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家住长宁区愚园路1088弄
宏业花园小区的居民
遇到了相似的困扰弄堂内的愚园公共市集一楼，几家餐饮和零售商户在最近几个周末迎来客流增长，其中一家名为“ConieHe”的咖啡甜品店，因一款栗子冰激凌吸引不少人来店打卡消费，高峰时要排队近2小时才能买到这款“网红”冰激凌。排队并非天天发生，但突然增长的客流也带来了噪音扰民、交通拥堵、防疫及安全隐患等各种让居民担忧的问题。而近一年来，因愚园公共市集部分业态调整，逐渐在居民、商户与游客间累积的矛盾，刚好被“冰激凌”触发。各方意见和建议都汇集到了宏业花园所在的岐山村居民区。
宏业花园《商居管理弄堂公约》听证会现场。（本文图片除标注外均作者拍摄）
日前，在长宁区江苏路街道岐山村，一场“宏业花园《商居管理弄堂公约》听证会”在居民区党总支牵头下召开。物业、居民代表、属地民警和愚园公共市集的商户运营方坐在一张桌子前，居民们也在这场开诚布公的征询会上，提出了尖锐的“灵魂拷问”。“我们1088弄一直闹中取静，现在却比外面的愚园路还热闹。”听证会上，居民吴先生道出了街坊邻居的心声。宏业花园原本是愚园路上一处里弄小区，2019年2月，位于弄堂内的愚园公共市集开业，作为“愚见”项目一期，涵盖文化和便民设施，引入菜场、超市、中式面馆、耳光馄饨、山东水饺、泰康食品等便民业态，以及修鞋铺、裁缝铺、修锁铺等便民服务，开业后广受居民好评。紧邻愚园公共市集的上海医药职工大学旧址也于2019年启动改造更新，并在今年以“愚见”项目二期亮相，成为集创意办公、零售、跨界体验等为一体的园区。目前，园区部分办公企业和家居店已经入驻，但入口处的草坪则围起了围栏，需要扫描场所码才可进入。愚园路1088弄宏业花园，摄于2022年11月下旬。更新后的医药职工大学旧址，摄于2022年11月下旬。
居民们对弄堂管理的意见也随着这条时间线展开。“商户一家一家地开，外面卖鲜花、水果、糖葫芦的小商贩也混了进来，车辆被人群拥堵难免要按喇叭，一天下来闹哄哄的，小孩都没法安心学习。”吴先生是120急救车的驾驶员，有时上完十几个小时的夜班，白天在家补觉，却时常被窗外的喧闹声影响休息。更深层的矛盾来自宏业花园的属性与小区门头的去留。在愚园路1088弄的弄堂口，树立着一块标有“宏业花园通道”的路牌，与马路上随处可见的市政道路路牌是同款。但居民们觉得，正因为路牌上的“通道”二字，使得外来车辆尤其是共享单车、助动车等在弄堂里肆意穿行和停放，占据了人行道，让居民不得不走弄堂中间的机动车道，增加了安全隐患。记者从长宁区建管委了解到，像宏业花园通道这样承担公共通行功能的弄堂，在2019年街坊道路整治后被列为小市政道路，又称“内部道路”，没有明显的人行道和车行道划分，日常按照小市政弄堂管理。而在历史上，愚园路1088弄的确是一条北通长宁路、南通愚园路，四通八达的弄堂。
愚园路1088弄门口标有“宏业花园通道”的路牌
岐山村弄堂与宏业花园弄堂互通
居民们的另一个疑问，是宏业花园标志性的拱形门头被撤走，这让大家对“小区弄堂”变成“公共空间”充满了疑虑和不安全感。对此，听证会上，“愚见”项目运营方上海兆邑文化发展有限公司现场回应，宏业花园进行“美丽街区”改造时，因施工车辆要进出弄堂，考虑到限高就临时撤走了小区门头。目前项目内还有未进场装修的租户，考虑到后续施工需要，暂时没有恢复门头。此外，虽然宏业花园是上海市优秀历史建筑，但小区门头为2009年前后设计安装，不是历保建筑的一部分。然而对居民来说，小区没有了门头，大门口的路牌上又标着“通道”，这让很多进出愚园公共市集的外人无法意识到，这里其实是一个居民小区。“不应大声喧哗”“禁止乱扔垃圾”“小摊贩和共享单车不能进弄堂”这些应该遵守的“规矩”，往往无法第一时间传递到位。更让居民担心的是交通堵塞带来的消防和急救隐患。居民戴阿姨说，宏业花园的主体是“老房”和“老人”，从弄堂口的愚园公共市集到弄堂深处的居民住宅大约有100米，“一旦人挡车、车堵路，有紧急情况，消防车、救护车开不进来，就可能错过黄金急救时间。”此外，游客到处拍照甚至进入居民院落的情况时有发生，更让居民担心隐私安全。
愚园路1088弄后半段弄堂内停靠的机动车和非机动车
弄堂前半段上街沿也都停靠了机动车
当居民代表们相继说出内心的“吐槽”、建议和诉求，并部分得到了在场城管、公安、物业和商户运营方的回应，有居民也借此机会说出了内心更深层的疑问。“我从小在这条弄堂长大，愚园公共市集开业后，大家吃饭、买东西方便了，景观变好了，这些改变有目共睹……但最近一年，新开业的几家都是‘网红店’，便民商业越来越少，商户却越来越吵，‘网红店’开在这里，合适吗？”记者对此进行了多方了解。一方面，愚园公共市集作为城市更新项目，地块属性为文化、社区配套设施。目前，位于市集二楼的粟上海·社区美术馆仍在运营，自市集开业以来已举办多个社区文化项目，主体为公益文化属性。市集一楼的“小吴鞋匠铺”“小赵裁缝店”“顾爷叔开锁”等三个“黄金铺位”也正常营业，提供便民服务。讨论焦点就是市集一楼沿弄堂主干道开设的商户，从开业之初的馄饨、水饺、中式面馆，逐步更新为了现在的“绞肉机汉堡”、泰醉、北野、ConnieHe甜品、三角关夕等时尚轻餐饮以及凡几Common Rare的家居和服饰零售店，都是环境新颖、适合出片的业态，都有成为“网红店”的可能。
愚园公共市集，摄于2022年11月
愚园公共市集开业之初，馄饨店、饺子馆、中式面馆等开在沿街。摄于 2019年
愚园公共市集开业之初，一楼菜场。
撤离的菜场、馄饨店、饺子馆，退出原因则有一定的共性。2020年10月，愚园公共市集一楼的甜园生鲜菜场结束营业，部分摊位因疫情等因素退租，居民觉得菜场选择不够多、价格优势不明显、逛起来不够爽快，都让“新鲜劲”过去后的居民们还是选择步行十几、二十分钟，到附近长宁支路、武夷路上的菜场买菜。耳光馄饨、苏州面馆也面临类似情况。疫情后，客流量、客单价无法满足店家的盈利需要，即便市集运营方给予了一定的租金优惠，但几家小吃店还是陆续选择退租。愚园公共市集一楼餐饮商户的变化，其实也是2020年疫情暴发以来，整个餐饮业起伏和兴衰更迭的缩影。
更新后的市集一层街边店
“虽然这些店不是每天都闹哄哄，但一旦吵闹起来，或是发生事故，后果无法预估。”听证会上，有居民提出，街道、居委会、商户、派出所和城管等部门能否建立常态化的协同机制，一旦出现“排队买冰激凌”这样的情况，或是车辆拥堵，能够第一时间触发预警机制，疏解隐患，让居民安心。为此，朱卫红根据居民区党总支过去1个多月来排摸的居民诉求和商户回应，列出了10条宏业花园的《商居管理弄堂公约》，作为征询草案——商铺经营不占道，店里的商品不能拿到弄堂里售卖，保持人行道畅通；商铺经营产生的垃圾要定时定点分类投放到指定区域，不能跟居民生活垃圾混淆；商铺应避免扰民，不产生噪音，每晚8点半后店内音乐建议调到最小；商户禁止张贴未经批准的广告，不得在弄堂里发放小广告；商业活动需报备公安和街道，并告知居委会和物业，运营方应做好引导……“希望每家商户都能在公约上签字。”
听证会现场
双休日夜间平安志愿者也会根据人流量展开巡查
朱卫红介绍，目前岐山村居民区已组织一支“1088弄平安志愿者”团队，每周六、周日的下午2时30分至4时30分，即弄堂客流最明显的时段，安排至少2名居民志愿者巡逻。遇到沿街设摊的小商贩将其请出弄堂，看到走到机动车道的游客马上劝离至上街沿。也有居民区层面难以解决问题。“关于车辆管理的部分，平心而论，我也很头疼，需要物业、街道、商户运营方和相关部门一起帮忙解决。” 据记者了解，目前，愚园路1088弄东侧居民住宅属新长宁集团下属新华物业管理，西侧的愚园公共市集由创邑与兆丰公司合资成立的上海兆邑文化发展有限公司运营。新长宁集团与兆丰公司均为长宁区属国企。听证会上，新华物业代表现场回应，下一步将根据疫情防控和居民区实际需要，考虑在1088弄大门增设道闸门禁；商户运营方则回应，将协同居委会、物业引导进入愚园公共市集的游客将共享单车停放至愚园路指定路段。
目前仍有骑共享单车等外部车辆的市民从宏业花园通过
宏业花园因“网红店”带来的困扰并非个例。同样因“网红冰激凌”而突然爆火的武康路，以及“网红店”聚集的安福路，都因源源不断的人群和关注度而长期面临各类治理挑战。这其中，一方面是商业业态与居民生活的平衡。如今因鳞次栉比的咖啡店而成为“咖啡网红街”的永康路，在2016年启动综合治理前，曾是声名远播的“酒吧一条街”。酒吧街因深夜扰民而转换业态，2018年起陆续迎来一众咖啡馆、甜品店，虽然期间也发生因“熊爪咖啡”人气火爆导致居民生活受到影响的“插曲”，但相较“酒吧街”时期已有明显改善。“愚见”运营方上海兆邑文化发展有限公司相关负责人表示，下一步招商会遵循“没有酒吧、没有重餐饮”的要求，轻食、甜品、零售仍是今后主要的招商目标。出席此次宏业花园听证会的江苏路派出所民警介绍，一方面，公安部门每月都会巡查市集内商户的经营执照、消防安全，取得每家商户的联系方式。另一方面，弄堂前后都将增设监控探头，提高技防和数字化管理效能。
城市更新后的愚园路长宁段，均摄于2022年11月。
治理机制的建立同样重要。有居民提出，弄堂内人车混行、机非混行，是否因为缺少合理的助动车、自行车路线规划。还有居民提出，“愚见”项目门前的小草坪，可否在弄堂人流量增大时作为非机动车临时停放点，改善弄堂内的交通组织。去年，位于古北国际社区的黄金城道步行街，就通过开展街区更新提案征集，在黄金城道和玛瑙路路口新设了一处供非机动车、共享单车停放的“港湾式停车点”，解决了困扰步行街多时的非机动车乱停放问题，提供了治理先例。“最后，希望来弄堂‘打卡’的人们能够尊重居民隐私，既然走进了弄堂，就要遵守弄堂公约。”听证会上，居民代表发出了面向大众的呼吁。类似的困扰在武康大楼、河滨大楼等“网红楼”中也存在。眼下，武康大楼居民公约即将出炉，武康路沿线的商户公约、游客公约也在司法部门和属地街道的牵头下加紧制定。记者获悉，江苏路街道已成立愚园路1088弄宏业花园专项工作组，通过党建引领基层治理，协调各方力量，让百年弄堂回归平和。解放日报·上观新闻原创稿件，未经允许严禁转载
作者：舒抒
微信编辑：皮小姐
校对：syl huis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