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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读·烟台丨生产队的“点”声,消失近四十年了……

曲京溪 烟台日报 2024-02-12

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以前,这样的场景,在胶东农村是到处都能见到的。

第12期


“点”的回忆

作者:曲京溪


“当,当,当……”生产队的“点”声一响,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几乎同时从一座座农房里走出,成群结队地涌向村里那棵歪脖子柳树下,等待队长分配农活儿。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以前,这样的场景,在胶东农村是到处都能见到的。

那时,农村经济以生产队为核算单位,社员统一上工。一个生产队少则二三十户,多则五六十户,住房不是很集中,招呼社员同时上工靠什么?靠“打点”。“点”声就是召唤、就是命令,社员对它的认可度,就像是战士听到出征的号角似的,闻声而动,不敢懈怠。
“点”是铁制的响器,挂起来敲,用来报告时间或召集群众。我们生产队的“点”,吊在一棵一搂粗的柳树上面。上顶直径约二十厘米,下口直径约四十厘米,中空深约三十厘米。中央有一两头尖的椭圆形铁锤,系在绳子上,绳儿一拉,锤敲钟壁,发出声音,传播四方。
生产队的“点”不是随便敲的,得队长或副队长才有这个权力,一般社员不是发生极特殊情况是不能染指的。
听的回数多了,社员们都能从点声的节奏中分辨出用意,就像当兵的人辨识军号一样。
听到“当,当,当”,悠扬舒缓的“点”声,社员们知道是要上工了,赶紧撂下碗筷儿,放下手中的活计,从自家扛上铁锨、镢头,或是拎着水桶什么的,到“点”下坐着等待。最先到达的,往往是队长,他敲过“点”,便开始计划农活分配,谁干什么,拿什么农具,都得考虑周全,避免窝工。我十二岁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因为家中人口多,年年都是“欠款户”,母亲就让我早晨上学前、星期天到生产队干活,每天挣四分半。慢慢的,我也熟悉了生产队的“点”声,知道它与学校钟声的区别。等人大概到齐了,队长站到土堆上,开始点名分配营生,并指定领头人,交代干活的标准。一切安排妥当,社员们纷纷行动。只有树上的“点”,孤零零地吊在那儿,惯看秋月春风,无言地见证岁月流逝和农人生活的艰辛不易。
听到“当当,当当”,清脆短促的“点”声,社员们知道不是队里分草、分粮食,就是召开社员大会。那时社员家烧的草、吃的粮食,都要靠生产队按人口和工分分配。特别是麦收、秋收两季,生产队经常分草、分粮。草和小麦、玉米等,一般在场院里分,过好秤放到地上,会计在草堆上放一个写有户主姓名的纸条,或在粮食堆旁的地上,用粉笔写着户主的姓名。分草、分粮一般在接近中午或傍晚的时候完成,“点”声一响,收工回家的人纷纷出来,走在收工路上的人则加快脚步,一齐来到场院,大人肩挑,孩子背,妇女两人抬,不大会儿工夫儿,场院里就清空了。最怕的是分地瓜,地瓜大都是在地里分,地远的离家四五里,家里有小推车的,拿的就快些,我们这些没有小推车的家庭,得等别人家拿完了,去借车用。等我们家把地瓜拿回家,常常是晚上八九点钟,饭还没顾得上吃呢。
那时,生产队开会多,政治学习、传达上级文件、开展忆苦思甜活动、年终决算等等,都要开社员大会。这时,男人或蹲着或坐着吧嗒吧嗒抽旱烟,妇女坐在小板凳上掐草辫或纳鞋底儿。牛屋里,劣质烟味混杂着牛粪味,熏得人喘不过气。散了会,问起开的什么会,没几个人能回答上来。
听到“当当当当当当”,急促慌乱的“点”声,不外乎是三种情况:一是春天抢土墼。清明后,麦收前,天气多风少雨,是农村脱土墼的最佳季节。土墼至少得晒上三四天,才能成为建筑材料,盖屋垒墙。这期间,最怕的是遇上阴雨天。如果被雨水一泡,脱出的土墼就成了稀泥,先前的劳动就算是白费了。天一下雨,即使是半夜三更,生产队的“点”声也会“当当当”急促地响起,大人孩子都要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场院“抢墼”,垛成一垛一垛的,用塑料布或山草苫起来。
再是夏天抢收场院里晒着的小麦。小麦脱粒后,先要晒干扬净,才能送公粮或分给社员。打完场,把麦粒摊开暴晒。场院打场的妇女,地里割麦的男壮劳力,都疲惫地回家睡个午觉。这时,天空忽然黑云堆集,电闪雷鸣,一场大雨即将到来。生产队的“点”声急促地响起,钟声裹挟着人们“抢场啦,抢场啦”的呼喊声,在大街小巷流淌。从来没见过人们这么着急,蜂拥似的跑向场院。不用谁动员,也不用命令,先到的先干,抡起刮板、木锨、扫帚,将满场院的麦粒收成堆。会计、保管拿来了麻袋、布袋、编织袋;孩子撑开袋口,妇女拿起铁簸箕,将麦粒装进袋里;男劳力有的两人用扁担抬,没有扁担的,一人抓住麻袋口的一个角,将麻袋上下反过来,一手抓牢袋口,一手抓住另一个人的一只手托住麻袋中央,两人喊着“一二三”,一齐用力,提起满袋的小麦,一溜烟儿跑向仓库。没人叫苦,没人喊累,等满场院的粮食抢进仓库,他们才累得瘫倒在地,身上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还有社员家房屋着火。一个夏日中午,王奶奶家给孩子过满月,天热气燥,她家的老房子失火了。王奶奶家距离“点”近,她边招呼家里人救火,边飞快地跑出去打点,“当当当当当当”,人们不知道发生了啥紧急情况,都埋怨敲钟人。队长王伯因队里要买牲口,那天正在家里跟经纪人喝酒。王伯是个好酒之人,听到“点”声没了喝酒兴趣,窝了一肚子火,就噌噌噌地出门看谁敢如此大胆地敲“点”。当听说是王奶奶家失火了,赶紧张罗人去救火,火气也瞬间消了,嘴里念叨着:麦上场,火烧房,这样敲“点”是应该的,应该的
生产队的“点”声,虽然已经消失近四十年了,但那或悠扬舒缓,或短促高亢,或急促慌乱的声音,时不时地在我耳边响起……


— 往期回顾 —


来源丨烟台日报2023年07月21日第11版

责编丨常帅  监制丨侯召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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