕所还是女厕所，到私生活的方方面面。

这种窥隐私癖，和传说中的猥琐男偷窥女厕所，性质是非常类似的。甚至，由于跨性别者所占据的人口比例更少，蒙受的污名和偏见更多，因此遭受的伤害也更大，而且更加难以维权，无处说理。

不同性别的人群之间，最理想的状态，是没有各种隔离。这同时，也是全社会对于“性身体”的普遍脱敏。

在满大街比基尼的现代社会，谁还有兴趣钻到女生宿舍的床下，只为了偷窥一眼她们的大腿？

厕所和浴室，在实现普遍的性别友善、去性别化之后，下一步，可以尝试“双轨制”：

一部分区域，依然是不分性别，每个人一个隔间。那些不希望自己的身体隐私被其他人看到的人，TA们的安全感，需要充分满足。

另一部分区域，则无需任何隔离，就像走在街上，或者公共游泳池那样。这样能够带来更大的便利，以及更多的交流，比如洗澡时可以相互帮助搓背。

在一个拥有很多这类厕所和浴室的社会，所有性别尤其是其中的少数人群、弱势人群——不光是跨性别和女性，也包括按照主流标准，颜值不高、身材不好、看上去病弱或者衰老的，都能生活得坦坦荡荡、安全无忧，而且更有尊严。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

作者：猪川猫二饼

排版：Ashl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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