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热气候大会闭幕，化石燃料终结之路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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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2月13日，COP28主席苏尔坦·贾比尔宣布文本通过，参会人员起立鼓掌。新华社记者王东震|摄
对“化石燃料”命运的表述，最初是“淘汰”或“减少”, 后来是“降低”，最终是“转型脱离”。“虽然COP28在迪拜没有翻过化石燃料时代这一页，但是终结化石燃料的开始。”
一位迟到的女士要求发言，她来自太平洋南部的小岛国萨摩亚，同时是小岛屿国家联盟主席，小岛国受到气候变化的影响最为剧烈。她表示，小岛屿国家联盟仍在协调对文本的回应，没想到全球盘点的最终文本在他们缺席期间被敲定了。
气候行动对每个国家的意义不同。对气候脆弱国家，是生死线的考验；对发展中国家，是发展与能源转型的双重需求；对油气国家，是转型中的伤筋动骨；对后工业化国家，则是气候资金欠付、信任赤字。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 武毅秀
发自 阿联酋迪拜
责任编辑 | 汪韬
nfzmgreen@126.com
在很多参会者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史上参会人数最多的国际会议闭幕了。
自2023年11月30日，为期两周的第28届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COP28）在迪拜举办。近两百个国家和地区的代表齐聚一堂，为落实《巴黎协定》的全球盘点“作业”写上“评语”，以指导各国未来的气候行动（详见南方周末报道《史上最热的全球气候谈判，在争什么？》）。
世界气象组织日前宣布，2023年是有记录以来最热的一年。而早在八年前，2015年通过的《巴黎协定》就提出，要将全球温升在本世纪末限制在2℃，并努力控制在1.5℃之内。
“从化石燃料转型到其他能源”“可再生能源增至三倍”“甲烷减排”等共识，被认为是本次大会重要的成果。但直到大会主席落槌之后，仍有人提出减排雄心不够。
这最后的异议正是COP28的注脚，达成共识如此困难，结论只能算“不是最差”。COP28闭幕了，但开启了新时代。“虽然COP28在迪拜没有翻过化石燃料时代这一页，但是终结化石燃料的开始。”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UNFCCC）执行秘书西蒙·斯蒂尔在大会闭幕式上演讲时说。
01
最后的异议
迪拜当地时间2023年12月13日，大会已拖堂近24小时。参与边会活动的人员大部分已离场，曾经要排长龙进入的会场显得冷清。
13日早上7时，最新一版“全球盘点文本”公布。11时左右，闭幕式召开，COP28主席苏尔坦登台，这位阿布扎比国家石油公司CEO换了一身灰色长袍，简短介绍了全球盘点文本后说：“现在我宣布，请大家就全球盘点文本进行表决。”
按照惯例，此时各缔约方代表会纷纷举牌发言，但这次主席几乎没有给出停顿的时间——苏尔坦在两句话的间隙匆匆瞥了一眼全场，接着立刻说道：“没有反对意见，就这么决定了。”他敲了一下小槌，掌声和欢呼声随即响起，台上的主席团成员和台下的一些国家代表纷纷起立庆祝。此时，会场内外的诸多观察员和媒体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露出茫然与不可置信的表情。
闭幕式继续进行，执行秘书西蒙开始发言，对最终通过的全球盘点文本进行了充分肯定，这也是COP28谈判的核心。
接下来，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一位迟到的女士要求发言，她来自太平洋南部的小岛国萨摩亚，同时是小岛屿国家联盟主席，小岛国受到气候变化的影响最为剧烈。
她表示，小岛屿国家联盟仍在协调对文本的回应，没想到全球盘点的最终文本在他们缺席期间被敲定了。下次全球盘点要到五年之后，她担心彼时已失去将升温控制在1.5℃的时间窗口。“我们不能这样回到自己的国家。这份文本令我们失望（failed us）”。
她的发言获得了持续的掌声。苏尔坦主席回应，她的发言将被“记录下来”，但无法改变已经通过的全球盘点文本内容。
“过山车”般的体验
COP28谈判的核心围绕全球盘点文本展开，文本更迭三次，发布了四版，每个版本都差异巨大（详见文末汇总），给参会者带来了“过山车”般的体验。
这种体验与文本草案“菜单式”的呈现有关。有争议的问题上，各方提法被逐一附上，有的话题甚至并列了四五条选项。COP28总干事Majid Al Suwaidi曾介绍，这样呈现是为了“摆出所有选项，试探各方的底线”。
拖堂正是为了讨论最终的文本，12月12日晚间至13日凌晨，大会主席团成员在会场的一栋小楼里，与重要的谈判集团与国家密集展开背靠背、一对一交流。
这些选择题的单选结果在最后一夜被勾上，形成了各方都接受的文本。
在这些艰难的选择题里，最难的无疑是化石燃料的命运。化石燃料包括煤炭、石油、天然气，被认为是全球变暖的罪魁祸首。减少化石燃料早已是共识，但长期以来未落实到纸面上。
2021年在英国格拉斯哥COP26通过的《格拉斯哥气候公约》指出，“应逐步减少煤炭使用，减少对化石燃料的补贴”。这是联合国气候大会的宣言中首次提到化石燃料，意味着谈论终结化石燃料的禁忌被打破。
2022年，埃及沙姆沙伊赫COP27有关煤电与化石燃料补贴的说法较COP26基本一致，并没有进展。迪拜COP28达成的“化石燃料转型”，是很大的突破。
达成这一结论的过程一波三折。对“化石燃料”命运的表述，最初是“淘汰phase out”或“减少phase down”, 后来是“降低reducing”。
不同相关利益方的诉求不同。
油气国家与集团如沙特、卡塔尔、伊朗等认为，“减少化石燃料的生产和消费”的提法违背了《巴黎协定》，他们认为，应聚焦于减少化石燃料产生的排放，而非源头使用。
发展中国家集团、一些最不发达国家（如玻利维亚、赞比亚）则要求在有关化石燃料的提法中体现更多“共同但有区别责任”原则，发达国家应带头大力减排。
倒数第二版文本中，化石能源的表述已经变成：“在能源系统中转型脱离化石燃料，在关键十年加速行动”。此时，油气生产国的意见至关重要。
13日凌晨，大批记者蹲守在会场的一栋小楼外，等待主席国阿联酋与主要国家与集团的单个会谈。美国、基础四国（巴西、南非、印度、中国）、小岛国集团在离开会议室之后，都释放出了积极和肯定的信号，称“在正确的道路上取得进展”。
最后关头，13日凌晨，沙特能源部长突降小楼会议室，释放出肯定的信号。
细节语焉不详
尽管COP28在大方向提出要能源转型，学界和环保组织整体的评价是：较之前稍有加强，但有很大改善空间。
疑虑主要在细节上。
比如最终文本中“unabted coal”可以解读为“未装碳捕集装置的煤电设备”, 但文件并未解释这是指什么。欧盟气候委员Hoekstra 在12月8日的一次发布会中就直接表示：目前对此还没有明确定义。
此外，最终文本中出现“过渡性燃料”“低排放技术”所指为何，也不明确。
这些语焉不详的词汇可能带来误导，甚至可被不同的利益方往有利于自身的方向解读。
例如，智库国际可持续发展研究所政策分析专员Jonas Kuehl认为，在如何减少化石能源补贴上，文本定义为“减少低效的、不能够解决能源贫困或者不服务于公正转型的化石能源补贴”，并且“越快越好”。但虽然有如此多的定语，理解依然含糊不清。而且，这一提法并不新鲜。前车之鉴是，G20 集团从2009年即提出了要减少“低效的化石燃料补贴”，并且至今进展不大。
2023年12月6日，COP28中国角的风力发电设备模型。新华社记者 王东震/摄
有关气候资金的内容最终也乏善可陈。
早在2009年哥本哈根大会，发达国家就承诺将每年提供1000亿美元帮助发展中国家应对气候变化。之后，这一资金缺口每年都存在。最终文本再次强调落实每年1000亿的气候资金目标，但是没有具体机制来表明如何支持资金的落实。
虽然“损失与损害基金”在开幕当天取得了令人惊喜的认捐额，但是在最终文本中，没有出现这一基金应该设定的资金池额度。
关于“气候适应资金”，最终文本重申格拉斯哥气候大会的结论，2025年前，发达国家需要将气候适应资金增加一倍，但是并没有给出具体金额。略有进展的是，要求全球盘点文本明确发达国家需要在明年COP29之前，出具一份有关“将适应基金翻倍的报告”。
被称“资金COP”的COP29将在阿塞拜疆首都巴库举办。
气候行动对每个国家的意义不同。对气候脆弱国家，是生死线的考验；对发展中国家，是发展与能源转型的双重需求；对油气国家，是转型中的伤筋动骨；对后工业化国家，则是气候资金欠付、信任赤字。
“（我）感到最困难的大会，就是这次。”中国气候变化事务特使解振华曾在COP28参会期间感慨。
从《巴黎协定》的美好愿景到迪拜共识的艰难出炉，是目标转化为行动的挑战，是气候谈判进入深水区的体现，一点微小的进展都举步维艰。
中国代表团团长、生态环境部副部长赵英民认为，大会基本达到预期，进一步巩固了全球不可逆转的绿色低碳转型趋势，为未来指明了方向，具有里程碑意义。
校对 | 星歌 视觉 |赵睿佳本文首发于2023年12月15日南方周末转载、提供新闻线索请在后台留言更多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