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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冠南花鸟画的指南意义

2017-06-23 疏约 青藤艺术


吴冠南 1950年生,江苏宜兴人。1962年步入画道,初学芥子园画谱,后学吴昌硕,旁涉黄宾虹、齐白石,为当代大写意花鸟画代表性画家。数十年来在各种媒体发表大量作品及论文,并多次参加国内外大型学术提名展、双年展,出版个人著作几十部。曾获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画研究院美术学术奖、黄宾虹奖、傅抱石奖等。现为江苏省国画院艺委会委员、陕西国画院名誉院长、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美术师。


文:疏约(诗人、策展人、批评家)


凌云之志,韬略之才


在绘事领域,文心砥砺,足以蔚然成一家。“一”可见独立,“家”定有风格,这等人物,按理已是百里挑一,人中龙凤了。他们为抵文心前仆后继,经营于诗书画印的法则里,竭尽所能把“一家”改写成“大家”,终于等到艺成之后的横行天下,睥睨四海。然而这仅仅只是俗世的睥睨四海,犹如坐井才把文人画看成了天,而天外还有天,那些雄才大略的,居然把文心炼成了韬略,让一个白面书生彻底地脱胎换骨。而在当世,吴冠南先生就是那种极少数的韬略型艺术家。

 


韬略总是隐性的,故《太公阴谋》阴以用之,与现在的阴谋诡计正好相反,而是循循善引之。韬略一直假借于书卷经籍,但仅仅是表面,更深层次的,韬略寄生于音律之中,也就是说,精通音律才能真正的养成韬略。在诸如“曲有误,周郎顾”的美谈里,其实就淋漓毕现了周公瑾对于音律的知微能力,由音律的知微到家国天下,军旅战局的知微,公瑾绝对称的上胸怀韬略。当然同时代的诸葛亮亦是如此,古琴在他们手里不但是乐器,且演化成为道器,《长河吟》《梁甫吟》不过是两位伟大对手、知音的余事。

 


在我看来,吴冠南先生的绘画就是他的余事。据其高足夏回先生透露,冠南先生有极好的音乐素养,其二胡有登台演奏的水平,想来吕律早已浸其骨髓,故而与冠南先生交谈,往往觉其有一叶知秋的知微能力。从古旧画装裱,到颜料取材,或界辩墨砚,甚至水利民生,总是折冲决伐一针见血。在漫长的中国文化史中,自管仲三分损益法定音律,荀卿成相始有板制节奏,子部的文化无不是音律与国政的高度统一,直至唐时,尚有文中子这般音律奇才,仿仲尼《龟山操》而制《汾亭操》,其门下杜如晦、房玄龄、魏徵……无不是治国栋梁。古往韬略人物,就是一部高度发达的子部史,音乐史。



冠南先生若生在唐朝以前,足以身忝子部,但生在今时,就只能画画了。画画也有章法,也有音律,也有韬略,只是青藤八大没提罢了。过去常用“礼崩乐坏”形容中国文化的大跳水。细分之,礼崩远溯春秋战国,而乐坏的时期,大约就是宋后了,宋以后的中国音乐直接从“乐”降格到歌与谣了,简单到不像中国出品的,与欧洲音乐复调、协奏、重奏,交响……日臻完美的发展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我们扔掉了自己的高级音乐,扔掉了最具独立思想的“子部”文化,没有了精英中的精英,只有“泛精英”。在“泛精英”的文化系统里只知梦想,不知志向的,或两者轻易地就混淆了。而倘若有人问冠南先生之志时?他是一定能说清楚的,而语言就是他的画,他的大写意精神。而大写意内在,是具备了中国高级音乐,独立治国思想因子的,由此可窥一个身负韬略之人的凌云之志。



管裂弦断,一音尘绝


同是宜兴籍的二胡演奏家闵慧芬曾让日本指挥家小泽征尔听到伏案痛哭,小泽是个感性的人,他听出了闵慧芬曲中的倔强、伤痛、宽恕、与强烈的民族文化自尊心。在技术的处理上,闵慧芬曾与著名作曲家,小提琴演奏家杨宝智先生合作,利用中国民乐里“昆腔”“高腔”等发声,亢亮迂回又善于控制,所以演奏的时候让人有琴弦欲断不断的感觉。无独有偶,在绘画上,冠南先生恰好也有这种本事,朱中带紫眼见要破,倏忽转身“红”到冷淡,永远能保持不越界的格调;或见其一叶一花快入死局,总有一眼清泉助其化险为夷……冠南先生在技术上绝对也是悬丝级别的,几乎可以堪称摘星手了。



会吹笛或箫的都知道超吹,超吹以八度递增,考验的不仅是笛箫,更是人。《大平广记》载李暮吹笛天下闻名,遇到独孤丈人才知谫陋。独孤丈人言“至音则此笛必裂"其实就言明了李暮的人与笛都未到极至,这是技术上的。而《凉州》本身是哀乐,绝大多数却以为是钧天之乐,而独孤丈人指出其十三叠变调则知李暮未识《凉州》深刻,这是思想上的。独孤丈人的这一课绝不仅限于唐朝,它的现实意义在于诸如什么是大写意?然后你会发现这个时代有很多个李暮,而最接近独孤丈人的,只有冠南先生。

 


冠南先生有些色调的把控,笔触的临危自救就非常接近独孤丈人所言的至音,几乎可一怒升仙的,画得特别绝,绝到出尘,如同李暮们一夜听笛之后,到了明天,再也找不到独孤丈人的感觉。既知弦断管裂之至音,而后知冠南先生的一音尘绝,其实都来源于他深深的民族文化自尊心,他不像很多人只是说说而已,或者是简单粗暴的民粹主义者,冠南先生身上有浓郁的爱世精神,爱世精神是因为他读到了我们这个文明里最有难度和深度的东西。而民粹主义者是触摸不到难度和深度的,只能喊喊口号罢了。



民族文化自尊心在于自身的分量,在于深度与难度的综合流露。李暮的唐朝如此,古典浪漫主义时期的瓦格纳如此,闵恵芬拉哭小泽征尔如此,杨宝智的《川江》与马勒《第五交响区》同场演奏也如此。没有深度与难度,民族文化自尊心就完全站不住脚。在这一点上,音乐和绘画相互折射,而中国画里最有难度,深深刻骨的,众所周知,就是大写意。只有大写意是中国独有的,连善于学习的日本都没学会,好在他们没学会,不然大写意就变成了日本的民族文化自尊心了,而冠南先生这种对大写意有深度认识并予以实践的,居然还没有成为国宝,放在日本是不可思议的事。



孤心高胆,学兼释老


董玄宰制表、颂无算,造高僧像无数。一部《容台集》,书画的内容最多就只有两成。虽见其常叹笔累之烦,而但凡伽蓝之所需,往往宛如洗尘已毕复见相好光明。玄宰事释家如杂阿含经教义,一味做事,而非念经,故玄宰之禅悦虚中有实,坚净如竹,不落禅宗语言讦谩之下层。况玄宰所好《楞严经》极有可能是中土人氏所制,而非西域之译经,佛学大家吕秋逸先生曾有考证,且不论其定评与否,唐人早已有消化西域佛经为已用的能力,并在本土开出能媲美大乘佛学的并蒂莲花。

 


迁想当存胆,妙得必有识,此话形容冠南先生无比准确。他总有办法归化他物、他言为己用,并生生出极具个体思考性的理念,这点与玄宰何其相似。在永继妙龄为董思白自铸前身来世的缥缈想象中,就存在着一种类似天真的“不定想”,“不定想”时刻破除成见以及完成思维的自我更新,而冠南先生的“不定想”几乎没停过,当然这方面他的学生比我有发言权,或早已融入于普通的日课之中。



老车曾说过冠南先生其实很含羞的……老车读到了冠南先生心有少女。而后来我和夏回先生的聊天中做了一些补充,一个好的艺术家体内至少要住着四个人,一个孩子譬喻为真,一个谋士譬喻为智,一个英雄譬喻为胆,而老车说的少女就是最后一个“妙”了。冠南先生兼备四者几乎是无异议的,唯’妙”是最值得说却说出来怕少女老的,以“妙言”论之言容易被重复,以“妙法”论之法容易被模仿,“妙门”里五千字的《道德经》怕有中心思想,“妙人”的稀缺则对应着教育中的准确答案。“妙”只会恒定稀少,诚如龚定庵之“安得树有不尽之花更雨新好者,三百六十日长是落花时”,迟早要进入不妙年代的。

 


比漆黑更漆,比碧绿更碧,比藤黄更黄,比殷红更红……此冠南先生着相。比孤心更孤,比高胆更胆,才是冠南先生本心。比什么更什么,仅是冠南先生一路登峰造极的过程而已,花鸟的形式也只是托咏内心的寓外表达,心系一尘与心系万物同样忙绿,不系之舟或暂放鱼艇只成片刻休憩之所。但鸿鹄就是鸿鹄,不但要飞,而且要飞得高,飞得远,安居乐业都不能泯其志的,冠南先生就是这样的,内心还活一只关于时间的千里马,不会停蹄,手中执笔如剑,正如周公瑾所言,大丈夫当执三尺之剑,立万世之名的。



写意之大,潜研之微


百年前,同是吴姓的吴清源先生只身入日本学棋,败尽名手,美谈至今。他十九岁时与秀哉名人对局时的三三,星,天元开局至今仍是禁手,围棋的法则里第一堂课老师就教会你“金角银边烂中腹”的金科玉律,天元四方集虚,做成实地很难的。而吴清源先生能这么下,就因为他身上具备“大写意”的精神,文弱书生内中的狂傲,不服,坐谈文枰如坐拥天下的大局观,即上文所说的“韬略”,对于心性的养成,对于意志的磨练,“大写意”与“韬略”是能划成一个等号的。在吴清源先生后来的笔记中,他描述的天元就像制衡四方诸侯的天子,即实地尽归诸侯,而普天之下又皆是王土的微妙关系。日本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文化土壤,要出大写意,韬略型的艺术家太难太难了,一休禅师也只是接近而已。



围棋与大写意很多方面都异曲同工。布局中的中国流,宇宙流,星小目如同大写意的基调,这种基调始于观察日月星辰变化后的总结,那是一个构思的开始,当然这种构思是可以被模仿的。围棋进入中盘才是大写意的精彩部分,时刻面临死活,时刻需要化险为夷,时刻需要取舍判断,时刻需要定天下大势……棋局是没有形状千变万化的,只有虚拟的味道,厚度与感觉,而在味道、厚度、感觉背后,是精密覃思的极至,两者相加才能构成真正的大写意。围棋进入官子基本大局已定,但是诸方隐患络绎不绝,需要收拾,安抚及治理,处理稍有不当,中期的杀伐决断就前功尽弃了。以上说了那么多,不就是冠南先生绘画的步骤吗?

 


大写意是不能缺其中一环的,否则深度与难度锐减,只能将就一下成为文人画了。文人画已经很好很好了,但在韬略型艺术家面前还是不够看的,它只是精彩于几个环节,而不是全部。虹叟,缶翁,白石都眼光如炬,并自我清醒的,他们知道自己在某一二环节是不够的,所以他们只谈到写意为止了,只有后世的人会认为黄宾虹是极致巅峰的,奉《古画微》为至宝是那么理所当然,可被分析的精致结果都指向他是正确的。大写意却是个意外,大写意在绘画体系里几乎是日食或者月食的存在,无法参考,没有缘由,和精致结果背道而驰。

 


荆溪诗词家周济二十四岁的时候携诗稿拜谒包世臣,慎伯读毕,只一句,君诗质美而无诗心。后周济弃绝唐宋诸家而追汉魏两晋,终成大家。大写意也是如此,有些人没有过程,有些人不擅收拾,有些人有大写意之质而无大写意之心,更有甚者只是乱涂而已,就别提潜研子部,音韵节奏了。冠南先生在这个时代的独一份,到孤独的时候就是万分独了,也没有什么办法,大写意本来的特质就是大材而小用,是把十分的艺术延绵到了十二分,然后静观青藤八大,兀自端坐洁净,一任平生了……

 

结语


历来素有仁人之心的,做医生的,有叶天士《临症指南医案》,做学问的,有崔氏的《音乐六书指南》。旁及农桑,救荒,本草,很多门类都有指南,指南的意义在于你徘徊时,迷茫时,天空那颗最亮的星指引你要去的方向。而冠南先生在当今的国画,花鸟,大写意领域里就是那颗最亮的星,也许是我们这个时空领域里,唯一的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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