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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起上海医疗队,金银潭医院院长张定宇:“有人来救你了,你知道那是什么心情吧?”

杨书源 宰飞 上观新闻 2020-08-19
从冬天到春天,郑军华这支除夕夜出发的医疗队,在武汉金银潭医院整2个月了。

在医院附近,另一支外地医疗队正在告别武汉的路上。但最早来武汉的这支上海医疗队还没有离开,队员们都还在研讨着留在病区里的30多位患者接下来的治疗方案,其中不少是危重症患者,举步维艰。

目前上海医疗队在金银潭医院一共收治了170位患者,其中重症和危重症有128人,超过了接诊患者数的70%。

其实来时大家就知道,此行是来啃“硬骨头”的,无问归期。金银潭医院是武汉集中收治病毒感染人数以及危重病人数最多的医院,从数据即可见一斑:截止到3月21日,全院已经接诊新冠肺炎患者2659例,出院1871例。

除夕夜那天,上海首批支援武汉医疗队136人迅速集结,奔赴金银潭医院,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副院长郑军华担任领队。

从狭义上来说,上海首批支援武汉医疗队的“包干区”是金银潭医院北住院楼的2层楼病区,其中包括一层危重症ICU病房

实际上这里的工作并没有边界——把包括院感防控、诊疗方案、医学研究等一系列的“上海模式”悉数打包,植入金银潭一线救治思维中;在金银潭医院促成世界首例新冠肺炎逝者遗体的解剖、在医院庞大的患者数据库展开学术研究,迅速寻找破解新冠肺炎病程的密码,这是这群上海医者这些天里甘之如饴的事。

而知道这些“包干区外”的故事,并非来自医疗队队员的亲口讲述,而是他们在金银潭的新同事金银潭医院院长张定宇和院党委书记王先广的“爆料”。

上海医疗队成员在金银潭医院看望患者。董天晔摄

这里没有客人,只有同事

3月末的一个晴天,金银潭医院里花开了不少。白色的南北楼病区连成了一个弧形,行走其间可以听到布谷鸟的叫声。

这段路,是郑军华和金银潭医院院长张定宇常碰面的地方。那天张定宇一上午都在南楼病区查房,直到中午11点多才下楼,郑军华在楼下一边等他,一边用手机远程工作。

为了节约时间,这两个月里俩人习惯了边走边聊,这次也不例外。穿着白大褂的张定宇走得很急,但是因为患有渐冻症的缘故,步速却很慢。边赶路边说话,张定宇呼吸有些急促,他不时伸手拽下口罩下沿透气。郑军华比张定宇高出了小半个头,步伐也快,他就压着脚步和张定宇保持同步速。

这天,俩人聊的是关于医护人员这阶段的心理状态问题:眼下上海医疗队在金银潭分管的2个病区还有30多位患者,但长期高强度作战,有的同事因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引发了情绪波动。郑军华想和在火线上呆了更久的张定宇的队伍交换下想法。

3月21日,郑军华和张定宇正在金银潭医院内谈工作。宰飞摄

时间倒退到1月24日夜,上海第一批医疗队即将奔赴武汉的时刻。几乎是在飞机即将起飞时,医疗队领队郑军华才收到了张定宇的电话号码。而张定宇原定25日上午要去接一支解放军医疗队,却意外在24日接近午夜时,接到东方航空公司打来的电话:上海的第一批医疗队136人要来金银潭支援,请安排对接。

这支上海医生队伍,是入住金银潭的第一批“援军”,在此之前,从12月底就奔忙在一线的金银潭医护人几乎耗竭。

“当时我们每个病区5位医生、14位护士要管理四五十位病人,所有人都是24小时连轴转。就连护士下了大夜班也只能休息两三个小时。”张定宇回忆。而让王先广记得最清晰的是,金银潭医院成为新冠肺炎的定点收治医院后,一夜之间医院18位保安全都因为恐惧辞职了。因为人手不足,王先广还要每天穿着防护服自己给里面的医护人员派饭。当时王先广常会梦中惊醒,梦里他发现院感工作出现了漏洞。

1月25日凌晨1点上海医疗队到达武汉,第二天下午就全体来到金银潭潭进行进入隔离病房前严格的专家培训。

王先广和张定宇把住院部北楼2层和3层两个病区近60名患者托付给了郑军华他们。其中3层为危重病房,病人情况复杂,很多人随时都要做气管切开插管的准备,而这里的ICU病房也是疫情爆发之初,金银潭的医护人员临时改建的。

这场交接,双方只说最紧迫的事情,没有半句寒暄和客套。这种默契的感觉,就好像是久违的同事重逢了。上海的医生把院感防控流程、ICU急救护理流程一点点掰开揉碎了询问。

在此后一个月内,上海医疗队在病区内建立起一整套完整系统的院感制度和措施,对清洁区污染区等区域的智能化监控系统、隔离病房内外的视频沟通系统、智能机器人查房等方面进行了相关探索,并与后方合作建立起对湖北、武汉和全国疫情预测的模型。

上海医疗队成员在金银潭医院做进入病区准备。董天晔摄

“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专业主义精神。”张定宇说。如今,就连平时说话低调诚恳他一说起郑军华带队的上海医疗队,也有些难以掩饰的溢美之词。

“……上海医疗队和我们,那还用说吗?”说起双方的配合,张定宇好几次用到了反问句。

让王先广记忆深刻的还有李晓静带领的第二批护理团队。“当时她(李晓静)拉着我们的护士长,很诚恳地说关于院感的流程,她想要和我们的护士长整体过一遍注意事项。她当时很从容,和我们的医护人员没有客套,有问题就直接指出纠正。”

王先广说,从那一刻他彻底理解了,上海医疗队这些医护人员不是这里的客人,和他一样是这个危机四伏的医院中,真正的主人。

“他们是我们行动的底气”

“有人来救你了,你知道那是什么心情吧?”说起上海医疗队带给金银潭医院的改变,张定宇如是说。

他记得金银潭患者的入院人数最多那天,医院一口气收了125位患者。“如果不是上海医疗队这样的中坚力量一起承担,我们哪里有底气收这么多人?”张定宇说金银潭医院医护人员孤军奋战时,医院每天接收的病患上限也只有七八十人。

数量庞大的患者收治进来后,上海医疗队接管的隔离病房也要增加床位,没有人有半句抱怨,赶紧推动落实。那时候,整个医院上下的人都忙得连轴转,王先广却也觉得是最有希望的时间。

而对张定宇而言,上海医疗队在此治疗、临床研究的每个细节更像是“老师送知识到你门口”。他知道金银潭医院也是因为这次疫情家喻户晓,但作为一家传染病专科医院,实际上他自觉医院整体医疗实力还有些薄弱环节。上海的医疗队带来了规范流程和对患者的综合研判能力。“我们全程一起商量、在一旁观看,无疑是对金银潭医生的一次‘洗脑’。”张定宇说。

在这所医院内,来自不同队伍、不同籍贯医护人员之间正在彼此互相渗透习得的并不只是各有所长的医疗技术、诊疗手段,还有作为医者共通的人文关怀。

比如金银潭不少医生护士至今都口口相传着上海医疗队和病人这样一次“告别”——2月15日,武汉金银潭医院北三楼,一位感染新冠肺炎的危重症患者不幸逝世。上海市第一批援鄂医疗队的护士们决定护送这位逝者“最后一程”:从病房到走廊楼梯口,总共50米,平时几秒钟就可以走完的路,这次足足走了8分钟,因为“我们不能让任何东西碰到逝者,要让他走得顺顺利利。医院走廊里摆着不少治疗柜,护士们一边小心翼翼推着病床缓缓行进,一边每个人依次轻声喊着:“老先生,一路走好!”,这是一场漫长而安静的告别。

在上海医疗队,王先广和张定宇能一下叫上名字的专家教授有不少,用他们的话说,“他们是我们金银潭医院疫情期间医疗质量的保证。”

比如“总是主动靠前一步”的周新,周新是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医师组组长,也是上海队年龄最大的“兵”。

在病区,他总是亲手为患者进行高风险的气管插管操作。每当直面患者唾液、飞沫与可喷溅分泌物时,他又挡在了所有人的前面。在医疗物资紧张时,他又总是把防护效果最好的物资留给别的同事。

周新教授(右)在金银潭医院做进入病区准备。董天晔摄

“被党员抢去了……是指党员抢着去气管插管了!”队伍里的吴志雄医生这样“抱怨”过。

党员周新教授、陈德昌教授、熊维宁教授、陈贞护士长在病人需要插管时挺身而出。而郑军华来武汉后压力更是不小,在一个有上海几十家医院医护人员临时组编的队伍中,队员们如何磨合?“尖刀排”如何尽快地盘整病区并开展精细化的治疗?而最关键的是怎样保障院感流程精密到位,所有队员零感染?在到达武汉的第二天上午,郑军华在全员大会上公布了“一线抗疫方案”。他身先士卒,带领医疗队延续“6-8个小时一个班头”的排班,常常不吃不喝坚持6-8个小时,硬是把“上海模式”成功“搬”运到武汉。

让王先广觉得越来越安心的,还有一种同在感。“这里就是真正的一线,但是他们一上来就扎根在这里,从没中场休息过,更不要说离开。”王先广听郑军华介绍过,来武汉后,他队伍里有68位上海医护人员写下了自己的入党申请书,其中26位队员经党组织同意火线入党了。而他们的入党地点都是金银潭医院。

上海医疗队在武汉救治一线成立临时党支部。董天晔摄 

武汉疫情好转,有的省市的医疗队最近已经在撤出了。王先广也设想过上海医疗队完成任务回家那天的情形,“我也没什么能给他们的,就想给他们每一位颁发一个金银潭医院自制的荣誉证书。”他说。

在金银潭做“全国首次”

有一条新闻,在2月中旬几乎传遍了全网:首例新冠肺炎逝者遗体于2020年2月16日在武汉金银潭医院完成解剖。

但很少有人知道这次“全球首例”背后的故事:这次遗体解剖恰好是郑军华的医疗队倡议促成的,而遗体解剖的地点也正是在上海医疗队分管的北三病区楼层的一个负压手术室。

其实在这位逝者之前,金银潭的医生也尝试着和更早离世的患者家属沟通,希望征求他们对患者操作尸检的同意,但都没有达成共识。

上海医疗队成员深知眼下医学界对于新冠病毒的早期认识还很不够,亟需因感染新冠病毒的离世者为后来者提供更加详细的病理学分析。

同样的问题摆在眼前,逝者家属很难接受这个提议。上海医疗队的医生就反复耐心和家属沟通,使他们慢慢意识到这种遗体的捐赠形式,带给生者希望,也是对死者的告慰。这次和逝者家属的交流劝说,从2月15日深夜持续到了16日下午,家里人最终同意了这场“手术”。

医疗队在10个小时内完成了所有涉及遗体使用的法定手续,为湖北法医病理学专家、湖北省司法鉴定协会会长刘良及其团队的研究工作奠定了基础。

2月28日,世界首例新冠肺炎逝者遗体解剖报告公布,《报告》结果提示:新冠肺炎主要引起深部气道和肺泡损伤为特征的炎性反应,肺部纤维化及实变没有SARS导致的病变严重。

这个“第一例”成为了金银潭医院感染者遗体解剖的转折点,在次以后金银潭医院又先后开展了十多例新冠肺炎病逝者的尸检。这无疑为金银潭医院乃至全国医疗机构对新冠肺炎的诊疗提供了重要的线索。

郑军华曾经和张定宇商量过,上海医疗队想在金银潭积累一定临床案例后,着手做一些疾病的临床特征、临床救治转归,特别是临床经验的总结和提升,“没问题,金银潭这个平台是为你们开放的。”张定宇爽气答应了。

得到这个大方的应允后,上海医疗队调取了截至2月6日,在湖北省武汉市金银潭医院康复出院的463例普通型及重型新冠肺炎(COVID-19)患者的临床资料作为样本开展研究。

上海医疗队成员在金银潭医院救治患者。董天晔摄

3月13日,上海医疗队在国际顶级医学期刊JAMA子刊(JAMA internal medicine)在线发表最新成果,这份报告首次揭示促进新冠肺炎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发生和发展至死亡的危险因素。另外结论提示中老年人、低白蛋白血症和患有高血压、糖尿病、心肺等基础疾病的患者是COVID-19的高危人群。

其实,从3月初郑军华和他的后援团队就在建立模型预测疫情的发展,很多预测和目前发展态势相符合。除了中国,这个模型亦可预测日本、韩国、欧洲等多地的疫情走势。

张定宇很自豪,因为上海医疗队这些密切结合临床的“全国第一”乃至“世界第一”科研成果发源地,均是武汉金银潭医院。


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副院长、第一批上海援助湖北医疗队领队郑军华。董天晔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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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关作者:杨书源 宰飞
微信编辑:车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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