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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回家出柜:“爸妈,我是跨性别,我是拉拉”

2016-02-13 Yvonne 北京同志中心


雪停了。

之前落了两天的雪,再先是几天的好天。

回家那天,天气还很暖和,全副武装的我围巾帽子最终还是没穿住。

回家之前,父母照常在电话另一头叮嘱了几次,回家来多穿点衣裳。

回家之前,我收拾了出柜可能需要给父母看的资料。在记忆中早已沉淀了的故乡重新撩起我虚构的乡愁,我无法骗过自己粉色的火车票没有戳到心痛,心中混杂的激动和忐忑明白地告诉我,不管结果如何,再次回来的自己都将是一个不同的自己。


我放下扎起的头发,欣喜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半年来的变化。我是跨性别者,也是拉拉,熟悉的人大多都知道我的这些身份,除了父母。


回家那天,顺利混过安检,窗外的景色渐渐从一望无际的平地变化为丘陵和夹杂其间的水田,坐在身旁的年轻妈妈略略责怪不听话的孩子:不要打扰姐姐看书。

之后,落雪了。

南方没有取暖,房间里,一家人感受着同雪中一样的寒冷。



爸爸皱着眉,轻轻搂着坐在床边痛哭的妈妈。

“你这么大了啊还不懂事,什么事体能做什么事体不能做还搞不清爽。”

“你未踏入社会,你这样子人家肯定要歧视你,人家不可能接受的。”

“你这都是跟什么人学来的,这些人哪能同他们接触。”


“那他们当然都告诉你,讲现在社会都多开放多开放,就是那一小撮人,在这个事上非常积极”

“奥巴马,蔡英文,这些都是搞政治的。要是这个东西是正常的,还天天讲什么支持不支持,就是因为它不正常,所以才当成政治宣传。”


“人家在你面前肯定讲自己能接受啊,背后头不用说的,肯定要歧视你。你未踏入社会你搞不清。”

“你不管什么人,正常人都不可能接受的,你有这种想法就是不正常的、不自然的。”



后来,爸爸说问了在医院工作的朋友,托辞说是朋友家的孩子有这个情况,给他介绍了这方面的专家,他独自去见了专家。

他回来,喘着气跑上六楼,看上去轻松了一些,妈妈倚在桌旁揪心地听着。

“我去见了人家专家,人家是XX医院的,四十多岁,还是国务院津贴,临床经验非常丰富的。


“他告诉我了,这个病(国内标准仍将跨性别视为精神疾病)不是那么容易诊断的,全国现在都没多少确诊的。以前他接过一个特地从广东过来的男孩子,也是跟你一样的情况,在当地医生都带他诊断了是的,家人不放心,又跑到他们这里,他们再一查发现其实不是的。”


父亲复述了好长时间医生的话。

“我同医生大概描述了你的情况,说你比较文静,长得蛮秀气,但行为举止还是像男孩子。医生就说,根据这个情况判断,你应该不是这个病,只是接触到这些物事,对号入座对上了就以为自己是的。”


“医生还说了,虽然现在西方一些国家又是允许同性结婚啊又是这个那个的,但他们这样子搞下去,迟早会出社会问题的。应该讲我们中国讲的还是对的,要顺其自然,要克制自己不正常的想法,不能随便自己瞎搞。人家专家好多观点还是同我一样。”


“你们这些大学生,现在好多都是念书念呆了,认死理。就像你们这个鬼学校,在全国学校里面,学出来头脑坏了去当和尚的最多,早知道这样我绝对不会给你上这个学校的。”

而我只是疑惑,难以诊断的病为何一两句片面的描述便下了判断。



为了这次终会到来的出柜,我准备了几年。

我告诉他们从不同的角度看待看似不寻常的事情,我告诉他们不要盲目相信直觉上的对错,我试着从学历的高位影响他们对世界的看法。

我执拗地留起长头发,我把自己编织的玩偶留在家里,我惹眼地刺激着他们,试探着他们。


突如其来的消息还是超过了他们的承受范围,而他们,在承受到打击之余,仍用着长久以来的训诫,牵着父母与孩子之间越来越紧绷的线。

但同时,我也能看到他们的改变。

他们愿意平心静气地同我讨论这个事情,当我指出他们说话态度过于激动时,他们会稍稍平复急切的心情。


他们会问我,为什么不愿意分享你的生活,你觉得我有哪些地方不好,我改。

他们表示对我的关心,同我回忆过去,试着找到那个原因。

而不变的是他们一如既往的不图回报的爱。



我曾为自己是跨性别者而苦恼,绵绵长夜中无人倾诉,伏在枕头上哭泣。而正如鲍诗云,人生苦多欢乐少,意气敷腴在盛年。现在的我,跨性别者的身份反而给了我面对苦难的勇气。


出柜之后,妈妈告诉我,因为我的事情,爸爸每天晚上都睡不好。他们在气头上,也会说出狠话,“你要是一定要按自己的想法,那我和你妈就把房子什么的都卖掉躲起来,你永远也不会再见到我们。”


我的第一反应,竟是马太福音中的那句“任凭死人埋葬他们的死人,你跟从我吧!”(Mt 8:22)


然而,正如提到出柜总是要提到的说法,我们接受自己用了多少时间,如何指望父母能很快接受呢?



和父母约好,不再谈这个话题。他们希望我不要想这方面的事,而我假装承诺。我寄希望于这次的出柜在他们心中种下一颗小小的种子,也寄希望于时间的魔力。

出柜是我一生的苦难。


“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Mt 7:13-14)


我并不指望永生,但我所面对的境地,依然是要进那窄门。我不会走入引到灭亡的门,我所跨越的,不只是性别的鸿沟,而是名讳苦难的门槛。


我透过你的眼睛

看见三十年前你的模样

但我会选择不同的路


在我的头发刚好能将鬓角全部扎到后面那时候,我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略有惊讶地仿佛看到的是母亲年轻时的容颜,这是人们称之为遗传的奇迹。于是我写下这给母亲的短诗。


我没有真真正正地看过母亲的眼睛,因为岁月早已经在她眼角磨蚀出痕迹。我很小的时候,因为工厂改制,母亲下岗了,做起了家庭主妇。家里不富裕,但也算是中产。别人都说母亲有福气。


并非不安于平淡,我也不会去反驳别人的选择。但我有不同于父母的苦难,有自己想要追求的幸福。身处在这个时代,少数者的身份带来的更多是苦难的枷锁。

但我决定,我会选择勇敢。

Yvonne

2016/2/3


中心理念

尊重 多元 合作

中心愿景

中国公民不论性别、性倾向与性别表达,在各方面均享有平等的权益。

中心使命

通过营造包容、多元的社会环境,使得中国同志(LGBT)社群享受平等权益并获得健康、自主 、有尊严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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