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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香港修例一年间:除了黑衣人街头破坏外,我还看到这些不为人知的片段

若拙 上观新闻 2020-08-19

“乓!”自带白色烟雾,一颗催泪弹在半空划出优美的弧线,落到我身边二十多米处。不知谁“嗷”了一声,所有人四散奔逃。


很不幸,风往这边吹。刺鼻的气味顿时裹住了我们。


即便戴着防毒面具,也挡不住那无处不在的奇怪味道,像瓦斯?像洋葱?像榴莲?都像又都不像。眼睛辣、喉咙呛,整个人有种飘起来的感觉。


这是在港岛轩尼诗道,2019年9月29日下午。在防暴警察施放催泪弹之前,黑衣人扔了大量的砖块、燃烧瓶、汽油弹。

类似的警方与黑衣人街头对峙、记者在旁的画面,成了香港去年下半年的常态。

如今,修例风波发生已有一年时间,回顾我去年亲历的一些片段,或许能给未来一些启示。


可怕的街头

闹,闹的可怕。“黑衣人用路障和伞阵设起防线,向警署投掷汽油弹。警方在高处防御,橡胶子弹打在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当一批防暴警察从路口跑进来,他们就立刻如流水一般朝另一个路口没命地狂奔。一夜火光四射的对峙后,留下一座伤痕累累的九龙城。”这是同事笔下的香港理工大学冲突。通过现场记者的镜头,世界看到一个瞠目结舌的香港。

静,静的吓人。你见过一片死寂的铜锣湾吗?去年11月11日下午,这片购物中心又成了战场。晚上6时多,走在铜锣湾空旷的街上,昏暗的路灯加上刺鼻的催泪烟味道,耳边只有绿灯通行的“滴答滴答”声。稀稀拉拉的行人匆匆走过,两边的大小商铺早就关了门,转了一圈竟然找不到吃饭的地儿。“真是活久见。”一股悲凉顿时涌上心头,“这还是香港吗?”

去年特区政府提出修订《逃犯条例》。这一完善法治之举,在被香港反对派与境外势力“污名化”后,6月起港区出现激进行为,之后加码升级,“东方之珠”黑云压城。


香港的生活也被迫改变。以准时闻名的港铁,要么提早收车,要么区间运行,甚至出现数日全线停运。我还以亲身经历告诉乘飞机来港的朋友,为了确保平安降落且能出得了机场,千万要选上午的航班……

到了周末,家住西环的刘女士会去郊野爬山,她不想卷入政治纷争中,远离市中心只求躲个清净。但更多人没法躲开。一位开的士的老伯跟我抱怨:“路常常被堵,生意难做。”“手停口停”的还有餐馆的服务员、商铺的营业员、街边的小业主……他们能做的,只有默默地落闸关门,隔开年轻人在街上的疯狂。

年轻的面孔

黑衣人、勇武派、废青……截至今年3月初,在参与暴乱被拘捕的7700多人中,学生占了四成,其中逾半是大学生。

图片摄影:老林

除了见识过他们暴力破坏外,我还记得这样两幕:去年8月26日,黑衣人在湾仔税务局大楼“静坐”,有高高瘦瘦的男生,有长发披肩的女孩,口罩遮住他们年轻的脸庞。镜头扫来的时候,有人会下意识地低头,拿手中的标语牌遮住脸。

还有一幕。某天晚上“硝烟”未散,我在维多利亚公园附近小店吃饭,两个黑衣青年坐在我边上。他们与我见过大多数当地青年一样,说话轻声,筷子碰到我后会立刻说“Sorry”。之后,他们走到街边公交车站,规规矩矩地排队候车。

我反反复复问自己:这真是同一批人吗?

有种解释我比较认同。有人故意将年轻人参与街头暴力“正当化、浪漫化、理想化”,甚至有反对派议员说出“有案底的人生更精彩”这样极不负责的话。事实却是,在香港这座高度职业化的城市,一旦有了案底,相当一部分体面工作从此与你无缘。年轻人成了某些势力的“政治燃料”。

还有一点,就是教育。在采访香港国史教育中心校长何汉权时,他举过两个例子:在介绍“现代中国”时,有的教师给学生大讲10年“文革”史,却不介绍改革开放40年的巨大变化。还有关于钓鱼岛归属,经过课堂学习,有学生得出结论:钓鱼岛可以是中国的,也可以是日本的,但最终是飞鸟与天空的。

虚假的幻想、似是而非的教育,使年轻人严重缺失国家观念与国民身份认同,让他们心安理得扛着港英殖民旗帜、举起“邀请美军登陆香港”的标牌。年轻人是城市的希望,该给他们提供怎样的成长空间?香港的教育乱象如不止住,香港的政治乱象将无休无止。


撕裂的社会

不知从去年何时开始,一些港人用餐时不再关注菜品好坏,而是先确定这家店算“蓝店(支持政府)”还是“黄店(支持反对派)”,看是否符合自己的政治立场。

这是修例风波种下的恶果。泛政治化逐步渗透到生活的点点滴滴。周末逛街,不少人会留意身边人衣服颜色,是黑是白还是蓝。有朋友提醒我,不要在人群聚集处讲普通话,不会说粤语就讲英文,再不行就讲上海话。要知道,香港曾是全球最安全的城市之一。

更令人不安的,是人心的撕裂,多年的同事、亲密的朋友,会因为“挺警队”或“挺勇武派”而争吵,甚至从此“割席”。痛心的对立还发生在卧房中——夫妻因为政治立场相左而失和。许多家庭约法三章,在家不谈时事、不看电视。有些内地媳妇不再与婆家亲戚来往,或者即便聚在一起,也假装听不懂他们的粤语交谈。

卷入撕裂漩涡的,还有在港的内地学生。“我是来读书的,怎么成逃难的了?”上海姑娘晓君(化名)忘不了去年11月逃离香港时的那一幕:清晨5时多赶到西九龙高铁站,站外满是等首班车回深圳的内地生,大家脸上写满焦虑与不安。晓君原本想留在香港发展,“现在只求读完书拿到毕业证,绝对不在这里工作。多待一天我也不愿意。”

个人一直认为,香港之所以充满魅力,就是在于它长期形成的巨大包容性。在亚洲很少有这样一个地方,能在街上看到黄种人、黑人、白人,看到佛教徒、基督徒、穆斯林、印度教徒,听到粤语、普通话、英文等多种语言。这是这么多人喜欢、愿意长期生活工作在这里的原因。然而,去年的修例风波硬生生把社会撕裂,人与人间以政治光谱区分敌友,包容性降至谷底。

真的很可惜。


逼仄的生活

我住的铜锣湾酒店边上有家惠康超市。每次进出,都能看到几位老人家在门口向顾客收集贴花,集满若干个后能换家用物品。有时候,反对派在附近示威,老者在门口收贴花,彼此倒也互不干扰。

在香港待长了,能发现艳丽外表下的“遗失世界”,开始理解这座城市难以掩饰的戾气。

我去过一个朋友在港岛跑马地的家中,300平方呎(约28平方米)的一室一厅,市价800多万港币(约730万人民币)。“这里1呎(约0.09平方米)2.5万到3万。”他淡定地说,楼里有户人家硬把这房子隔成三房。30岁出头的朋友坦言,如果不是家里买得早,凭他每月不到3万的薪水,想也不要想。

去年,我们还进过“劏房”采访。“我人未死,却已围上4块木板。”400呎(约37平方米)的空间中,塞了近20个上下密封的床位。既然租不起能站起来的房屋,那只好屈膝在床上生活。尽管看了这么多年的“劏房”,但社工施丽珊每次进入还是很不习惯:“香港怎么会有这样不人道的地方?”


“香港是个被平均的社会。”那位跑马地的朋友跟我说。香港2018年人均GDP超过38万港元,高于英国、加拿大。然而还有另一份数据:全港贫穷人口137.66万,贫穷率20.1%。

此外,就是年轻人的就业。一张用几年苦读与高额学贷换来的大学文凭,并不是年轻人成为中产阶级的入场券,更不是挎名牌包、穿高跟鞋走在中环摩天大楼的通行证。香港职场早已饱和,很难向年轻人提供体面且高薪的岗位。2018年数据是,应届大专毕业生首份工作平均月薪14280元。

贫富两极悬殊,长年不涨的薪水,日益增长的房价、租金与日常开销,让普通港人的生活远比我们想象的更艰难。“为什么这么多人要上街游行?就是因为家里太小待不住。”朋友一本正经地说。


怎样的未来

修例风波把香港的深层次、结构性问题摆上台面。屋漏偏逢连夜雨。去年街头动荡留下一地鸡毛,加上今年新冠疫情香港“封关”,使全港经济雪上加霜。小到铜锣湾餐馆“蛇王二”4月底歇业,大到国泰航空获政府投资273亿“续命”,一季度数据显示,香港经济陷入深度衰退。

熬到现在,香港社会正在重启。海洋公园本月13日重开,香港书展如期举行,港区与内地、与世界的连接逐步打开。政府也推出一系列保民生、保经济措施。

但是,稍显平静的街头又乱了起来,特别是全国人大通过关于香港维护国家安全相关决定后。“时至今日,特区维护国家安全的法律制度仍是空白。”全国人大常委会香港澳门基本法委员会副主任张勇说,港英时期法律至今没有完成适应化,《刑事罪行条例》中“英女皇陛下”赫然在目。

令人欣慰的是,民调显示,七成以上市民不希望黑暴再来。而根据香港社科民意调查中心的数据,多数受访者理解港区国安立法的必要性,过半市民认为反中乱港势力损害国家安全。

“(去年)动荡告诉我们,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可以做,哪些事做了有成功的机会,哪些事永远不可能成功。”港中大教授、前特区政府中央政策组首席顾问刘兆佳说,大家要回归现实,为香港谋得未来。这不能靠一句又一句没有操作性、只有煽动性的政治口号,而是需要重归理性,重回稳定的社会环境。

去年有一幕我很难忘记。当我问起港人朋友:“等这事(修例风波)结束后,你有什么打算?”对方总会很高兴地与我分享计划。当我接着问:“你觉得这件事怎么结束、什么时候结束?”对方兴奋的眼神会黯淡下来,摇头不语。

很多人说,香港需要“二次回归”,方能行稳致远。我很同意。如今,香港又一次处在十字街头。衷心期待“东方之珠”能从此由大乱走向大治。


(除去署名外,图片来源: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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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若拙
微信编辑:佳思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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