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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读1984年珠江流域的影像纪录》-王璜生分享会实录(11000字)

王璜生 蚂蚁摄影
2024-08-30


海报制作:侧耳听风


蚂蚁隔壁班--王璜生在线分享会声音版(2021年7月31日)

语音整理:玫瑰之上
文字整理:十字街头的塔


大家好!这样的讲座方式我还是第一次参与的。以前腾讯会议的方式或者其他讲课方式多少都有面对面,但是这样在微信上的分享会确实有点特别。首先,我向各位多数未曾谋面的朋友们问声好,也非常感谢“蚂蚁摄影”,还有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安排了这场活动。


我今天要讲的题目是“重读1984年珠江流域的影像记录”,分为四个部分:


一,一场说走就走的珠江溯源骑走


1984年,也就是在那轰轰烈烈的八十年代中期,我作为一个比较喜欢玩的年轻人,因为当时在工作等各方面都有些问题,便和好友李毅两个人说走就走,做了这样一场行程3300多公里,八十多天的“珠江溯源”骑走活动。从我居住的地方,也就是广东省东部的汕头市,它也是珠江的出海口之一出发,一直骑自行车到深圳、珠海,跨越伶仃洋,这是珠江主流的一个最主要的出海口,在这个出海口历史上曾发生了很多重要事件,特别是南宋末年及近现代等。然后穿过珠三角,进入广西,一直到贵州,也来到了云南。珠江的源头在云南曲靖的马雄山麓。在这一路上做了很多事情,包括写作、拍摄、画画等。我是画画出身的,李毅画油画,我画国画,我们原初的想法就是出去走走,一路写生。大家知道,做艺术都想有机会出去画点画,叫做什么“采风”,而学艺术的人也多会拍点照片,加之我们汕头有一个“公元”胶片厂,这是一个机遇,我们可以比较方便获得胶卷,同时也有很多摄影的朋友,因此,我们的这一行也将画画、摄影作为很重要的工作了。



同时,在这一路上我还有一个特殊工作,就是每天都记“日记”。而且还是记得比较认真,将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等等写了下来。当年的写作并没有想到今天会将它重新拿出来,但是由于特殊的时间因素和特殊的原因,这些“日记”文字,这些画和摄影,在2020年疫情期间,因为有了更多空闲的时间,被我翻了出来看看,并做了整理。三十多年,我一直没去整理它们。整理出来后,拿给了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他们看看,他们认为这些文字,图像等,多少记录了一个时代及一代人的个人视角,很有时代的影子,就给出版了。


谈到这次的远行,我觉得从大的历史背景来讲,应该就是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开始,中国改革开放带来的思想解放,也激发了年轻人的精神活力与行为表现,从而产生了对文化、对生命的一种新的渴望与追求,促使了这一代人在那个特殊年代有这样一种冲动,要走出去,要去寻找我们自己,要去找到我们所谓“心中的橄榄树”、“梦中的橄榄树”等等。这是大的文化背景。在时隔了三十多年后,我们重新回头看,像我这样一个具体的人,当年生活和工作在汕头这样远离文化中心,一个古老、典雅但又边远的小城市,但是。轰轰烈烈的85’文化思潮、美术思潮,对汕头这样一个比较安静偏僻的地方,同样带来了冲击和影响,我们这样的小城文青同样感受到大时代文化震荡的力量,也有了一种想要走出去的强烈欲望。因此,就有了这样一次说走就走的骑行。


对我当时来讲,其实更希望是对自己意志与独立能力的一种磨练与挑战。因为从路线的选择,怎么去走“珠江溯源”这样的路程,在当年没有GPS,我也没有较充实的地理知识,那我们如何沿着珠江的主流,尽可能靠近珠江的河道路来走,而且还是用骑车的方式。应该说在路途的后半部是极为艰难的,尤其是在广西的西部,到贵州的这一区间,骑车都是非常非常艰难的。这一路走下来,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磨练了自己,使自己能够在意志上,在学识上,在如何看待一个新的世界、新的外部世界等方面,得到了锻炼,也获得了关于知识、人生等的新天地。回过头来说,我走过的这三十多年,后来的一切生活、工作经历,也包括对待世界、人生等的态度,都与我当年的“骑走”历程有很大的关系,它给我的影响非常之大。












二,37年前的珠江流域图景


我先给大家看几张照片。从路上的一些照片上看,我们当年所经历的,确实是一个既浪漫又不平凡的路程。这浪漫在于我们的这种想法,这样去选择路线,这样去进入大自然,这样去深入到珠江的流域,这其实是一个非常浪漫的想法和行为。一路上的画画、写作、拍摄等等,也算是非常浪漫的方式。而在路上可能会碰到种种的问题,包括推车上山,包括面对大山无尽的绕来绕去的路,在我的很多日记里面都记录了在这样过程中的心理感受。



这是我当时在路上写下来的一些“日记”。其实我更确切说应该是信件,但又可以说是日记。这是当时一个比较有浪漫色彩的东西,我当时刚刚认识一个姑娘,但很快我就出去进行了这场漫长的行走,因此在这路上,一方面是想记下我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所感;另一方面,也想将这样的一些东西传递给我刚认识的女孩。所以,这一路上就有了这样一种动力,坚持记下“日记”,并每两天找个地方将“日记”寄给远方的人。在七十多天、八十天左右的时候,写下了九万多字的日。我后来回过头来想,觉得还是挺令自己惊讶和感动的,因为在那么跋涉的路程中,又骑车、又汗流浃背、又灰尘滚滚、我又推车上山下坡,有一天推车九个小时上山等等。还要画画,还要拍摄东西,我总共拍摄了接近一千张的胶片,当年不是数码相机,这一路也画了一百左右张的国画写生作品,及很多速写。但是在这样的路程中,还能够每天晚上坚持写下来一两千字的文字记录下我的路途中的所见与感受。虽然现在回过头来看当年这些文字觉得挺幼稚的,有些挺那个年代青年人幼稚的想法与表述,但是也看到单纯,看到曾经的那种纯真与朴素,因此也觉得值得好好保存与珍惜。广西师大出版社也看到了我的这些文字记录了一代或者那个年代的年轻人的一种比较天真烂漫及纯真的想法和眼睛,记录了八十年代珠江的一种观察与图像,因此也将它们出版了。


我们可以来看看三十多年前拍摄的珠江这些图像,虽然三十多年过去了,但是像这样一九八四年的珠江流域生态考察的文字与图像,也许有一定的历史价值和人文价值。当年很多的事、物、人,都成为了一种历史的背影。同时,这些图像又见证了我作为个人,我的艺术与人生的一个历程。















这些照片,主要是从珠江三角洲到西江一带拍摄的。珠江三角洲,我们可以看到它是一个很宁静的世界,乡土味很浓,划龙舟啊什么等等,可以看到八十年代珠江三角洲那种宁静而秀美的景象。在我的日记里面记录了我对珠江三角洲的女人和男人的观察。例如在八十年代,拥有一辆自行车很不容易。珠三角的男人骑的自行车,会保护和包扎得很漂亮,在上面还点缀了很多纺织品、通花等等,将它打扮得漂亮精致。珠三角的男人其实是手很巧的,也很能干勤快的。


西江是珠江进入广西后的一个名称。珠江流域在广东境内靠下游这一段,我们叫做珠江,但是到了广东的西面一点,开始进入广西的时候,这里就开始有西江的说法。西江再往上还有很多其他的名称,再往上叫做桂江、黔江,再往上有称为红水河的,那是到了广西西部了。然后,进入了贵州,有南盘江、北盘江等等。整个珠江流域在各个地方它有不同的名字。对于珠江流域文化的研究、考察与重视,早在三十年代,在广东,广州成立了广州市立博物馆的时候,当时有一个学会,叫做“黄花考古学院”,他们就提出了作为一个新建成的公立博物馆,应该挖掘与构建 “西江文化”体系,对这一文化体系进行更深入的研究,包括从考古、人类学考察、民族学研究等等。也就是说,对珠江流域文化的重视与研究,早在二三十年代的时候,很多学者就开始做这样一个努力了。















我们可以从这些照片上看到西江流域上的水上人家、码头、木筏、航标等的景象,包括一些劳动、搬运、生活的场面。在这样的图像里面,可以看到八十年代西江流域大致的情况。


进入了广西的西部山区,我们从古城,宣武古城等等,慢慢走进了山区的那种非常有诗意的晨晓山雾,还有看到市集上,赶圩的少数民族他们的一些生活场景。我们曾经在一个叫做“燕来”的山村遇见建木屋起主架活动,很热闹,像一个节日。他们起房子是充满仪式感的工作,这时候会周围的四乡八里的亲戚朋友都赶来帮忙他们一块“立房子”,即起房子主架。在“立房子”的时候,大家在一起拉着绳子,吆喝着,将一个主梁架立起来。主梁架其实也并不大,没必要那么多人,但是他们将这样的活动变成一个节日与仪式。大家来了,一起吆吆喝喝地将这个主梁架立上去,梁上去固定完后,大家就开始吃吃喝喝。在这个过程中,男的是拉梁、上梁,女的呢,就做各种各样吃的东西,很愉快,变成一个很有节日感的活动。


在他们赶圩的过程中,除了买卖东西,其实也包含了山里人到圩上来相亲等很多内容。很有意思的相亲场面,大家在一起,姑娘们左右看看,好像在商量哪个好,哪个怎么样似的,男孩子、女孩子在一起笑呵呵的,特别有意思。


除了这些摄影作品之外,我们在一路上也画了不少的画。我是画国画,到大自然中进行国画写生,这与传统国画的山水画还是有一些差别的,中国传统绘画更多的是游览完回家默写,写出心中的山水。但是,对景写生,写出眼中的山水,是在三四十年代才开始较多出现的,尤其是在新中国以来,特别是七八十年代之后,这成为了中国山水画变革和介入社会的一种重要的绘画方式。


《彩色的雨》


这是我在深圳画的《彩色的雨》,这应该是这次出行的第一张画。





这些是我画珠江三角洲的田园风光,从珠江三角洲一直画过来。



这张画很有意思,我们在路上有时候停下来是因为下雨,下雨天其实骑车是比较麻烦的,但又觉得停下来不能浪费时间,应该画点东西,出去写生。有时候画了一半,雨来了,宣纸被打湿了,继续画,一边下着雨一边在画画,宣纸上就洒满了水点,墨也化了,因此就有了特别的效果。这也是水墨画的一个很特殊的地方。


《拉号岩》


这张画画的是广西西部一个红色纪念地方,叫做拉号岩。拉号岩是当年红军跟白匪之间一个战斗很惨烈的地方,最后很多红军在这里战死了,或跳崖了。我们去到这个地方,听了村民们讲了拉号岩的故事,很感动,就专门上山寻找这个地方。上山几乎是没路,倒处都是杂草杂树。一位山民帮我们带路才找到这个地方。这是一个巨大的山洞,当年的战火痕迹还依稀可见,可以想象到当年现场的壮烈。岩石上留下的很多弹孔,整个洞也熏得黑黑的。据说当年白匪就是用火熏,迫使红军战士最后出来跳下山崖等等。在广西的西部到黔南就是贵州的南部这一带,是当年红军非常活跃的地方。在这一路留下了很多的纪念碑。尤其令我们感慨的是,有些纪念碑或坟墓石碑上面没有战士的名字,或只是写了男,大概多少岁等等,连名字都没有。这样的一些地方都让我们留下了非常深刻的感受,很令人感慨。





这两张是在贵州南边的安龙。安龙的山,像金字塔一样,非常独特。我拍了一些照片也大概是这样。当然,我在绘画方面会有些强化、夸张。而安龙这个地方,不仅地貌很独特,也有古老的一些古迹,如明代的十八先生墓。当时在明亡了往西南逃的时候,到了安龙这个地方,有十八个贤臣遭到诬陷,在这被杀死。这是南明王朝往这边逃难时发生的历史事件。



像这样一些木楼,我们也曾经住过,曾经在这样的布依族村庄住过,有很多令人难忘的东西。在夜里,天黑夜黑的时候,听到在这样黑黑的夜幕下,黑黑的村庄里,有姑娘和小伙子在隔空对唱山歌。在没有月光,整个村庄黑嘛嘛的,但是你可以听到在这个黑夜中,隔空有这种男女的山歌对唱,那声音那情调,太有意思了。



我们一路上也考察了很多水电站。因为当时出发珠江流域考察前,我们向广东省珠江水利委员会请教并获取资料。他们介绍了这一路一些重要的水电站,希望我们去看看。现在画面画的是天生桥水电站,天生桥水电站当时还在建设中,而据说它建完后是亚洲第一大的水电站。我很想,现在如果有时间一定要回去这个水电站,看看现在的情况是怎么样的。考察水电站也见到了很多的工程师,或者说工作人员等等。他们很多动人的故事确实令我们非常难忘。在我的日记里面记录了我们见到一位老乡,汕头的,是一位工程师。他说他建设了很多的水电站,而且是一个干完,就过另一个水电站工地。水电站在刚刚开始建设时都是一片荒野,生活非常艰难,他说曾经在工地帐篷里,天亮的时候发现被窝里面压死了一条蛇。





这是到了云南,云南的石林,我们在这里画了不少的画,那凝固的石头上似乎凝固了许多时间与历史的故事。到了石林之后,我们一直骑车到珠江的源头曲靖。当年的珠江源头非常荒芜。珠江水利委员会在曲靖的工作人员开着吉普车带我们上马雄山去找珠江源头。司机经常带人去的,但是他还是迷路了,汽车还陷到了泥潭里面去。在当年,珠江的源头是非常荒芜的,荒无人烟、杂树丛生。但是现在就不太一样了,我去年九月份又重回珠江源,因为《珠江溯源记》这个书差不多要出来了,广西师大出版社美术馆要做一个展览。我想回到珠江源头去做新的创作。结果珠江源头变成一个很大的公园,当年的感觉完全找不到了。现在到了公园门口要买票进去,进去以后自己的车还不能开,要坐内部的车。上山或者去珠江源头一个地方叫做大过洞。从洞里面流出来的水分成三个支流,一个叫北盘江,一个叫南盘江,还有一个是往金沙江那边流。因此说珠江源是“一水滴三江”。北盘江、南盘江这两个都是珠江的上游,而南盘江是珠江的主流。






去年11月份,《王璜生:珠江溯源记1984》出来了。这本书其实更多的还是一个考察、观察性质的书,并不是一个摄影的书,也不是一本画册,是综合性的。但是有意思的是,今年的四五月份,由《中国摄影》杂志组织的一个年度摄影书评奖中,这个书成为了年度五本上榜(即获奖)摄影书之一。上榜的理由也无非是说这本书多多少少反映了八十年代在这样一个时代和青春萌动的历史年代,有这样的一些人,用他们特殊的方式记录了他们眼中的世界。而还有另一个获奖理由是因为这本书在整个设计与手感上,不像一些摄影书那么隆重,而是比较精美和有质感,翻读起来比较轻松,通过看摄影,也通过文字、绘画等,获得了一个轻松的阅读感受。


三,摄影不仅是历史、社会记录的图像,更是个人生命的印记


我们在谈摄影的时候,很多会认为是一个跟历史有关,跟社会记录有关等,也确实如此,摄影它的这种纪实功能,它的图像成形的特殊性,成为了它对历史跟社会现实记录非常重要的一种艺术方式或者文献方式。但是,历史其实都是跟每个个体联系在一起的。作为我们是一个个人,我们在做任何事情的时候,也没有想到那么多的能够成为记录历史,记录社会等这样的宏大目标,而更多的是记录一时一事个人的真实感受,将它成为个人生命历程中的一种印记。就像我当年二十多岁,也是在成长的过程中,它需要有社会丰富的知识,应该去了解更多的社会,有更多的生命体验。因此,如果重新看待这些当年的摄影,还有过程中我们记下的一些东西的话,对我个人来讲,更重要的是我的生命印记。这对我后来去从事其他方面的工作,包括艺术的创作,也包括我多年的美术馆工作,包括策展,包括研究、写作等等,都有很重要的潜在意义。









我们当年在广西的合山煤矿下矿井,感受就非常深。因为我们经常会听到一些跟矿井有关、跟矿难有关的、或者跟矿区生活有关的事,但是没有亲身的经历,也没到过现场。当我们到矿区,坐上他们的缆车下矿井,爬到他们的工作面,矿井里又湿、又滑、又闷热,工人们在这样一个非常艰难、不容易的地方工作劳动。但是当他们看到我们到来的时候,会非常开朗的说“哎呀,你们辛苦啦。”等等。这些在我们生命的记忆中是非常非常难忘的。在我的日记里记下当晚我写了一首诗,这个诗现在我背不起来,记得其中有几句:


在命运和岩石的挤压中间

你找到了自己扁平的位置

双手,钢铁般的力气

掰开这地球的心

黑色、冷酷、破碎……

这种感受很深,内心的冲击力很大。


也包括说在一些乡村僻野看戏,看布袋戏、看皮影戏,感受到那个年代、那个区域的人非常朴实的生活;也包括刚才讲到的我们考察了很多水电站,水电站的人、物。还有,像这照片上所拍到的这样汹涌澎湃的水与岩石之间的博弈抗争的力量等等,这些感觉和体验都给我们生命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记。其实还有很多很多。


我们在黔南的一个小镇,这里下着雨,夜里面,在山区小镇的一个很小的新华书店里面,我们发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死屋手记》这样一类的书。在大城市能看到买到这样的书,与是很常规的事,因为在那个年代大家有这样的知识与精神的强烈需求,但是在一个山区这么小的小镇里还能够看到这本书,就更可能说明那个特殊年代的文化向往与氛围了。当时,下着雨,黑着灯,城市很昏暗,能够在书店里面买到这样的书,而且在这一路上还买了不少的书,也读了一些书,觉得这是一个非常独特的生命经历。





在一路上画了很多的速写写生,出发前我在在速写本的扉页上留下的一段文字:“我无意画一些闲情逸致、赏心悦目的画,以供自己吟哦玩赏或他人装点雅室,我要表达对人生的沉思与骚动;我无意走一条平坦舒适、熙熙攘攘的路,以求生之安稳和世俗青睐,我愿在荒野僻岭间选择孤寂坚苦的路”。这一定程度反映了我当时想通过这样一个行动,对自己如何去选择人生道路,走出我自己的路的一种决心和想法。







去年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希望这个书出来的同时,在他们的美术馆做一个展览。我觉得做一个回顾三十多年前的影像、绘画等的展览,不是太过瘾。毕竟我走过来这么多年,我的创作,我对艺术的认识、对文化的认识也跟当年不太一样。因此我想做新的作品与当年进行一个回应与对话。做什么样的作品,我一直在思考着。我当年在珠江源头采集的植物标本,这个标本随着信件寄回到汕头,寄给我的女朋友,后来这女朋友成为我的妻子,这标本也一直保留着。这个标本似乎承载着很多丰富的内容,特别是个人生命的很多记忆与印记。因此,我希望用植物标本来展开我的新的创作思路。









去年重返珠江源,我觉得从标本入手,在珠江源重新采集了一些植物标本,在现场也进行了图像的拍摄。你可以看到这个图像的后面红色的山岗、屋子等,是珠江源头的一些情景。拍摄完以后,我将植物标本带回到北京的工作室,进行新的创作。你们看到这作品好像是一个X光片,其实这是用水墨的方式,将从珠江源采回的标本,用银色、白色拓印到水墨宣纸上,造成了像X光片一样的,带有一种科学和肌理感觉的图像,同时它又是对水墨艺术的一种新尝试,新实验。出来的效果还是相当有意思的,因为这种银、白跟黑之间的漂浮的关系,形成一层一层的关系,而与植物标本之间的观念、时间、事件、个人历史等的关系,构成的这样一个图像,呈现我的新创作的一种想法与观念。这组新作品题为《珠江源植物图志》。后来我又围绕植物,植物、种子跟生命有关的概念,在展览里面开展了一些公共教育活动,我在珠江源采集了一些植物的种子,让观众可以在参观展览的时候带回家去种,种完发芽、开花,拍照片传到网上进行交流,这是将生命给带出来,并激活的一个有意思的过程。


在广西做了这个展览之后,觉得我珠江溯源当年走过了四个省份:广东、广西、贵州跟云南,那么可以在这四个地方做巡回的展览,因此我又将展览在今年的三月份带到了云南省美术馆。在云南省美术馆,我在原来《珠江源植物图志》这组作品的基础上又做了新的作品,叫做《远方与河》。我将《珠江源植物志》作品的一些图像进行胶片放大,放大以后在上面抄录了在八十年代对我们这代人影响非常大的朦胧诗诗句,特别是像食指、北岛、江河、舒婷、海子等,他们的诗,对我在八十年代的成长影响深远。我当年曾经为舒婷的一首《暴风雨过去之后》的诗深深感动,创作了一张作品。因此在准备昆明展览时,我又创作了一批新的作品,这些作品有四米九高,一米多宽,一共七张,因此比较有视觉的一种力量,跟原来《珠江源植物图志》小作品之间构成了一种反差。









这几张是我最近在贵州展览的现场,这个展览七月份在贵州,贵州美术馆,规模很大,空间也很大,展览的效果很好。在贵州的时候也创作了新的作品。刚才不知道大家开始有没有看到有个视频叫做《骑走》,那视频就是我为贵州而创作。当年贵州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就是自行车完全是不可能去骑的,无尽的山路,只有推着车上上下下。因此我用 “骑走”这个创新的创作方式,包括行为的方式来做这样的一个巨型的新水墨作品。


四,我与摄影的缘分谈美术馆与摄影


我想要讲的第四个部分就是我跟摄影的缘分,同时也谈了美术馆跟摄影的关系。在八十年代我有很多摄影的青年朋友,当时在汕头有个“公元厂“,公元厂是中国在四十年代末开始,在五十年代大发展的中国摄影工业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基地。但是很遗憾,改革开放后,公元厂——中国摄影工业最重要的基地陨落了,现在也几乎消失了。我在八十年代的时候,有很多公元厂的朋友,有很多同龄的青年人,我们1982年成立了汕头青年美术协会,还有汕头青年摄影协会,大家都玩得非常好,自己也喜欢拍这拍那。


但是我跟摄影最重要的缘分是在我从2003年开始的。我是2000年成为广东美术馆的馆长的,之后,开始重视美术馆与摄影的相关工作。大家也都知道,中国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美术馆非常认真的、非常专业的来进行摄影的收藏跟相关的研究。如果说有,做得还可以的话,那是当年的广东美术馆。那么目前来讲,中央美院美术馆、中国美院美术馆都成立了跟摄影有关的部门,但是现在真正能够开展相关的收藏、研究、策展、展览,包括保护等等非常系统化的摄影相关的工作,几乎还没有。但我们知道,在国外,像MoMA,1929年成立,不久后在1931左右,就成立了摄影部。就现代形态的美术馆来讲,应该高度重视摄影。摄影是一门非常独特的艺术,但是在中国,摄影往往被认为是一个跟美术不相关的另一类事情,或者说是跟文献有关的图像。有很多摄影的收藏是作为图像资料而被图书馆或者博物馆收藏的。而在美术界方面,是比较不受到重视的,而且各方面也比较滞后的,而且这滞后到现在依然没有很好地解决。


2003年正好是非典期间,在2003年的开春,我们开始组织策划《中国人本》这样一个展览。《中国人本》这个展览大家可能也有所闻吧,名字叫做《中国人本·纪实在当代》大型摄影展,这个展览影响很大。首先是它开启了中国的美术馆主动策划一个大型摄影展览,而且是有立场的、有文化态度的,也就是说我们要用纪实摄影的方式去反映一个真实的中国人个性化人性化的历程。中国的纪实摄影在七十年代,改革开放之后受到很大的重视,尤其是在八十年代,1988年的时候,中国美术馆做过一个叫做《艰巨历程》的纪实摄影展览。这个展览是主要由摄影家兼策展人的胡武功等策划组织的,在中国美术馆展出,并不是中国美术馆主动策划的。当时,《艰巨历程》展览影响很大,但是也很遗憾,由于它展出之后,它不是一个美术馆在主动去做的事,相关的推动与影响力基本来自于民间;第二也正好碰上了一些特殊的历史原因,这个展览后来就没有发展下去。但是这次《中国人本》由广东美术馆总体上来策划,包括资金的投入,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收藏,将全部的六百来件作品全部由美术馆象征性付费收藏。这种收藏开启了中国的美术馆有序列地、主动地进行摄影收藏的先河。这个展览影响之大,在国内北京、上海、广东等的中国美术馆、上海美术馆还有广东美术馆展出了。当年冯远刚刚做中国美术馆馆长,他邀请这个展览过去中国美术馆展出,还亲自写了前言。前言写得非常煽情,我记得第一句话,“亲爱的青年朋友们,你们应该来看看这个展览,了解一个真实的中国”等等。而这展览在中国展出之后,还在德国的五家国家级博物馆进行巡回展出。德国的五家国家级博物馆,他们说他们从没有联手做过一个外国的展览。巡回展在柏林、德累斯顿、慕尼黑、法兰克福、斯图加特等重要的美术馆博物馆展出,引起了极大的关注。之后又去了英国爱丁堡,美国纽约,还在法国阿尔勒展出。因此,这个展览在国际上留下了重重的中国摄影文化的一笔。


随后,广东美术馆也创办了“广州国际摄影双年展”,以及一系列与摄影相关的历史研究、收藏及当代摄影的推动,很多学者,业界很多重要的摄影策展人、理论家,还有摄影家等等,很多都参与了广东美术馆的摄影活动。后来我从广东美术馆调到北京中央美院美术馆,也开始在中央美院美术馆的摄影相关工作,包括收藏,包括展览策划,也包括创办策划了“北京国际摄影双年展”等。











随后,广东美术馆也做了像广州摄影双年展啊等等,也请了很多学者,包括业界的很多重要的摄影策展人、理论家,还有摄影家等等。后来从广东美术馆调到北京中央美院美术馆的时候,我也开始在中央美院美术馆做摄影相关的工作,包括收藏,包括展览策划,也包括做北京国际摄影双年展等等。






在北京国际摄影双年展上有这样一组作品,我特别介绍给大家。这是缅甸的一位女艺术家的一组作品。缅甸在东南亚,很多妇女遭受家暴、遭受不平等的待遇,如果在家庭出了什么事或者怎么着,他们都会受到一些非人的待遇。这位艺术家拍摄了一些缅甸女人的生活状况与不幸遭遇,因为她们往往是受到家暴或者因各种原因而失明,或被毁容等,但是她们作为女性,对美丽世界总有一种向往与想象。她们尽管失明,但还是对美很有向往与追求。这些图像非常的感人。









2017年我在德国柏林的摄影博物馆参与策划了一个叫做《探究历史:中国当代摄影与红色图像》的当代摄影展览。这个展览关注当代摄影中与历史上红色图像之间的关系,进行新的分析与表述。而这个柏林国际摄影博物馆正是我当年《中国人本》国际巡回展在柏林展出的地方。时隔十多年之后,我又重新组织了这样一个还是比较有影响力与研究性的展览,重新回到这个地方展出。我觉得中国的美术馆应该努力开展摄影的收藏、研究、展览相关的工作,当年我在广东美术馆,收藏了吕楠非常重要的整套三部曲的所有作品,也收藏了沙飞、庄学本等较完整的系列作品,出版《庄学本全集》,创办“沙飞摄影奖”等等,这些都是非常的重要的,也为我们今后做这方面的研究奠定了很好的基础。


我先讲到这里,下面留点时间,大家有一个可以问答交流的时间。谢谢大家。


(未完待续)


END


“蚂蚁隔壁班”分享会安排:


1,陈吉堃,《我的摄影经历》 

2,刘翔,《影像艺术创作中的家庭影像题材研究》 

3,晨堂,《我和蚂蚁摄影以及世语新说》 

4,王雷雷,《学习摄影的新误区》 

5,安礼楠,《简明组照编辑逻辑》 

6,张杰,《伟大的传承-尤金·阿杰与沃克·埃文斯》 

7,张耀疆,《从“动物园”到街拍摄影》 

8,金晶,《跑了百来个国家不如在“蚂蚁”呆几年》 

9,唐浩武,《我拍农民工》 

10,饼,《地尽头》 

11,卓玛,《回望高原》 

12,刘强(蜗牛),《说“绿风景”抄袭,我有话说》 

13,大笨笨熊,《爱与吻-一个摄影师的自白》 

14,李岳,《摄影收藏存储与包装材料的选择》 

15,烟丝,《我看的那些有关照相与艺术的书》 

16,张宏伟,《我学习摄影的三个阶段》 

17,要有光,《手机影像创作》

18,朱昱安,《从想象到呈现》

19,李伟,《游走在边疆》

20,夏建国,《浅谈客观摄影与主观摄影》

21,戚勇,《关于手机新影像的思考》

22,滚刀肉,《让自行车回归生活》

23,袁徐庆,《空房间》-立体摄影作品的诞生

24,凌鹤,《婚礼摄影师自我身份认同》

25,白杉,《摄影书“生长”》

26,安光系,《风景摄影的历史与走向》

27,人自在,《向外放眼,向内观照-摄影与茶》

28,王福春,《生活中的中国人》

29,by5ff ,《帮你做出最漂亮的银盐照片》

30,Zhang lala,《中国摄影师如何走向国际舞台》

31,王庆松,《在希望的田野上》

32,朱洪宇,《摄影人如何走进摄影节》

33,林路,《摄影画册的鉴赏与收藏》

34,王若邦,《告别单一叙事》

35,刘杨,《从人性到物性-当代静物摄影创作指南》

36,商华鸽,《拍摄死亡》

37,齐林Lin,《撒哈拉往事》

38,李巍,《有些小事才是大事,比如那碗米饭》

39,王牧,《最短的长镜头》

40,卢承德,《苏州故事》

41,袁吉晴,《宝丽来的神奇故事》

42,袁洁,《打破套路化的摄影创作》

43,李继保,《英雄地》

44,濮演,《在路上》

45,邢千里,《中国摄影简史》诞生记

46,严志刚,《时代背景下,让摄影和自己发生关系》

47,杨寒,《关于时尚摄影二三事》

48,陆祎玮,《我在美国策张爱玲展》

49,龚月强,《观展志-摄影展览带给我们什么》

50,王志平,《遍地风流-普罗旺斯的恢弘抓拍》

51,钟林春,《从摄影到摄心》

52,刘翔,《马克·吕布黑皮书-摄影的传承》

53,阴彤,《我在英国讲故事》

54,袁园,《把“当代艺术摄影”作为方法》

55,周仰,《从写实到造境》

56,路万江,《古典相机》

57,柴柴,《辛迪·舍曼:这不是自拍》

58,要有光,《如何选择适合的拍摄器材》

59,宁舟浩,《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乡村》

60,李志国,《从2024相机到“重生”系列作品》

61,王攀,《故乡三部曲:一城一山一河》

62,马语者,《熟悉而陌生的大伙伴》

63,拉黑,《从罗福平到罗福平》

64,马浩冉,《古典摄影工艺的当代实践》

65,王仁伟,《船厂农民工》

66,棉布,《培根的文脉-介绍绘画大师弗朗西斯·培根》

67,郑忠民,《摄影:阅读与写作》

68,王若地,《黑白摄影的形式、空间和技巧表现》

69,王勇,《寻找乡村照相馆》

70,赛力克 · 木胡什《我们的太阳在路上》

71,靳华,《视觉日记》

72,张宏伟,《2000年以来的甘肃摄影》

73,吴小淮《群雄逐鹿 ——135单镜头反光照相机典藏与鉴赏》

74,于涛,《珠江——与河山的对话》

75,盖少华,《像之阴阳》

76,李檣,《我的故乡摄影与中国式纪实摄影》

77,邹璧宇,《一起来一次公路摄影》

78,王璜生,《重读1984年珠江流域的影像纪录》

79,刘劲勋,《 C Pluao黑碳料理》

80,张静,《记忆的图像变体》

81,王兵,《现代性与中国当代摄影》

82,陈立群,《金石声(金经昌)一个跨界的摄影大家》

83,蛊师,《从摇滚乐到日常经验》

84,林添福,《2004-2021我拍祭龍》

85,刘江岭,《日本古建筑小史概要》

86,傅尔得,《《对话》与《在场》:当代摄影艺术在玩什么?》

87,曹梦鸽,《艺术史研究者的观看技术:从胶片幻灯片到虚拟现实》

88,张俊佳,《裸模10年-围绕摄影展开的生活》

89,严明,《江湖问答》

90,陆文鹏,《街头剧场》

91,钟华连,《从现在开始,去做一本摄影书吧!》

92,吃土豆的人,《吃瓜大会》

93,  戴显婧,《她在家-关于中国独居女性的爱与怕》

94,尤达任,《形式的内容》

95,颜长江,《我的道场》

96,王晶,《胶片是否还有意义-谈巴黎暗房与胶片复兴潮》

97,王欢,《女巫浇酒-关于当代艺术中的神秘学热情及其修辞》

98,李明,《西北行旅》

99,赵华鹏,《手机摄影的可能性》

100,王士杰,我的《青春》(第8届侯奖获奖者系列)

101,谭秋明,《我的“侯奖”之路-一位摄影的叔的成长过程》(第8届侯奖获奖者系列)

102,王晓岩,《大汖村--二十一世纪中国村落空心化的标本》(第8届侯奖获奖者系列)

103,辛宏安,《图像、文本、记忆——摄影系的学术脉络》

104,邸晋军,《通过古典面向当代的早期摄影》

105,李陟,《我喜欢的摄影书》

106,任冷霏,《在二维和三维中穿梭的摄影》

107,野生,《一本给奶奶的摄影文字书》

108,张耀疆,《我·接头摄影·摄影书》

109,邢千里,《照片的罗生门:批评与建构》

110,王晶,《裸手印画》:一部巴黎黑白暗房的简史

111,俞澜,《浅谈碳素印相工艺》

112,解海龙,《从渴望到圆梦——希望工程经典照片的背后故事》

113,姚义静,《航海与摄影》

114,张钰,《留学日本学摄影你需要知道的》

115,李辉,《为什么收藏国产相机最后都赚了》

116,棉布,《棉布带你看威尼斯双年展》

117,颜长江,《惊鸿照出啥影》

118,张涛,《关于独立制作画册你想知道的一切》

119,江融,《探索摄影之旅》

120,欧阳世忠,《现实与重构》

121,周子杰,《同游与往来--山水之于摄影观看之道》

122,李弋迪,《从《深濑昌久》到日本的独立画廊》

123,颜劲松,《我的藏地梦》

124,胡延松,《拍摄,重构和再现》

125,汪莹莹,《图像的现实隐喻与自我投射》

126,田凯,《平成时代的日本摄影》

127,郭宬,《静像的探索》

以上主题均已完成


以上主题即将进行
128,王晴,《从此他乡是故乡》
129,姚汉军,主题待定
130,阴彤,主题待定
131,释藤,主题待定
132,董冰峰,主题待定
133,鲍昆,主题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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