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斯拉自燃事故频发， 为何等不来一份调查报告？

自2013年特斯拉第一辆Model S面世以来，特斯拉在全球至少发生39起车辆事故，其中6起自燃事故发生在非碰撞、未充电状态下。这些自燃事故中，5起发生于2018年6月-2019年5月，且全部都是早期的Model S车型。

南方周末记者发现，至今难以找到一个关于特斯拉自燃事故的完整调查报告。美国国家交通安全委员会回复南方周末记者称，2018年6月的一个自燃事故仍在进行全面彻查，可能需要12-24个月，不适宜讨论公开报道外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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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周末记者 杨凯奇 实习生 崔珠珠

2019年5月18日，特斯拉车主虚惊一场。

微博“汽车营销分析”发布视频称“广州又一辆特斯拉Model X冒烟起火”。当天21:45，特斯拉官微在该条微博评论区留言表示，第一时间联系了客户，“经过检查，客户反馈的烟雾问题系空调制冷剂泄漏所致。目前，车辆已经维修完毕”。

微博截屏

不过，上述微博评论中，更多人追问的仍然是一个月前特斯拉上海自燃事故调查结果。4月21日晚上八点多，上海一地库里的特斯拉Model S P85型电动车突然起火，几秒内烧得只剩一副框架，并瞬间点燃两侧的奥迪和雷克萨斯轿车。

时隔半月，5月3日，美国旧金山一辆特斯拉Model S电动汽车在私人车库内自燃。消防人员到达现场时发现，大量烟雾从汽车右后方冒出。

虽然均未有人员伤亡，但太平洋东西两岸发生的两起自燃事故如出一辙：车辆停放在地库，没有碰撞，没有在充电。时隔一个月，特斯拉除了在官方微博声称将及时公布调查结果外，未有详细信息。

南方周末记者向特斯拉中国和美国总部发送了邮件，截至发稿，尚未得到回复。南方周末记者也未能找到关于特斯拉过往自燃事故的完整调查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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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难寻完整调查报告

据南方周末记者不完全统计，自2013年特斯拉第一辆Model S面世以来，特斯拉在全球至少发生39起车辆事故。包括上海自燃事故在内，共有6起自燃事故发生在非碰撞、未充电状态下。

第一起类似事故发生于加拿大多伦多。2014年2月，一辆Model S停放在私人车库中且未在充电，突然燃起大火。特斯拉发言人事后表示，起火准确原因未知，但可确定与电池、充电系统、适配器或电源插座无关，因为这些组件未受到火灾影响。

南方周末记者注意到，除上述事故外，另外5起非碰撞、未充电的自燃事故都集中在2018年6月-2019年5月，且全部都是早期的Model S车型。

南方周末记者杨凯奇根据公开资料整理。梁淑怡❘制图

据上海自燃车主董先生微博发出的照片，被烧毁的汽车经拆解后显示，16个电池组中的4个被烧毁，“4个电池模组已经有如此威力，如果其他12个也被波及……”董先生心有余悸。

据澎湃新闻报道，调查鉴定组成员、国家质检总局汽车缺陷调查与鉴定召回专家陶巍表示，初步判定，这起特斯拉Model S起火原因是电池短路。陶巍也向澎湃新闻称，现在汽车电池、芯片已经烧掉，记录已经没有办法找到。

原北汽新能源汽车创始人、北汽集团汽车管理部部长詹文章分析，车辆老化可能会引起电池效能下降、锂离子枝晶增多，从而可能导致电池内短路。

2019年4月30日，陶巍拒绝向南方周末记者透露更多进展，“调查还在进行，没有具体期限”。

参照以前的案例，调查需要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2018年6月15日，美国女演员麦肯·马考的丈夫驾驶一辆特斯拉Model S行驶在洛杉矶圣莫尼卡大道上，车子突然冒起白烟。旁观者拍摄的视频显示，几分钟后，火焰即从车辆左右两侧、前轮后部和前门下蔓延开来。

这起事故引来美国国家交通安全委员会（NTSB）的调查。2019年5月7日，NTSB在邮件中回复南方周末记者称，事故仍在进行全面彻查，可能需要12-24个月，不适宜讨论公开报道外的进展。

北京交通大学教授、中国汽车工程学会电动汽车分委会常务理事姜久春向南方周末记者坦言，“电动车电池的数据一部分保存在车内，一部分在后台。车内数据一旦烧毁，后台的数据够不够分析出事故成因不好说。其实现在国内外的（电动车）着火事故，很多是不知道原因的。”

2019年1月18日，人们在比利时布鲁塞尔车展上体验特斯拉Model 3汽车。（新华社记者 郑焕松/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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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池安全管理挑战巨大

对非碰撞、未充电状态下的特斯拉自燃事故，虽然尚未有明确解释，但在多起事故后，猜测和质疑逐渐浮出水面。

特斯拉的电池管理一向是其骄傲的资本，也是电动车业界钦羡的对象——能量密度高，续航里程遥遥领先，支持半小时充满电的超级充电技术。

“中国，乃至欧洲都没有厂家可以质疑特斯拉的电池管理水平，因为都不如它。”电动汽车博主赵哲伦说。他曾是特斯拉员工，也是特斯拉车主。

一名上海交通大学机械与动力工程学院汽车方向的博士介绍，以现有的电池材料技术，电池能量密度与安全性存在一定矛盾：能量密度越高，电池的电化学反应越活跃，相应的安全风险更高。所以，更注重安全的公交车普遍选择能量密度较低的磷酸铁锂电池，而乘用车厂家则更要兼顾车辆性能，纷纷投向能量密度更高的三元锂电池的怀抱。

国内绝大部分厂家选用能量密度稍低的镍钴锰（NCM）三元电池，只有特斯拉选择能量密度当前最大的镍钴铝（NCA）三元电池。特斯拉的电池供应商是松下。七千多节比5号电池略大的18650型号松下NCA电池分别联成16个电池组，再组成一整个电池包（pack）。

一个电池组里，每节电池之间以精密的电线、冷却管、保险丝相连。特斯拉采用了引以为傲的“超声波焊接”技术，但如此多的焊点对电池安全管理依然是很大的挑战，一个细小环节出故障，可能引发严重的连锁反应。

除了特斯拉采用18650型号这样的“小电芯”，多数电动车企使用的是方形电池或软包电池构成的“大电芯”。

一位北汽工程师表示，特斯拉使用“小电芯”可能也是一种无奈之选。在特斯拉决定做电动车时，“大电芯”还不成熟，产品一致性达不到特斯拉的要求。而18650型号的小电池则早已成熟并被各种电子产品广泛采用。

“业内还在争论不休，并没有一个确定的说法，大小电芯哪个更好。”姜久春解释，“机械可靠性方面小电芯低一些。但如果一个小电芯短路，扩散得不会很快，足够时间让人逃生。”

在最新的特斯拉Model 3中，特斯拉采用松下21700电池，比18650型号大一些。“可以被视作一个改变的开始。”上述北汽工程师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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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采取措施提高安全性

南方周末记者整理的39起事故中，23起发生在美国，8起在中国，5起在欧洲，加拿大、韩国和墨西哥各有1起。撞击是最大的事故原因，达29起。统计还显示，10起是和特斯拉的自动驾驶(Autopilot)有关。

事实上，在自动驾驶、超级充电站等事故隐患上，特斯拉也曾采取多项措施，提高车辆安全性。特斯拉甚至将“自动驾驶”的提法修改为“自动辅助驾驶”。

2013年，美国田纳西州和西雅图市两起Model S碰撞后自燃，根据美国高速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NHTSA）公布的调查报告，这两起事故都是由于Model S的底盘在高速公路上剐蹭到了道路上的金属杂物，导致自燃。调查进一步发现，2/3的Model S配置了“空气辅助悬挂系统”，这种系统在车辆高速行驶时，会自动降低车身高度。

接到调查结果后，特斯拉更新了软件，远程调高了车辆底盘高度，并为车主免费在底盘上加装三块挡板以保护电池组。马斯克声称，这项措施可使道路碎片击中电池的风险“降到几乎为零”。NHTSA判定该措施有效并终止了调查。

南方周末记者统计，3起特斯拉事故是车辆充电时发生的。据36氪报道，特斯拉也曾通过软件更新，车辆一旦使用超级充电站超过了规定的次数，电池管理系统将会限制直流快充的输入功率，以防止电池的劣化。

不过这一措施在不少车主的激烈抗议下被取消。特斯拉官方向车主提醒，若达到需要维修的程度，汽车将会发出警报。特斯拉车主孙其鳌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目前没有感受到超充站的功率限制，不过特斯拉的销售人员会建议车主不要频繁使用超级充电，理由是对电池的寿命有影响。

当地时间2019年5月20日，美国加州的一辆特斯拉汽车。此前华尔街分析师对该公司的发展前景提出质疑。视觉中国|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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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告知电池风险？

尽管对其他类型的事故有一些反馈，但对非碰撞、未充电状态下的自燃事故，特斯拉始终缺乏信息公开。

上海特斯拉自燃事故3天后，特斯拉CEO马斯克连发4条推特。他吐槽，每年有超过100万辆汽油车自燃，造成数千人死亡，特斯拉的一起无人伤亡的起火事件却成了头条，“为什么搞双重标准？这是一个真正的问题”。

埃隆·马斯克（新华社/法新/图）

每每因自燃受到质疑时，马斯克总会以这样几个论据回应：燃油车起火的概率是电动车的5-10倍；发生自燃时，电动车的能量只约为汽油驱动汽车油箱能量的10%，危害更小；与Model S起火概率相比，司机“更有可能被闪电击中”，公众的关切“是对一项新技术的非理性恐惧”。

上海特斯拉自燃事故的车主在微博上呼吁特斯拉正视问题：“不管你特斯拉总的自燃比例有多低，对我而言就是100%。对于消费者的生命，可以用百分比去搪塞吗？”

上海自燃事故后，孙其鳌看到特斯拉车主群的讨论，有车主在事故后找过特斯拉销售人员，“销售不否认电池有风险，但说风险是极其微小的”。

姜久春认为，未来将逐步解决电动车自燃问题，“要么电芯技术有突破性进展，要么通过后期的管理，能够提前知道有问题”。上海自燃事故车主曾发微博称，直到火灾发生后的好几分钟，才收到特斯拉App发来的“车辆警报触发”消息。

姜久春坦言，目前的电池管理系统还没有什么好办法提前预警着火，他正在探究如何提前告诉车主电池风险。“温度传感器不可能每一个电芯都装。所以套温度是不现实的，只能套电压监测，做各种算法来判断电池是不是出问题。”

相对于用传感器在车上完成分析，姜久春表示，以后可以利用后台更强大的存储和运算能力找到新的办法。

业内也在布局新的电池类型，包括固态电池和燃料电池等。国家发改委能源所副研究员刘坚就表示，固态电池可能是未来电池材料突破的方向，“因为不需要易燃的电解液了”。上述交大博士亦表示，全固态电池确实会更安全，也是未来锂离子电池的一个发展方向，但还需要解决锂离子迁移率等诸多问题。

编辑 | 汪韬 视觉 | 彭琪月

（本文首发于2019年5月30日南方周末，原创作品，欢迎转载，转载请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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