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姑娘别跑，等我可好 | 泠艺萱专栏
而关于花盆下的信以及很多细节，任哲西永远也不会知道。因为那是宋乔的秘密，他以为最先开始走进这段感情的是自己，其实，很多不过是宋乔的有意为之。
往期作品姑娘别跑，等我可好
文 | 泠艺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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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风吹来，扬起细细尘沙，宋乔不自觉的抬起手挡住双眼。任哲西在不远处看着她，想上前又不敢迈开脚步，这是他第58天偷偷尾随她了。
任哲西清楚的记得宋乔每周五打扫卫生，她负责旧教学楼那边的小花园还有倒垃圾，在鹿泉三中，倒垃圾是个艰难的任务，因为学校离垃圾场很远，所以每次倒垃圾的同学都是结伴而行，但是宋乔是个例外，她喜欢一个人去。
任哲西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注意起宋乔，也许是清明节扫墓时她上台致辞的时候，也许是那次打架人群分散开后她跑过来扶起他的瞬间，也许是从17班门口经过不经意间瞥见她抄板书的一刹那，又或者是她胆怯地把别人的情书送到他手里的那几秒时间。任哲西自己也想不起，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的确被她深深吸引住了。
即使任哲西完全陷入回忆，还是被不远处轻微的脚步声拉了回来。宋乔正在搬一个不大的花盆，陶瓷与石台因摩擦发出的沙沙声有点刺耳，任哲西皱了皱眉，完全搞不懂这个小姑娘在干什么。
很快宋乔就把一个浅绿色的信封放在了花盆底部，来来回回调整了很多遍，才确定好位置。宋乔退后一步，眯起双眼，嘴角轻轻上扬，转身欢快的离开。
任哲西看着渐行渐远的宋乔，马尾也比白天活泼了很多，很有节奏地摆动，像个小松鼠，可爱极了。
任哲西来到花盆前，那是一株月季，红色的花瓣在五月显的娇滴滴，羞涩的在风中摇曳。他伸出手想将其固定，不料却被茎杆上的刺扎到了指尖，一丝疼痛后血迫不及待的跑了出来。他拿到嘴边吸了吸，血很快被止住。
徘徊半晌，任哲西最终也没搬开花盆。
骑着自行车跟在宋乔身后，她骑车的速度很慢、很专心，好像周围再喧闹都与她无关。她习惯从左边上车、下车，脚落地的时候声音很轻，生怕是惊扰了什么。她家有一只很大的黑毛狗，准时等候在大院门口，任哲西曾听见她喊它“黑子”，那声音轻轻柔柔，如耳边呢喃。
“任哲西。”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任哲西不急不缓地停下车，单脚踩在地上，等那人上前。
“你干什么呢？那不是我们班宋乔吗？你跟踪她？”说话的人是他的同胞妹妹任菱西。
“你回家不从这条路走啊？”任哲西翻个白眼，巧妙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喂，还有一个月就期末了，你加把劲，考到我们班来呗，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家了啊。”任菱西满眼期待的看着他。
“我考虑考虑。”任哲西优雅的抬起脚，蹬着脚踏板，缓缓向前。
任哲西每次这样说的时候，就表示没有商量的余地。任菱西用力踩了几下，努力赶上他，嘟着嘴撒娇：“哥，你跟我一个班怎么啦？要不然我交白卷，去你们班……”
任菱西正为自己的妙计得意，不想任哲西突然刹车，猛地停了下来。
“你不许交白卷。”任哲西一脸严肃的说。
任菱西这才匆忙停下车，回头看见他严肃的表情，不敢说话，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们生在一个单亲家庭，父亲在他们五岁那年出了车祸，经抢救无效，永远从他们生活中消失。母亲由于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再嫁，从此母子三人过上了相依为命的日子。妹妹任菱西从小就很懂事，学习成绩优秀，一直是老师们的心头肉。任哲西聪明，却不爱学习，他总觉得学校教的很多东西根本没用，他喜欢一切特别的东西。因为母亲工作忙碌，所以照顾妹妹是他必做之事，一来是为了让母亲省心，二来他真的很疼爱她。
“我尽量。”沉默许久，任哲西开口轻声说道。
周一早自习是语文，任哲西不再埋在一摞课本中昏昏欲睡，他开始背诵《荷塘月色》中的佳段美句。在这个全年级最差的班里，这是一个奇迹，也是一个笑话。任哲西记得开学时年级主任把他叫进办公室，语重心长地问：“你看看你妹妹，再看看你，天天打架，这成绩丢不丢人？”那次他考了全年级倒数第二，倒数第一的同学因为生病没来参加考试。
“任哥，17班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你还是趁早死心吧。”同桌慵懒地看了他桌上目标栏写着17班，迷迷糊糊地提醒道。
任哲西没有回应，继续自顾自地看书。阳光从窗户间的缝隙悄悄溜了进来，洒在他脸上，柔柔的，很久不曾有过的温暖。有多久没好好享受过阳光了，又有多久找不到出口了，他突然间有点失落。就像是每次离宋乔那么近，却没办法靠近的感觉。
晚自习过后，任哲西习惯性地等在校门口报刊亭处。九点半，宋乔准时推着自行车出来，他紧跟其后，路边灯光昏黄，这个时间点，路上行人最少。普通班的学生九点就下了课，实验班的大多学生离开已经是十点。任哲西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宋乔总是九点半回家，难道仅仅是为了错过高峰期，他不信。
很快到了宋乔家，她一如既往的摸了摸黑子的脑袋，轻轻推开院门，消失在黑暗里。任哲西点燃一根烟，烟火在黑暗中点点，那么不起眼，他觉得跟自己真相似。
翌日一早，任哲西想考进17班的消息轰动了整个一楼，有平日势不两立的别班差生跑来：“任哲西，你以为你很牛是不是？不过是被老子踩在脚下的一条狗，想翻身？门儿都没有。”
说这话的算是一楼的老大周强，连教导主任都拿他没办法。任哲西抬头看了他一眼，戴上耳机，继续背英语单词。
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周强，他一直看任哲西不顺眼，这个毛头小子凭着好看的脸和很好的脾气轻易在一楼拿下了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地位。男生间最大的仇恨，也不过是因为女孩子，因为任哲西的存在，任菱西看都不看周强一眼。
周强冲上前，掀起任哲西的课桌，瞬间课本漫天飞。任哲西握紧拳头，狠狠地瞪着周强，教室的人很快分成两拨，周强看着任哲西身后明显比自己多的人，踢了踢跟前的语文课本，转身离开。
有几个兄弟正欲冲上前，任哲西摆了摆手，默默蹲下身开始捡课本。
五月的最后一个周五，第68天，任哲西在心里计算。今天天气格外闷热，他也有点烦躁。宋乔倒完垃圾已经是七点，这个时候学校异常安静。她今天穿着白色T恤，衣服很旧，但很干净，就像立白洗衣粉洗过的一样。
任哲西紧紧捏着信，直到宋乔进院门，他也没勇气喊住她。他看着粉色信封上有不大的一片汗迹，又望了望宋乔家的大门，黑子在院门口悠闲地摇着尾巴，嘲笑的看着任哲西。他有点郁闷，狠狠地向它踢去一个石子，不偏不正砸到它的前腿，黑子发怒地冲他狂吠。宋乔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任哲西吓得踩着自行车飞快逃跑，不敢回头。
模拟考的前一天晚上，任菱西被周强堵在了她家门口。她不想理他，好脾气的让他走，可周强不听，双手攥住她的胳膊：“快一年了，你他妈就这么讨厌我，连个好脸色都不给我？”
任菱西吓的一脸煞白，不停地打着哆嗦，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周强似乎喝了点酒，有点神志不清，眼看着眼前逐渐放大的脸，任菱西想逃，周强一把将她拽进怀里，任菱西怎么推也推不开他，无奈一嘴咬在了他的手上。周强疼的呲牙咧嘴，这一声“啊”把任哲西引了出来。
“你混蛋。”任哲西看见周强怀里的任菱西，拉过她，一拳向周强挥了过去，然后两人匆匆跑进了后院，反锁了院门。
任哲西不会想到两件事：模拟考考进年级前一百，周强报复时是宋乔救了他。很久以后，任哲西都还相信，所有的不幸都只是暂时的，希望要有，没准就不小心实现了。
模拟考成绩公布出来那天，任哲西开心了好久好久，跟哥们儿一起庆祝到晚上十点。刚下过暴雨的地面很滑，任哲西刚从餐馆出来，就被周强绊倒在地上，疼痛让他的酒醒了不少，他爬起来，刚往前跑了几步就被周强手下的人拦住了去向。
“你他妈的再跑试试？啊？你跑啊……”周强恶狠狠的敲着任哲西的脑袋挑衅道。
一顿拳打脚踢过后，周强还没解气，他拿着一个啤酒瓶，正打算狠狠砸向哲西的脑袋。
“周强，不要。”声音急促又带有一丝央求。
迷迷糊糊中任哲西看清那人的脸，是宋乔，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女孩儿。她匆忙的跑过来，与周强对视了足足两分钟，这两分钟好漫长，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长到任哲西都快睁不开双眼，感觉不到周围的喧闹。
周强看了看宋乔，只说了句：“早点回去家。”
宋乔慌乱地扶起任哲西，将他手搭在自己肩上，拦了辆的士，直奔任哲西的家。任菱西听见门铃声，快速跑出来，看见伤势严重的任哲西，“我哥怎么了？”
“伤的不太严重，你去打盆热水，我给他清理下伤口。”宋乔说话间迅速扶任哲西进门，已是深夜，要去医院还得挂急诊，再者她身上没钱。
这是第83天，离期末考试还有半个月。任哲西打心底觉得身上的伤口一点也不疼，这样的时刻，他觉得异常安心，很久没有这样被人照顾过了，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此时此刻，他只想好好休息下，太累了。
梦里他看见了父亲，和蔼的笑容，好温暖，许久之后，父亲慢慢起身离开。任哲西此时嘴角抽动下，喊了声“爸”，又安静地睡去。四周开始慢慢亮起来，眼前一片浓雾，他伸了伸手，什么也没抓到。这时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响起：“我在这里，别怕。”这声音实在是太耳熟了，他转身便看见了宋乔，她对着他微笑，那笑容真好看，他上前一步，岂料她一下就退进雾中，任哲西使劲喊她的名字，却只有回音在空旷中回响。
任哲西被吓出了一声冷汗，这时妹妹刚好倒了杯热水端进来。“醒了，还好吗？实在不行我们去医院吧？”
“昨晚我怎么回来的？”任哲西不相信是自己做梦，因为那一切都那么真实。
“你自己骑车回来的，伤成这样还能骑车，谁打的你啊？不是答应我好好学习的吗？怎么又打架？”任菱西把水递给他。
任哲西掀开毯子，跑向门外，果真那车确实停在那里。
“我真是自己回来的？”任哲西转身不相信地问。
“是，你真是自己回来的，还好伤口都没什么……”
对，伤口，他记得她给他包扎了伤口，任哲西匆忙解开上衣扣子，没有，怎么会没有？难道真是自己做梦，明明那么真实。
周一晚自习下课，任哲西早早等在校门口，这一次他没有躲进报刊亭。很快宋乔出来，任哲西转身推着自行车上前，一抬头就看见了宋乔的微笑，这笑容不属于他，而是属于她身旁的一个高个子男生。
“不是约好周五见吗？你怎么没来？”男生小声地问宋乔，但这声音任哲西也能足够听清楚。
“不好意思，我失约了。”宋乔始终笑着。
“算了，反正这也不是见着了？你不知道，我那天等了一个小时也没看见你，我就想这姑娘该不会以为我是个坏人吧……”两人说笑着离开。
一路上两人都有说有笑，因为离得远，任哲西很难挺清楚他们话里的内容。很快到了宋乔家门，男生挥了挥手让宋乔进去，等到宋乔关上大门，他才放心离开。任哲西听见男生哼着歌离开，心里有点冒火。
人总是在别人身上看见危机，那么多次机会都无法开口的事，别人一激，反倒轻而易举就说出了口。
第98天，任哲西决定表白，因为他终于明白，如果再不说出来，可能会是一辈子的遗憾，而他，不愿给生命留遗憾。
“宋乔。”周五宋乔照例倒完垃圾，返回学校，任哲西在自行车棚叫住了她。
片刻后，她转身，落落大方的看着任哲西：“等我一下，马上出来。”
不一会儿，宋乔便从四楼下来，安静地推着车。任哲西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开场白，倒是宋乔先开口。
“好像总是看见你呢。”宋乔歪着脑袋轻轻说。
任哲西是真傻，明明这句话的意思是她知道他常常跟着她，给他表白的机会，他却傻不啦叽的说：“不可能啊，你在四楼，我在一楼，很少能见到的，难道是课间操？”
宋乔此时脑海里该是一群乌鸦从头顶飞过，好无语。她尴尬的笑笑，“也许吧，你要考来我们班？”
“你在四楼都听说了啊？天啦，这人丢的也太远了。”任哲西不好意思的笑笑。
宋乔再一次被任哲西的智商折服了，难道你就不能顺着点人家小女生的意思，说下考来的原因。
宋乔再一次尴尬的笑笑，决定不说话。一路上两人各怀心思，任哲西紧张的手心冒汗，宋乔等着他的真话。不知不觉竟然到了家门口，任哲西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宋乔刻意下车，跟任哲西挥了挥手表示再见，缓缓地推着自行车向院门走去。她在心里喊：任哲西，你这个笨蛋，机会都给你了，再不说，你就是猪头。
宋乔一步一步缓慢前行，当手接触到黑子的脑袋时，她知道已经没希望了，她看着黑子有点失落。
“宋乔。”突然身后响起了任哲西的声音。
宋乔回头，笑着看向任哲西。他深吸了口气，“我喜欢你。”
宋乔低下头，应该害羞了。他补充道：“明天雪山公园假山上见。”说完，任哲西就快速离开了。
原来没有想象的那么紧张，我终于说出来了，任哲西兴奋的加快了车速。
这一夜，任哲西失眠了，一直以来，都是自己默默注视着她，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今天贸然表白，她会不会只当是一个玩笑？毕竟，在她眼里，我们真的没有什么交际。
隔日清晨，任哲西就来到了约定的地点，等到八点，晨练的人渐渐散去，也不见宋乔的人影。她当真以为是玩笑？不对，任哲西突然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我昨天没告诉她时间。”任哲西真是要被自己蠢哭了，他跑向附近的小摊，买来两瓶饮料，其中一瓶是果粒奶优，她最喜欢的饮品。
任哲西刚付钱，身后甜甜的声音响起。他假装淡定的转身，只一眼，便再也无法忘记。宋乔穿着白色荷叶边的连衣裙，头发依旧是扎的马尾，却比平时扎高了一点点，平常手上的腕表换成一条银色的手链，跟裙子很配。今天的宋乔，美的像个公主。任哲西紧张地上前，将果粒奶优打开，递给宋乔。
后来，慢慢有了共同话题，两人便不觉得尴尬。阳光有点强，任哲西拉着宋乔进了小亭子，有风吹过，他看着她，俯身，他的吻就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
也是在那一天，任哲西才知道：她每天九点半回去是为了给下班的父母做饭，周强是她小舅家的儿子，那天送自己回家的就是她。
而关于花盆下的信以及很多细节，任哲西永远也不会知道。因为那是宋乔的秘密，他以为最先开始走进这段感情的是自己，其实，很多不过是宋乔的有意为之。比如那些信本来是写给任哲西的，可是他一封也没看；比如那天送她回家的不过是班里的同学，因为瞥见角落里的他，她才决定演这出戏；比如她在他注意她之前已经悄悄跟踪过他；还比如她一直都知道他跟在身后，故意把车骑的很慢，只为等他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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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艺萱，九零后豆瓣书评人。2010-2013年为开县创新作文工作室一员，2014-2015年任永川儿童文学工作室采编，2014年为永川晨报实习记者。近年作品曾见于永川晨报及永川读本青春派，《最美好的时光不过是你在我身边》、《19院校140选手在永川竞技会计技能》、《“辣条”亮相辩论赛现场》、《应届生求职季宝典 开启你的职场征途》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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