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就一定能学好法律吗？ | 董彦斌专栏
通过司法考试的读者们，首先要祝贺你们！就在不久的过去，平民子弟甚至没有机会研习法律，而现在你们有机会成长为这个社会的执法、司法甚至立法者。没有通过的读者，麦田会褒好鸡精陪你从头再来。不经磨难又怎能成长为高贵的法律人，你的磨难是将来的勋章。你要配得上你所经受的一切挫折与羞辱。（张嘉佳附体打字中……）
来源=《现代法政的起源：1900-1919》
原标题=安顿贵族
贵族，在中国是一个又远离一般生活，又深嵌在生活之中的概念。说远离生活，是说中国的官方媒体在叙述中国现实生活时，几乎不用这个词。这似乎表明中国无贵族。从溥仪和他的亲戚们被改造为老百姓之后，中国似乎没有朝野共同承认的贵族群体了。说深嵌在生活当中，是说中国人常常用到这个词。「贵族精神」「贵族生活方式」「贵族气质」「贵族学校」「贵族般的享受」，都是市民媒体上常见的词汇。这些词汇有时候用来描述国外的贵族生活，有时候也指代国内某一群人。但是，正因为中国现实生活中没有公认的贵族，所以，「贵族精神」等词尽管常见，人们却并不深究其意义。我们并不确切地知道中国人所说的「贵族精神」到底包含哪些核心的观念。
但是，在有清一代，贵族却是公认的群体，也正因此，贵族可以有公开独立的活动地带和活动机构。即使在清末向现代法政体系转轨的预备立宪运动中，仍然给贵族们准备了专门的机构。「贵胄法政学堂」就是其中的一个。
1909年，清政府宪政编查馆，也就是清政府的中央宪政改革领导小组办公室，向朝廷上报了设立贵胄法政学堂的请示。之所以设立这个机构，是为将来的贵族院储备具有法政意识和法政知识的贵族人才。在宪政编查馆看来，预备立宪之后，颁布各省谘议局章程并开办资政院，这就构成了上下议院的基础。「夫上议院或称贵族院，日本皇族至二十岁，公侯至二十五岁，例为贵族院议员，任期终身。我国贵族一阶，本居少数，凡宗室蒙古王公满汉世爵将来皆可膺上议院议员之选。」（《宪政编查馆奏遵设贵胄法政学堂拟定章程折》，载《北京高等教育文献资料选编（1861-1949）》，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50页。）宪政编查馆认为，若上议院议员懵于学识，与下议院人才相去甚远，「是虽酌采两院之制，而有偏重一院之弊。」这将深刻地影响到未来的宪政运转。「储政才而裨治本」，这就是他们设立学堂的出发点。
贵胄法政学堂的入学资格采取资格制。非贵族子弟不能入学，贵族子弟必须入学。「凡宗室蒙古王公满汉世爵及其子弟曾习汉文者，皆令入学。闲散宗室觉罗及满汉二品以上大员子弟，亦准考取肄业。正科四年毕业，简易科二年毕业。」这个学校的规格很高，派王公一员、二三品大员一员，分任该堂总理监督之职（贝勒毓朗充贵胄法政学堂总理。农工商部左侍郎熙彦、翰林院学士锡钧充贵胄法政学堂监督）。这个规格，简直可与最高审判机关大理院一比高下了。
学校管理很严，认为「惟立学以广陶成，而行法必严惩劝。」宗室王公子弟为满汉世臣之表率，如有及岁未能入学及半途退学等情，必须严格儆戒。年在18岁以上、30岁以下，除了没有担任行政职务的，都必须入学。凡应入学而不入学的宗室王公世袭及其子弟，如已袭职，停其差俸两年。如未袭职，停其袭封两年。均勒令入学，仍不入学，则再停五年。入学之后，如果严重违反学校规章制度被开除学籍，以及无故自行退学，同样停俸五年或停袭两年。清政府要求学校负责人担负起管理责任，「如有及岁尚未入学与入学后半途退学，或不恪守学规等事，该总理等尤宜破除情面，劝惩一切，照章办理，勿稍宽假，认真劝勉，广储干城。」这样，在他们看来，才能实现朝廷兴学教胄、文武兼资的目标。
贵胄法政学堂的办学，没有得到历史检验，也没有积累历史经验。随着两年后民国的建立，贵族制度风雨飘摇，贵胄法政学堂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根基和制度保障了，此校旋即消失。此校存在时间太短，但也在历史上记下了有意味的代表性一笔。
贵族在各国，都是或都曾是重要的群体。贵族生活在闲适的环境里，创设出精致的生活方式，有的还凝练出某一种自珍自爱、不愿低头的品格。贵族创造过文彩斑斓的艺术成绩，也推动过法政领域的变革。托克维尔就曾说：「贵族制度精于立法科学，而民主制度则不善此道。贵族制度有自我控制能力，不会被一时的冲动所驱使。它有长远的计划，并善于在有利的时机使其实现。贵族制度办事讲究，懂得如何把法律的合力同时会聚于一点。」
中国人对于贵族，可能有一种「叶公好龙」的心态。人们讨论「贵族精神」和「贵族气质」时，多有称羡之意。这似乎表明中国人希望本土能产生贵族。可是贵族真的来了，国人未必会接受。当平等观念生根，劳工神圣观念构成了合法性基石时，人们很难接受基于血统而产生的正式的贵族制度。
但是反过来说，虽然没有贵族，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却不会没有准贵族或类似贵族。功绩、财富和某一个社会阶层的抱团意识，将促使社会阶层发生分化。此时，如何塑造「上流社会」的公共意识就极端重要。作为掌控社会资源的人，「上流社会」如果品位不高、责任心不强、现代法政意识淡漠、知识匮乏，只知道简单地攫取，一味抢占资源、奢靡享受，对中产阶级和弱势群体居高临下，这就谈不上有什么「贵族精神」和「贵族气质」，而将带来阶层对立情绪。反过来说，这个群体如果英姿勃发，意识清晰，才华出众，关爱社群，生活方式还很精致，也不失为对社会的引领。
贵胄法政学堂的启示是，要用伦理学、国文、国朝掌故、宪法、法制大意、行政法、政治学、政治史、比较宪法、刑法、民法、商法、国际公法、国际私法等一系列课程来充实的「贵胄」的头脑。尽管贵胄法政学堂的入学资格设置不一定合理——只有贵族后裔有资格，平民无资格绝对有违平权观念；毕业生出路的设定也不合理——贵族后裔就一定前途坦荡，但是，他们的出发点和方向感是好的。进入现代社会，就要这样教育贵族，才能培养出最切合时代的「新贵族精神」。
【附贵胄学堂学员名单】
1906年8月5日（光绪三十二年六月十六日）出版的《北京五日报》刊载有「贵胄学堂学员衔名单」。具体如下：
，年27岁，载皆下人；
载沣，年24岁，常瑞佐领下人；
博多勒噶台亲王；
纳勒赫，庆恕佐领下人；
载洵，定寿佐领下人；
多罗贝勒，正红旗庆恕佐领下人；
、棍布扎布；
溥堃，年23岁，镶白旗常瑞佐领下人；
奉恩镇国公，正红旗庆恕下人；
奉恩镇国公毓璋，溥益佐领下人；
奉恩镇国公全荣，镶红旗定寿佐领下人；
溥钊，正红旗庆恕佐领下人；
奉恩辅国公载灿之承继子、奉恩辅国公，定寿佐领下人；
奉恩辅国公惠普，年38岁，正蓝旗溥益佐领下人；
溥纲，镶红旗定寿佐领下人；
不入八分辅国公溥绪，镶红旗定寿佐领下人；
、驻京喀尔衔头等台吉旗诚武；
乾清门行走、、额驸品级一等诚嘉毅勇公麟光，满州
三等承恩公爵兴安，年29岁，满州文溥佐领下人
、左，年43岁，溥益佐领下人；
镇国将军载勃，镶红旗定寿下人；
镇国将军乐泰，松海佐领下人；
镇国将军安龄，春满佐领下人；
镇国将军，镶红旗定寿佐领下人；
头品应封宗室载搜，年19岁，镶蓝旗载皆佐领下人；
溥荃，镶红旗定寿佐领下人；
委、溥俾，载源之侄；
花翎二品衔大常寺少卿、男爵兼骑都尉加一良揆，年24岁，满州锡龄下人；
三等男爵锟钰，年20岁，满州讷钦定泰佐领下人；
郎中、郡中额驸德恒，年25岁，满州嵩?GFDA2?佐领下人；
、庆恕，庆恕佐领下人；
奉恩将军兴瑞，正红旗庆恕佐领下人；
奉恩将军松瑞，彦亮佐领下人；
奉恩将军、主事朴厚，正红旗庆恕佐领下人。
该报道还称：「以上三十四员，每日自未正刻至申刻在堂听讲」。另有二十八员，则「每日自辰正刻至己正刻在堂听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