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子22年，DNA核验成功！“雷公”高呼：来来来吃包子，吃团圆包子

“来来来，吃包子，吃团圆包子！”

6月24日中午，深圳湖尔美钓鱼场的包间中，一个透明的大箱子中装满了拳头大的包子，雷武泽一边高声招呼着，一边将包子分给身边聚集的人们。大家的手上大多拿着一张张印有孩童脸庞和“寻找孩子”字样的牌子——他们是寻找失踪孩子的家长。

这不是雷武泽第一次来这个钓鱼场。这里曾是寻亲家长孙海洋寻回儿子孙卓后，招待家长、媒体的场所。寻子的悲欢不断在这里上演。但这次，雷武泽已从围观别人团圆的“配角”成为“主角”。（详情请见上观新闻早先报道）

2001年，时年3岁的儿子雷岳川（小名川川）在岳阳被邻居带出去玩后失踪，雷武泽由此踏上了漫长的寻子路。22年后的6月19日下午，他收到深圳市公安局罗湖分局民警的信息，称通过DNA比对疑似找到其子川川，正在进行复核。23日晚上，民警告知其复核成功。

次日，雷武泽前往深圳，准备进行相关程序的沟通。当天抵达后，他便与一众寻亲家长见面庆祝，分享来自孙海洋包子店的包子。他在去年承诺孙海洋，若自己找到了川川，就要向他的包子店订购一万个包子，以庆祝团圆。“就这样一件事，我用了一年的时间来实现这个诺言。”

唏嘘之余，围绕雷武泽的还有另一种声音：他曾被许多人认为是“有些极端”的父亲，“将寻子经营成了事业”，拼命在各种寻亲现场“蹭流量”为自己的寻子故事发声、策划层出不穷的寻子事件以刺激各路媒体关注。寻回儿子后，雷武泽的人生又会走向何方？

1年里，多次和川川“擦肩而过”

直到6月23日晚，雷武泽和孩子的DNA复核成功，雷武泽才能确认，微信上那个在一年里多次拉黑他的深圳打工男孩，正是儿子川川。

2022年6月25日，疑似川川的男孩小武（化名）的照片第一次出现在雷武泽人像比对寻找川川的数据当中。

那天是川川母亲的生日。晚上8点，与平日一样，雷武泽与岳阳警方一同通过人像识别技术，在系统中的众多面孔里寻找川川，最终筛选出800余个与川川儿时照相似度较高的对象。

然而，在这么多面庞中，这位疑似川川、名叫小武的男孩并非是最像儿时川川的那一个。“他有一些硬性的特征是匹配的，但整体模糊化、柔化了。”雷武泽回忆，由于小武的长相“不是让人最有感觉的那种”，当时并没有成为优先做DNA比对的对象。

在这之后，雷武泽先后通过面部相似度对吴川、乐山等户籍地的几个对象进行了调查，但最终都被排除。直到今年的2月26日，雷武泽与专家采取了一些更科学的技术手段，最终以新的数据标准筛选出了100个对象，小武的照片再度回归他的视线。这个孩子长相中有部分数据甚至进入了数据相似度排位的前20名。在对其户籍的调查中，系统中没有显示其亲生父母数据，孩子的户口挂靠在爷爷奶奶名下。雷武泽察觉到这是一个疑点，想请警方深入调查。

雷武泽与警方首先尝试采用网络和电话沟通的方式与“川川”进行联系，这是快速排查家庭情况的一种方式。在查到“川川”的微信后，雷武泽发送了好友申请。

申请通过后，雷武泽说明了来意：“你好，我是一个寻找孩子的家长……数据分析显示我的儿子跟你长得很相似，所以来与你交流。”得到的回复是一个问号：“？”

他再想发消息说明，然而气泡框旁的一个红色感叹号告诉他，他已经被对方删除好友。他再次尝试添加好友，这一次通过后，又是一个问号发来，接着是一句“你再骚扰我，我就报警”，随即又是拉黑。

两个问号，一句警告，一次拉黑，让雷武泽知道“川川”对沟通的抗拒。于是他打算通过公安机关的协查来推进。由于“川川”户籍在汕头，当时在深圳打工，需要岳阳警方发协查令给深圳警方，才能进行采血等一系列操作。

然而最终雷武泽并未再向警方提出协查申请，因为一条“干扰线索”出现。“我们委托了志愿者到他户籍地的村里调查，有村民说这个娃是家中大女儿非婚生育的孩子，所以才对之前的微信询问比较抗拒。”他表示，当时这一信息误导了他们，加上还有很多疑似对象要去研判，因而没有继续协查，这轮行动就此告一段落。

其间，雷武泽又做了很多次尝试，但都碰壁了。和寻亲家长闲聊时，有人向他提起：“杨素慧大姐离世前，其实儿子小剑锋一直在她身边，还和她见过面。川川会不会也已经在你身边？”当时雷武泽犹豫了一下，但没有细想这种“残酷的可能性”。

今年4月，雷武泽曾在深圳接受上观新闻记者采访。杨书源 摄

直到5月底了解到疑似拐走人犯王浩文的招供后，雷武泽才再一次关注到了小武。“江西省公安厅的朱贻灿警官用一些方法再次识别出了川川。”朱贻灿是江西省公安厅刑警总队警务技术三级主任。在他进行辨认过后，江西警方便联系深圳警方开启协查，先派出片警从外围对“川川”的生活、工作情况进行调查了解，然后打电话给“川川”，要求他前往派出所配合警方调查户籍情况，但两次都被拒绝。

电话联系无果，公安机关选择直接上门进行寻亲采血。最终在6月13日完成了DNA的获取，并在19日与雷武泽夫妇的DNA初步比对成功。

那天雷武泽再一次用微信给“川川”发消息，“我打了一个问号过去，但他还是没有通过我（的申请）。”

这次，雷武泽不敢再擅自加川川的微信了，他的每一步都变得很谨慎。“我怕他对我反感，我对他这些年的成长经历的了解依旧是空白。”雷武泽说。

雷武泽查看了“川川”的微信资料，朋友圈界面显示了个性签名，其中有“天地间，远行客”之类的表达。看到这些，他说，“他是不是已经意识到了一些事情，所以感觉自己是一个远行客？”

隐匿的人贩子

收到民警发的“比对成功”信息后，雷武泽格外冷静。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觉得“人就好像轻松了很多”。

他打电话告诉外出的妻子这个消息。电话对面，川川妈妈起初不敢相信，还以为雷武泽在骗自己。“但他一直强调说，是的，是的。”她立刻飞奔回家，看到了民警的信息，才最终意识到，儿子真的找到了，雷武泽感觉自己身上的几块“千斤巨石”卸下了一块。

而有些“巨石”还没有被推倒，比如“如何推动拐卖儿童的‘买卖同罪’与相关司法条款的修订”。他希望相关职能部门能够对涉及川川的案件能够持续追查，挖掘出更多的拐卖案件的线索。

这几天，他一直在媒体群里转发犯罪嫌疑人王浩文的资料介绍，恳请记者多关注他的犯罪事实。王浩文是一名拐卖儿童的惯犯，湖南籍，参与了2002至2003年间发生的“鄂东南系列拐卖儿童案”，在2014年又因拐卖3名儿童被四川警方抓获，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数年来，其参与的拐卖案件涉案儿童达到20余人。

其实，王浩文也是在近一个月内才进入雷武泽的视线的。此前，对于孩子被拐的现场，他能获得的信息一直是“一位交友不太谨慎的女邻居把川川带出去逛街，孩子被一位和她搭讪的陌生人带走了。”雷武泽一直把重点放在如何从女邻居口中了解到更多人贩子的作案细节。

5月28日，一位网友尝试为雷武泽寻找川川提供线索，告诉他有一个湖南人贩子曾在湖北咸宁拐卖了一名名叫饶才鹏的男孩。经过一系列的沟通，雷武泽联系上了饶才鹏的父母，并得到了他们提供的一张人贩子长相的模拟画像。通过照片指认面部特征、网络搜索罪犯资料等方式，双方高度怀疑，饶才鹏就是被人贩子王浩文所拐卖。“他拐过这么多娃儿，而且2002年这段时间又在岳阳活动，我就怀疑是不是拐走川川的也是他？”雷武泽推测。

新的契机出现，雷武泽便联系公安机关进行调查。在6月7日、8日两天，岳阳警方带雷武泽前往南充市看守所，对王浩文进行提审，并研判相关卷宗资料，最终得知其拐卖儿童去向大多在广东汕头，雷武泽也最终得以在缩小的地域范围中找到疑似川川的孩子。“之前我们并不知道川川被卖到了哪里，只能大海捞针地人像比对，但有了这样一个地点信息，我们就能缩小范围，从而提高搜索的准确度”，雷武泽形容，“我们把‘大海’变成了‘小河’。”

6月8日，雷武泽曾经站在南充市看守所大门附近，手中举着带有川川儿时照片的寻人启事。“今天警察兄弟在提审王浩文，他会如实交代他把川川拐到哪里去了吗？”他对着镜头公开发问。

雷武泽透露，在审问中，王浩文只提到拐卖儿童输送地为汕头，但未直接表示是自己拐走了川川与饶才鹏。“他们这个团伙有几种分工，有负责拐的，有临时托管的，有找买家的，很复杂。你去问（王浩文）卖了谁，他也不一定有印象。”目前，警方还在进行持续追查，希望找出王浩文背后庞大的拐卖儿童犯罪网络。

雷武泽在发现疑似拐走川川的人贩子后，决定顺着线索一定要找到孩子。

“曙光乍现”以后

“对于现在的雷公来说，把自己的孩子带回去就是最好的了结。”同在路上寻子多年的“寻子联盟”领头人孙海洋说。毕竟，离家22年的川川已经25岁了，形成了自己稳定的生活圈子和价值观念。

雷武泽也坦言自己未来将面临巨大的经济负担。这些年，为了给寻找川川制造声势，他每次寻子行动的投入动辄数千上万元，家庭账目都是“入不敷出”的状态。

曾经，他持续7个月在火车站摆摊炒瓜子、花生，一边补贴经费，一边在摊边张贴寻子广告。而现在，他渴望走许多寻子家长已经走通的路，让直播带货也成为他获取资金的一种方式。

这些天，他趁着即将和川川在深圳认亲的契机，频繁在抖音上开播，絮叨自己未来的规划。有一次，他信誓旦旦地说：“如果直播点赞达到50万，我就下播了。”但是等到点赞达到这个数目后，他又询问网友希不希望自己再播。收到鼓励后，他终究舍不得势头正好的流量，又开始了新一轮“唠嗑”。

在雷武泽的抖音“橱窗”中，有豌豆酱、榨菜、粽子等售卖。“寻亲带货直播不是洪水猛兽。”在他看来，直播带货是将寻亲公益坚持下去的路径，“粉丝们如果本身对商品就有需要，那么选择在寻亲家长的带货直播间下单，也是一种支持。”

24日，雷武泽前往深圳，他将于25日与警方见面，协助案件办理的相关工作，有可能会见到川川。临行前，他为川川准备了各种见面礼。“这是18岁成年礼买的皮带，这是24岁本命年买的生日礼物金老虎……”雷武泽在直播镜头前一件一件介绍着。除了每年的生日礼物，他还购买了臭豆腐等湖南特产，“我希望能够亲手交给他。”

出发当日早上6时许，雷武泽乘上了开向深圳的高铁，而妻子则留在家中，照顾需要上学读书的女儿，也为儿子的回家做一些准备。直播间的评论不乏对这些寻亲家长的质疑。川妈话音刚落，立即就有弹幕写道：“这位妈妈有些冷漠。”

“知道他好就行了。”川川妈妈依旧腼腆地笑着说。

在雷武泽6月22日的抖音直播中，弹幕区有人提出“说不定川川正在看你的直播”。他停顿了一会儿，随后面对屏幕说：“川川，如果你真的在直播间，我想告诉你，我是一个很积极很开朗的人，你有任何顾虑都是没问题的，只要你愿意回来之后，和我敞开心扉坦率地讲出来，就好了。你能快快乐乐、幸福地生活，就够了。” 他告诉记者，如何弥补情感，如何对儿子接下来的人生进行规划，这都是身为父亲应当考虑的事情，也需要“新的思考与实践”。

雷武泽在为别的寻亲家长助力直播。

解放日报·上观新闻原创稿件，未经允许严禁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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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薇晴 杨书源

微信编辑：纳米

校对：晓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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