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aven:协作是一场个人修炼之旅
本文经授权转发自宇宙第一神秘组织“协作者后花园”。它们的神秘不是一般的神秘,是那种神秘的神秘哟~比心
本文,协作者Heaven分享了她对“协作”的思考。对她来说,协作除了是推动参与的技术和重构团队权力结构的载体,更是一场个人修炼之旅。
我的三个生命片段
工作坊中常有一些个人生命故事分享的环节,作为协作者,我们尝试去问的多是“影响生命发展方向的三件事情”之类的问题,目标当然不仅仅是帮助团队建立深度联结,很多时候,我们也希望通过这样的环节来帮助参加者探索“我是谁”。
在不同的时候、不同的工作坊场景下,我也被问过类似的问题很多次。有些时候答案是一样的,但每过一段时间会发现答案有变化。每一次被问到的时候,我总乐于再一次寻找,让自己进一步探索。因此,这一篇自我的梳理,我也想先从这个问题开始,先来分享“我是谁”。
我是我父母的女儿。记得小的时候,家里虽不富有,但因为父母都是国企干部,逢年过节,总会有很多人来家里拜访。但我们家境从来没有过大富大贵,甚至在90年代末国企倒闭转型的时间,曾经一度经济困难。那段时间妈妈一直担忧会影响我的求学,直到我大学毕业,才舒了一口气。长大一点的时候,慢慢了解了父母的一些故事:我的爸爸乐于助人,曾经年轻有为,有很多机会升迁。但据他的说法,由于不想也不会巴结领导,错过了很多机会;而很多昔日的伙伴,已经身居要职;妈妈是一家国企的厂长。国企倒闭潮的那段时间,妈妈申请了早退(提早退休)然后又被返聘,处理企业倒闭后的善后工作。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人来拜托妈妈帮忙,自然送礼的人也不少。
父母总说:如果要富有,我们家也不缺机会,但有些事情,总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一关。后来,当有机会梳理家庭这个部分的时候,我才看到父母对我价值观的影响:我希望自己成为一个正直、诚实和关心他人的人。父母的言传身教,是我最后选择成为一名NGOer*(*表示注释,注释在文末)的基础。
我是一名公益行动者。2004年成为义工的宝贵经历为我打开了进入公益领域的大门。当时对公益的理解很狭隘,以为公益就是服务他人。2008年,我参加了当时和谐发展促进会(SHD)**组织的一个青年公益领袖成长计划。现在想起来,当时在培训时间之外,一群人最经常做的就是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弹琴聊天,事情也没做成什么,但很多以前的价值观被打破重建。
SHD帮我从一个更立体的角度理解社会议题,包括怎么看待公益、怎么看待少数和边缘。我第一次看到自己身上主流观点留下的烙印和影响。这一段经历,让我开始有意识地反思自己所身处的环境及社会,开始了寻找自己关注的议题,以及希望回应议题的方式和路径。
我是一名协作者,通过提供工作坊/会议协作,推动共同学习或议事,从而协助团队/个人去回应他们所面对的议题。这个身份始于2009年,与另外两个小伙伴因为关注本土义工的成长,而成立了现在的机构。开始的时候想得很简单,没什么特别清晰的方向:看到什么有趣,或有什么资源来,就组织怎样的工作坊;看到义工缺学习,就组织培训。后来接触到协作,直觉地认为这样的方式很契合志愿者团队的特质,便顺其自然地走上了协作者的道路。
协作更像是一种工具或方式,各种各样主题的工作坊不成体系,看不到人的改变,也看不到问题的改变,不知道方向在哪里,也不确认工作坊的价值在哪里。这让我很迷惘。于是不断追问自己:义工/行动者的学习究竟是为了什么?我追求的究竟是怎样的社会改变?我的议题在哪里?协作究竟是我的议题,还是我的方式?个人学习如何推动社会的改变?……
偶然的机会,在泰国参加了BEST***的学习,探索个人转化与社会转化之间的路径,以及之后多次在泰国民间社区参访的经历,开始让自己对社会发展有了更立体的想象,对我们的生活可以有怎样的形态有了不一样的理解,对协作者的角色以及所需要具备的发展视角也有了更深入的思考……
有一次,我很疑惑地问当时的老师:作为一个任何议题都可以进行协作的协作者,我找不到我的位置,也找不到我的议题。我的老师当时回答:当然有,你的议题可以是social justice(社会正义),你的工作可以推动参与及平等的文化。当时一知半解,模糊地觉得对,但梳理不清楚。直至回到国内,开始花更多的时间梳理协作者发展的路径,才慢慢地看到其中的关系。这个时候,才有了目标感,也才开始看到自己工作的价值。
我开始认为,面对一个真实议题的协作者是最贴近社区/社群的工作者,协作者带着怎样的价值观工作,必将影响着他所面对的社群/社区;协作者带着怎样的发展观,必将推动着社群/社区朝着怎样的方向发展。如果协作者认为参与、伙伴型文化是这个社会文化的重要因子,那他们的工作也可以推动一个更强调民众共同参与、权力分享的社区/社群。因此,我们把协作者从传统的狭隘的会议协作/工作坊协作中抽离出来,而看作是一个推动社区/社群改变的主体。我期待,自己有能力和这些协作者在一起,一起成长。
为什么是协作?
协作是一门推动参与的技术,无论应用在学习上,还是应用在问题解决、项目发展上。协作者更像是点燃团队智慧的一支火柴,让团队在此过程中相互分享、讨论和激发,从而达成目标。因而,对于传统的培训或咨询,协作者更像是流程的创造者和推动者,而非给予答案的人或提出解决方案的人,我们把工作坊的主体还回给“参加者”。而“参与”隐含着的假设前提是:每一位参加者的经验和知识都有价值,每一个人都可以从相互的身上学习,每一个人都可以贡献。参加者不再是被知识“填充”的个体,而是成为集体智慧的创造者之一。参加者在过程中被鼓励表达、倾听、欣赏和相互理解,从而确立对自我的认同和接纳。于是,参加者可以在参与的过程中,达到自我的培力。
与此同时,协作在让一个团队有意识地探索参与的内涵,及重构团队权力结构。在参与的过程中,大家会开始思索“谁的声音是重要的”、“参与如何发生”、“如何让更多人卷入进来”、“如何看待团队的主流和边缘”、“如何才是真正的共识”,当带着这样的思考进入到团队工作中的时候,参与的文化才有机会生根发芽。
我们希望社会改变不是一个人或一小群人在孤独地做的事情。我们希望社区/社群工作者可以带着更多的参与的意识和方法,来发动更多不同的民众参与进来,当越来越多人有了参与的意识,我们的社会文化土壤,才可以产生改变。
九月跟一群社区妈妈做了个两天的工作坊,通过协作来帮助这群妈妈们组成的社区组织解决她们在志愿者发展和维系上的问题。很多的时候,借用着一个框架,我提问题,妈妈们自己就叽叽喳喳地聊开,新的想法和解决方法就出来。有些时候也不急着拉大家回来,大家在一个轻松的环境下,更能打开。这过程就像跳舞,有时候是我领着她们,有时候是她们领着我。我很享受过程中相互陪伴的感觉。对我而言,花一段时间,和一群社区的伙伴一起,共同面对她们遇到的困难,再共同寻找解决方案,这样的经验真实而亲近。而这些真实的体验,也成为了我工作的动力。
正因为有了这些想法和体验,我希望我的工作是推动“协作”:一个在技术之外,还有很多内涵探讨和挖掘的议题。
协作是一场个人修炼之旅
我更把协作的实践看作是我个人修行的旅程。
为了更好地以参加者为中心,我需要学习放下脑袋中批判的声音,学习如何中性。2015年6月份,我参加PCD(社区伙伴)组织的泰国TOT****工作坊。我们探讨“放下自我”,修习正念,更敏感地觉察和回到当下。我们练习感知自己的身体、观察自己的感受,看到自己的意识和想法,当保持着这种觉知的时候,我们可以更有意识地放下自我,更可以看到参加者,同时培养自己的直觉。而“放下自我”,也包含着放下“以人类为中心”的思考,我们需要和自然建立联结,建立与世界的一体感,从而把自己放在一个更大的环境中去定位,同时需要不断地探索自我的状态、看到自己的习性、执念,看到自己对权力的使用……
实践协作的路上,遇上很多很好的老师和前辈。尽管每一个人都有着不同专注发展的方向,但在他们身上,看到一些很共同的协作者特质。如:
敏锐。对自我的敏锐,对参加者状态的敏锐,对团队状态的敏锐,可以根据每个人不同的特质给予不同的回应和支持。
谦卑。有着坚韧而盈满的内在,却愿意对新事情新观点保持着开放的态度,可以把自己放得很低,但没有失去自我。
勇气。看到问题并愿意行动的勇气,内外一致,愿意把真实的自我展现。
保持着内心的平和。不容易摇摆的内在,在风浪到来的时候保持着平和的内心,同时这种平和的力量能够传递给其他人。
写到这一段,我忽然意识到:这些写下的特质,都是我特别欣赏而又希望自己可以具备的。
如果说,协作的实践为我的生命创造了什么,我想会是:让我在行动中不断理解社会和世界的同时,学习探索自我的内在,学习成为一个更平和、更开放和更与世界联结的人。
注释
* 指在公益组织工作的人。
** 和谐发展促进会于2007年4月在香港注册成立,期望透过多元的培训项目,培养新一代的公益组织领袖,促进交流及整理经验,从而推动和谐及公义社会的发展。
*** Buddhist Education for Social Transformation的缩写,即佛教教育和社会转化。BEST课程是IWP(International Women's Partnership for Peace and Justice,国际和平正义妇女伙伴)开发设计的一个以社会转化为目的的佛教教育课程。IWP由女性主义活动家Ouyporn Khuankaew和Ginger Norwood于2002年创立,主要通过培训学习支持泰国、南亚和东南亚的关注和平正义的草根妇女组织。她们遵循非暴力的工作原则,建立在整全的女权主义基础上,推动社会行动者在个人、社区以及社会等不同层面的可持续发展和转化。BEST课程是泰国的社会行动者运用过去15年里与来自从草根团体到政府团体的社会改变者的工作经验而开发出来的,其理论/信念体系的根基包括非暴力社会行动、精神修行/实践和反压迫的女性主义。课程希望通过社会结构性的分析来理解个人转化与结构性转化的互为依赖的关系,在此之上去支持参加者将精神力量/实践和社会行动整合起来。
**** Training of Trainers的缩写,即协作者培训。
原文刊登在第八期《比邻泥土香》,第70-7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