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里商都朝歌的“朝”读cháo还是zhāo?

作者简介：

徐春伟，宁波市镇海口海防历史纪念馆文史研究员。

电影《封神第一部：朝歌风云》是以商都朝歌（今河南淇县）为背景的奇幻电影。本剧中，朝歌的“朝”被读作zhāo。然而，上世纪90年代，风靡海内外的电视剧《封神榜》，却把朝歌读为“cháo” 歌。那么，“朝”读cháo还是zhāo呢?

“牧野之战”地图

读者都知道多音字是汉语的常见现象，一字双音或多音往往影响该字的意思。比如“率”就是一个多音字，在现代汉语（普通话）里，其常见的读音是shuài和lǜ。读Shuài的时候，一般表示“带领”“模范”等意，如“率领”和“表率”；读lǜ的时候，一般表示“数字”，如“效率”和“利率”。不过，像“朝”这种存在zhāo和cháo两种读法的异读，一般不叫作多音现象，而叫做破读现象。

语言学家唐作藩将破读现象定义为“一个字因意义或词性的不同而改变原来的读音（主要是改声调），叫做‘破读’或‘读破’……传统上把原来的读音叫‘本音’或‘读如字’，把改读的音叫‘破读音’”。与多音现象不同，破读是在“词”的层面定义的。破读汉字单个字的字音、字义无法区分，只有与其他汉字组成具体的词汇或词组时，才产生字音分化。

破读现象产生的具体年代和具体原因现在并不明确。王力先生认为是古已有之，这是有文献支撑依据的。《论语·微子》中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唐代《经典释文》里说：“不分，包云如字，郑扶问反。”就是说，“分”这个字，根据东汉经学家包咸观点，应该读fēn；而根据另一东汉经学家郑玄的观点，要读fèn。六朝末年颜之推的《颜氏家训·音辞》也提到: “夫物体自有精粗, 精粗谓之好恶（è）；人心有所去取, 去取谓之好恶（wù）。此音见于葛洪、徐邈。”

《颜氏家训》

破读最常用的方式是改变本音的声调，即“四声别义”。这是破读的第一大类，主要有平声变上声、上声变去声、平声变去声等等小类。第一小类如“强”，表示健壮的“强壮”，读qiáng ；表迫使的“勉强”读qiǎng。“几”表示微小读jī，如“茶几”；表示多少读jǐ，如“几何”。第二小类，就如“美好”的“好”读上声hǎo，而“爱好”的“好”改读去声hào。第三小类，曾引起广大争论的“骑”字读音也是此类。

第10版《新华字典》“骑”字条

第二大类现象是改变本音的声母。最为常见的就是“朝”字。“朝”有两种读音，表示早晨的“朝阳”读zhāo，表示朝拜或朝向的“朝见”读cháo。《说文解字注》：“旦也。旦者、朝也……其实朝之义主谓日出地时也。周礼。春见曰朝。”“朝”的本意是早上，周代诸侯在最早的春季朝拜周王，引申出“朝拜”之意。《广韵》里，“朝”的本音是陟遥切，音昭；破读音是直遥切，音潮。它们就是zhāo和cháo两字音的来历。

《广韵》“朝”字条

第三大类现象是改变本音的韵母。这类字比较常见的有“读”“说”等字。“读”在大部分环境里，如表示阅读、念书的“读书”，读dú；表示古文休止和停顿处的标记圈点的“句读”要读作dòu。与大部分破读音不同，dòu音的反切很晚才出现。《广韵》里只有一个读音，它是《集韵》时期才出现第二个反切的。

破读通过字音分化了字的不同意义，减轻了本音承受的意义负担，在应用中有利于意义的明确化。但是，破读音现象和多音字现象不同，它们的汉字字义只是产生了“名词变动词”之类的小变化，并没有产生字义的大变化。这使它在实际应用中极其容易造成读音的混淆。这种异读给读者带来的不一定是方便，反而是相当多的困扰。有鉴于此，古人有时在文章中不得不在有破读现象的汉字旁注同音字来解决困扰。《古文观止》在《郑子家告赵宣子》“而随蔡侯以朝于执事”一句中，就在“朝”下注“潮”。

本音混入破读音非常普遍。我国当代有数个以“朝阳”命名的县级以上政区，分别是北京市朝阳区、辽宁省朝阳市、辽宁省朝阳县。“朝阳”解作“早上的太阳”，需读zhāo；如果作“朝着太阳”解，则是读cháo。由于不了解地名得名的典故，人们往往会读它们的地名读音产生困扰。

辽宁的朝阳市、朝阳县得名都源于清乾隆四十三年（1778）设置的朝阳县。当时，因城址东邻风凰山脚下，山形如青凤昂首展翅对城似鸣状，即取《诗经·大雅》“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命名。“于彼朝阳”是指向阳的地方，所以要读作cháo。

北京市朝阳区得名源于地处朝阳门外之东。朝阳门在元朝时叫齐化门。永乐十七年（1419）重新修葺后，因其门面向东方，每天都迎接京城的朝（zhāo）阳，改名朝阳门。改名后的朝阳门，百姓多口误读作cháo。英宗时代，为了方便百姓，改读音为cháo。

明北京城

回到朝歌这一历史地名，也是要通过了解它得名的典故。《史记》是最早解释朝歌地名来历的书。该书《乐书》篇写道：“夫朝歌者，不时也。”意思是“早上就唱歌，唱的不是时候”。《水经注》载道：“刘向曰：‘有糟丘、酒池之事焉。有新声靡乐，邑号朝歌。’”无独有偶，杜牧反映秦朝统治者骄奢亡国的《阿房宫赋》也有“朝歌夜弦，为秦宫人”之句。这里的“朝”，就是早晨的意思。

大量破读音混入“朝”字本音，是因为“朝向”意的使用环境大大多于“早晨”意的使用环境。这导致众多读者先入为主，看见“朝”就想到破读音cháo。

编辑：何鑫玥（实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