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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龙实录 | 余世存&胡赳赳&纪彭:我们与世界的距离

2014-10-11 腾讯·大家 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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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与世界的距离》


【编者按】2014年9月28日,腾讯·大家沙龙第15期“我们与世界的距离”在北京彼岸书店举办。著名人文学者余世存跟媒体人胡赳赳、纪彭为现场读者带来一场精神之旅。以下是本次沙龙的精彩节选。


纪彭(主持人):首先要感谢九州出版社,能够把《人间世》这本书以这么好的一个状态给大家呈现出来。第二我们今天这场活动是由《腾讯·大家》《新周刊》还有我们《国家人文历史》几家媒体一起参与,一是对这本书的认可,二是我们会进行全力的推广和推荐。余老师这本书是很有意思的。因为是随笔集,我每次翻进去看几十分钟,都能感觉有新的想法,但是我的这种粗浅的感受肯定不足以满足大家对于这本书的期待,所以我们首先把话筒交给余世存老师,希望他能够通过作者的眼睛为大家介绍这本书,还有这本书他想要给所有读者的东西,谢谢。


余世存:感谢大家今天下午来跟我们一起分享一下《人间世:我们时代的精神状况》,今天这个题目其实说是“我们与世界的距离”,这本书虽然是我写的,但是严格来讲它不算是我整体的思路,因为编这本书的朋友是黄秀丽还有毛喻原老师的女儿毛路,是他们几位,包括责任编辑李黎明也参与了编辑,他们等于是把我的文字编成了一个较为客观的体例,我觉得这是特别感谢的,我觉得他们这个体例甚至比我的两本《非常道》的体例都要好。


你们要看这本书的话,基本上说,作为一个人在当代社会立足,你的方方面面问题可能这本书里面都给你提供了线索。不一定说提供了最后的答案,但是都有线索可循,所以有的人也说读这本书挺有意思的。它是一个敞开的体系,你们自己读了之后也可以在每一章、每一节的后面加上你们自己的感受。我觉得这其实也是一个有意思的现象,这就说明我们当代社会进入了一个特别不确定的时候。在特别不确定的时候我们如何让自己的身心安顿下来,真正的能够安身立命,我觉得这个工作确实是很多人都在追求,但是未必能找到方式、方法和答案的。但是最主要来讲这可能也是作家和知识分子的责任,我跟他们讲过,我觉得作为一个作家和知识分子,你不能回避很多的问题,不能不提供答案。就像我们现在很多人在给大家提供答案的时候,都是说最近出了一本什么书,但是你一听这个书,他推荐的好书几乎都是古人写的,都是前人写的,包括民国的那些大家写的,还有都是外国人写的,很少有我们当代的中国人能写出我们自己生存的坐标和安身立命体系性的东西,包括我们今天说的精神哲学的东西,但这个东西确实是我觉得大家需要尝试来做。


比如说什么是生活、什么是全球化、什么是中国、“去中国化”这些概念,包括什么是养生、什么是命运、什么是风水、什么是爱情?我觉得作为一个中国的知识分子,对这些问题不应该只是求助于前人或者是求助于西方的科学主义者。我觉得他们应该自己从自己的生命经验当中提供这些解答,我相信这些解答是非常有必要的,而我这些年的读书和思考确实也是围绕这些问题在展开。所以我觉得我这本书应该比《非常道》,包括我以前写的《十年书》我觉得更有一种体系式的独立。虽然它还是以微博体在呈现,但是我觉得这已经是一个有意思的东西。现在这个微博、微信的时代,特别需要由我们身边人提供答案的作品和产品,这是很重要的。我记得我在深圳的时候跟一批诗歌界的朋友聊天,我说在民国,大家可能没有注意到一个现象,民国的那些学者、教授,他们是对自己的同龄人和同时代人的作品是非常敏感的,这种敏感使他们能够向自己的学生、能够向自己的亲人推荐书的时候就能够直接推荐这些人的作品。


比如说冯至的十四行诗出来的时候,闻一多马上在课堂上对他的学生们讲,他说这是中国最优秀的诗篇,这是中国精神在现在的一个进展。因为你们可能很多人都知道闻一多对五四新文化运动的那些文学创作、包括诗歌写作的意见是有意见的,他认为是太青春了、太青少年了,他希望听到一些稳重一点的中年之音,所以他在冯至先生的十四行诗里面看到了这种中年之音他认为这是非常难得的,所以他就劝他的学生,他说你们应该读这个。当然,奥登和他的那个朋友,我忘了他那个朋友叫什么,两个诗人,他来中国,在武汉朗诵了他在中国写的十四行诗,写了一个中国诗篇,马上袁可嘉他们也读到了,他们能读这些及时性的产品是因为他们的大学教授,他的老师们能告诉他,这是精神在当下的一个演进,我觉得这一点是民国年间很好的传统,但是这个传统在当下丢掉了,这个很可惜。所以就像我们当下的很多比较好的精神和学术和作品其实都是在边缘地带,几乎是没有多少被主流的出版和新闻界认知,这样我们是不知道的。比如说对上古文化的研究,可能有些人知道,比如说小说家阿城,还有上海的文化批评家朱大可;还有我另外一个朋友张远山,就是这种少数人做出一些新的贡献。但是很可惜,这个是在主流学界的眼界之外,当然也包括一些文学创作和精神作品,比如说像我们当下也有人写得很好的诗歌,也有人写得很好的小说,但是其实它在主流的视野之外,大学的那些老师他们估计也没有看、也没有注意到,这样他很难向他的学生推荐,这就是我说的民国的一个传统在当下的截断。


所以在这个意义上讲的话,我有时候觉得我身兼二任,一方面我希望从我的视野里面向大家推荐一些好的作品,另外一方面我又觉得从我自己的图书作坊也想跟大家分享我的一些认知,所以我觉得我的这个作品里面其实也负有这两个使命,一个就是里面有很多是关于我个人的思考。还有一个是黎明他们统计的,我这里面提到的书名没有统计,但是提到的人名至少有五百个以上,当代的人也有一二百,前人、古人也有几百人之多,我的意思是我把这些人纳入到我的叙述体系里面,构成一个精神的地图,希望这个精神的坐标能够给大家提供一定的参考,这是想跟大家分享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我想扯回来一点,扯回今天的主题,就是“我们与世界的距离”,我们怎么理解我们自己,以及怎么理解这个世界,这是我这些年特别想跟大家分享的一个话题,因为刚才在路上还在跟赳赳讨论这个话题,待会儿你们可以听赳赳最近几年的读书心得,我相信也会对你们有启示。其实说到世界这个词语,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日常的经验和一种体验,但是可能很少有人想到,这个世界应该怎么去认识,怎么去划分它,我后来因为自己的生活有特殊情况,所以我觉得我的经历也蛮有趣的,比如我在云南住了两年,后来我才发现,原来生活的世界跟在北京生活的世界是两个世界,这是一个很有趣的发现,后来我就对这个世界的研读和思考,我觉得可能是特别有意思,特别想跟大家分享。


比如说世界究竟是唯一的还是可以划分出来的,假如说我们说世界是唯一的,那就可能我们会想到,他从哲学层面到我们现实生活层面让我们越来越流入中心主义,或者自我中心主义的生活方式,这是一种;还有我们说世界是一分为二的,这是一个划分方式,其实你们要想到一分为二的划分方式古往今来都有,即使到现在,比如说中国南方的一些省份还是把世界分成二。比如说,海南、云南,他们可能把一年就分成上半年、下半年,分成旱季和雨季,其实各大文明最早都是把世界一分为二,这就是中国的太极说的,太极分两仪,就是把一年分两半,这是一个分的方式。你们要是看波斯文明或者是古希腊文明,其实也是有一分为二的思想在,他认为世界是善与恶的斗争,这就是一分为二的划分方式。还有的说世界是光明与黑暗的斗争,这也是一种一分为二的划分方式。这里面就涉及到中国的阴阳哲学,中国的阴阳哲学是在一分为二的基础上产生的,但是这个阴阳哲学很有意思,比如说他在战国年间,这个阴阳哲学有一种价值判断,这个价值判断是怎么判断的呢?你们要是看《易经》第一句叫“天尊地卑、乾坤定矣”。这就很有意思,他把一分为二先天的划分成一个等级标准,比如说他认为阴应该是卑贱的,阳应该是高贵的,这就是中国做的一个判断方式。但是这个判断确实是在中国真正原来《易经》的基础上有变化,原来的《易经》没有做这种价值判断,包括老子的《道德经》你们要看,他说万物负阴而抱阳,充气以为和,他对阴和阳都是很尊重的,对双方都是尊重的,但是很可惜,从战国开始,中国把一分为二日常的经验也好,或者哲学思辨也好融进了自己的价值判断,这样导致中国所谓的男尊女卑或者说阳尊阴卑。


还有他在一分为二的过程中发现了一种斗争哲学,这个也是中国几千年来要做的,包括它在现在为止,比如说我们如果按世界一分为二的划分方法,我们就只认为我们跟西方拥有整个世界,其他的不在我们的视野之内,这就是世界一分为二,比如在我们眼里我们要么成为东方,要么成为西方,我们在我们眼里还没有别的构成参与进来,这是很有意思的。而我们对这个一分为二,我们的思考也远远不及我们的祖先,比如说不及老子这些人,而且老子的思想“负阴而抱阳”的思想,或者说阴阳两极平等的思想其实后来还有发展,比如说我最近才想到阴阳的意义的时候,就想到原来北宋年间有一个大思想家叫张载,他说了一句话,他说“有象斯有对”,只要一个精神意识能够外化显现为物象,他就肯定有他的对立面。对必反其位,就是说有了这个对立面的话,他就不会按你的生活习惯走,他就会走到你的反面去。接着说“有反斯有仇”,他跟你反着来的话,你们的阴阳二仪就会成为仇人,但是他最后一句话是最重要的,确实反应了中国宋代的思想家认识的高度,他说“仇必和而解”;就是说即使阴阳二仪或者说男女即使成为仇人了,但是他们最终要解决之道必须是和,走向一种中且和平。这是中国哲学的一个很了不起的认知,但是这个认知到现在为止仅仅停留在字面上,停留在书斋里面,远远没有成为我们今天中国人的生活经验。你看我们今天的中国人还在认为东西方是一个征战式的,要么是全盘西化,要么是拒绝西方,他没有想到仇必和而解,也就是我们的精神心智还远远没有走到仇必和而解这个阶段,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


我给大家提供一条线索,这是世界一分为二。当然我们还可以想到世界可以一分为三,比如说你要到印度去,印度是把一年分为三季,湿季、雨季、旱季;他也把一天分为三个部分,比如说分为晨朝、日中、黄昏,大概是分成三段。这个是一分为三的方式,它其实在世界上很多文化也都出现过,为什么他要一分为三,一分为三的意义又是什么?这个东西其实是世界,你接受它也好,不接受它也好,它肯定会在那儿发生作用,甚至会对接受他的心智起作用。比如说一分为三,它其实在中国文化、印度文化、甚至古希腊文化里面都有反应。比如说你们看有名的三段论,这是一分为三的方式。还有你们要读印度哲学的,像《金刚经》里面的很多经文,它其实都是按世界一分为三的方式在组织他的句子。赳赳可能会马上想到《金刚经》里面的内容,他先正面说,再否定说,然后再回到正面说的方式,这其实也是一种哲学思辨,但是这种哲学思辨一定是来自于日常生活的经验。我们要看到中国的一分为三也是更多,也就是说你要看道德经的第一句“道可道,非常道”。但是其实我后来跟他们断句,我说这句话还可以断成三段论的方式,就是“道可,道非,常道”。其实正好是《易经》的三易,《易经》的这个易字,有三个意思,也是一个三段论,就是变易、不易和恒易。易是要变化的,只有变成是不变的,所以他又分解出这两个意思来。最后变化又是永恒的,这其实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资料图:嘉宾余世存)


但是我们千万不要想到,我们把世界一分为三再把它放到一个哲学层面看,他跟我们的日常生活无关,其实有很多的关系。就像我们宋朝的一个青原禅师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话,在座的很多朋友可能都知道,它其实是人生的三段论,他说老僧十年前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经过十余年的行脚,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相当于我们说的,如今又归于平淡之后,我们看山又是山,看水又是水。你看经历这么一个过程的时候,山水在你的眼里才无限的生动起来。这个世界在你心中才活了,你才能意识到你跟这个世界最为深刻的联系。而这个联系让你自己都能生动起来,这是很有意思的,包括王阳明也说过类似的话;我们从世界走向自身,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你把这个世界怎么划分;但是所有的人容易停留在我们说的一元论、二元论还有三段论的基础上看问题,看待这个世界。但事实上这个世界还是可以往下走的,比如说,我们东西方人对世界的划分不仅要划分成二、划分成三,还要分成四、分成五。比如说分成四,其实东西方哲学都有,中国人讲阴阳分四象,就是我们说的时间里面的春夏秋冬,还有空间里面的东南西北,这是一种四象的划分。印度哲学还有古希腊哲学都谈过,世界是由地、火、水、风之类的四大来组成的,这也是世界一分为四。中国人在这个基础上又进一步加了中维度,这个待会儿赳赳可以再补充,因为我们在路上有在讨论这个问题,就是中国人加了一个东南西北中,中国人在春夏秋冬里加了一个长夏的概念。所以把世界分成五个部分了,这就是中国的五行哲学,这是很了不起的哲学。


我们看世界一分为四跟我们的关系。这个确实可以无限的举例下去,我在给大家提供一个参照系,让大家也能够自己学会思考自己跟这个世界的关系。比如我们说把世界一分为四,在我们眼里马上我们就知道,我们不应该只是盯着西方,你脱开二元论思维,那么肯定在你的眼里、精神意识层面还有别的方位,我们不仅仅只看到西方物质文明的高度发达,我们也要关注南方,还要关注北方,这是一个层面的说法。还有我们既是东方人,我们既要享受作一个东方人给予我们的命运,同时我们也要体会西方人市场生活的经验,还有文明赋予西方人的那些便利、那些权利,我们今天也在享受这些东西。当然我们自己也应该成为南方人、成为北方人,你只有把这个时空四象分成四的话,你全部走过一遍,你才能够实现人生的某种完整、某种圆满。而且按中国人的说法,空间可以时间化,那么我们就不说空间的四象,东南西北,我们就说时间的春夏秋冬。因为我们在东方,所以他的时间化过程就是春天。这其实就是我一再讲的为什么中国人都是孩子,中国人是类人孩,没有西方意义上的成年公民,就是没有我们说的成年人格、没有那种公民责任,这是很糟糕的。所以我们都被称为子民状态,我们都被大家长统治,这其实是中国人以前的一个宿命,但是只要我们理解全球化,只要我们理解这个世界的划分方式,我们就知道我们不应该永远停留在春天状态、停留在一个孩子状态,我们也应该享受夏天那种青年的朝气蓬勃的状态,我们也应该走过秋天,走到成年人的讲正义、也讲产权明晰的一个理性状态,这是秋天或者是说西方赋予我们的一些人身的命运,一种召唤。当然我们还可以去欣赏冬天的美景,只要把春夏秋冬四季走过你才能享受人生的圆满。


这是从时空四象讲一个人的心智的演变、演化,其实我们看一个国家也是如此。我曾经讲过,我说在春秋战国时代,按庄子的说法是道为天下裂,裂开之后我们就跑到一个碎片上去,我们不再成为圆满,那个碎片就是孔子的儒学。儒学的传统其实只在时空四象里面占其中的一个维度,因为我们缺其中的某个维度,比如说在先秦,中国的时空四象,我的概念就是孔子代表东方和春天,老子是分占两个方维度:南方、北方,夏天和冬天,墨子占了一个维度就是西方和秋天,但墨子这个维度在秦汉年间被上层精英联合扑灭了,所以我们中国的时空塌了一个维度,他西方的维度,到了汉代的时候中国人的精神空间就有了缺口,所以中国人就需要向西求法,求来了佛法。佛法在精神层面,它的维度其实是南方或者是夏天,它是代表这个时空维度的,所以中国的儒释道其实也是世界的一分为三,在唐宋完成了融合。但是儒释道用我们刚才的说法只是时空四象的代表三个向度,我们中国人还是缺西方这个维度。因为缺了这个维度,我们在技术层面,在科学层面,我们非常的低能,所以我们到了元代、明代的时候我们的钦天监的官员都搞不懂历法了,之后请西方人进来做我们钦天监的官员,主持修订中国的历法。鸦片战争以来我们更需要西方这个维度进入我们的世界,组成我们的世界秩序,当然在今天好象我们中国人用很多知识人的观察,我们中国人的心灵又开始封闭起来,又想向对西方也好,对南方和北方关闭大门,我们想待在东方这个状态孤芳自赏。但是人为的过程肯定挡不住世界历史的演进,也挡不住精神的真正演进,所以我对中国的未来还是很乐观的,我觉得我们如果理解全球化、或者理解世界的含义和概念,我们的心态可能会对这个世界保持最大的敬意和开放,这是我想跟大家分享的。


其实我把这些话说出来,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包括世界这个概念,这两个字,世界的“世”其实就是时间的意思,时间有时候又代表天的意思,天也是时间,这个“界”其实就是空间、大地。所以我们与世界的距离,就是我们与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就是我们与天和地的距离。你只要把这个概念理解清楚,你就会知道,我们享受物质化文明的时候,时间和空间在我们的人生当中有没有生发出来,有没有长出来。如果没有长出来就证明你和世界是有距离的,你和天地之间没有构成有效的交流,这其实就是一个思考的方式。所以我觉得我真的特别热切的希望中国人的心智和精神不要像以前那么封闭,而要保持对这个世界的某种开放。真正的去体会这个世界很多的东西,这样你才能够成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甚至你能够参赞这个世界,因为今天我们享受物质的文明,物质的成就比如我们吃的汉堡,喝的可乐,我们用的iPhone,其实都是遥远的另外一个时间和空间人们的奉献。在精神层面我们也应该接纳他们,我们也应该成为他们,也让他们成为我们,这样才是一个世界演进的正常方式。当然,接下来的并不是说我现在已经知道全部答案,我跟赳赳在路上还说,其实还有好多问题我也没有搞清楚,所以我觉得在这个时代我觉得我们能够跟大家一起去阅读,去思考这个问题,一起去体会这个世界的样子,我觉得也是一种福报,当然也是一种责任。



纪彭:刚才听说余老师和赳赳老师一路在车上聊,可能会有些新的东西。


胡赳赳:今天主要是来汇报一下读《人间世》的心得。对于《人间世》这本书来讲,怎么来理解?这本书出现之后,我曾经跟世存道贺,我说了一句话:不论你说的是什么,以及我们能听懂什么,世存他存在的一个意义就已经摆在那儿了。比如说他曾经立下一个志向,就是说有生之年绝不出国,实际上要完成他年纪很轻的时候就立下的誓言,我要跟这片大陆、跟这儿的知识人、跟这儿的命运、跟这儿的土地做一个捆绑、做一个对决,和做一个勾连,这本身已经具有意义了。


所以我称赞世存的意义在于,他有决绝在里面,他有独立在里面,他有觉醒在里面。所以他的书,其实你看不看无所谓,因为他那个人已经在这儿,本身已经构成了一种光芒。构成了一种给我们精神力量的源泉,就像一盏灯一样,你跟他在一起聊天你会感觉很温暖,你会感觉很有情怀,你会感觉很有趣。我阅读这本书体验可能比你们稍微深一点,因为我经常指着这本书,因为他这里面有很多哑谜,他没有告诉你说的那个人是谁。我会指着说你说的这个人是谁,会了解背后一些八卦的事情,我们可能又会在一起议论一番,甚至于我们也会讨论我们感兴趣的一些东西。如果我们把先秦再往上追到远古、上古时代,甚至到新石器时代,那么这里面就有很多没有理清的问题,尤其我们整个文明的源流,中国民族、中国文化这个源流也有很多没理清的问题。这些东西不理清,就相当于我们不知道我们喝的这个水是从哪儿来的,我们没有安全感,不仅没有安全感还会有一种危机感。这种危机感在周有光先生《朝闻道集》里面提出一个概念,他说人类现在已经到了第三次巨大革新,第一次是农业社会、第二次是工业社会,第三次是21世纪。这十几年发展是信息社会,所以信息社会已经把物质化击溃了,信息社会把我们对物质的欲望重新拉回到精神的欲望上,就是说我们所讨论的物质化其实是我们精神化的欲求不满的表现,所以这还是一个精神的问题。所以我们现在面临的困境在于,我们有那么多精神性的危机,我们自己面临那么巨大的压力,工作上的、生活上的,我们自己有那么多悬而未决的,想解决人伦和自我追求之间的矛盾,想解决理想和欲望之间的矛盾等等。


我觉得我们应该更加通透地去认识世存,就是他作为一个根本属性的人的状态,而不是他作为作家学者的状态。作为人的根本属性,就是说他写的东西有温度,他会把他的情况掏出来,他不像我们有些学者、有些专家写出的东西是很干的,是一种没有温度、没有体温,也没有气味的东西。比如世存他如果性情起来他会哭,他会动情。你一定要读一篇文章,就是他妈妈去世他写的一篇文章《母亲的功德》,在他上一本书《家世》里,你会被这种人世间的伦理所感动。对于世存来讲,我们如果想通透性地认识他,并不在于他学理的那部分,而是在于他作为一个根本属性的人那部分,因为你只有先具备这个根本属性,自然人,其次你才有他的第二种属性,就是社会人。因为时间和空间的关系,你出生在某一个时空结点上,你一辈子的活动脉络几乎就已经固定下来了。


有的时候我们因为他的第二重属性社会人,而忽略了他的根本属性自然人,其实你还有第三个属性就是你是一个职业人或者是一个专业人,比如说我们都有一个身份,杂志的副主编、学者、作家或者是哪儿的职员等等,我们一介绍就说他是干什么工作的,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就把这个专业人的身份凌驾于自然人和社会人的身上,然后就变成我们漠不关心我们的社会。你别忘了你有一个社会属性,这个社会属性就决定了有点像蝴蝶效应一样,他一定会波及到你,大限将至,这个大限它迟早会来,就跟我们迟早要面对死亡一样。除此之外,你同时不要忘记你的根本属性是自然人,你生下来是赤条条的,死了也是什么都不带走的,你只有每天反思你的自然属性,什么都带不走的情况,你才能够活得像一点点人的样子。


姑且不论庄子的《逍遥游》的那种状态,姑且不论孟子讲的做天民的那种状态,因为这个境界太高。孟子说的做天民是什么意思?天民就是宇宙公民,大自然的自然之子谓之天民,世存刚才讲了,我们都是臣民,都是顺民,都是子民。我们是跌到尘埃也能开出一朵花,这样的人,世世代代都是刍狗。所以我们自己对此要有觉知,所以世存的作品看了之后我感慨很深。怎么讲?他是每天把自己的心得记录在微博上,然后通盘编辑好,一次性地反馈给大家。所以几乎有点蜜蜂采蜜的样子,每天要把见人、读书的一些思考心得点滴起来,做成一个读书札记贡献给大家,这让我想到赵翼写的《二十四史札记》,还有顾炎武写的《日知录》,都是这种形态,你真正要了解一个读书人,最好的东西不在他的理论,以及他学术性的文章上,而是在于他的随笔,因为只有这些随笔才能够最通透地把一些重大的问题很轻易地消解掉,以及很通透地告诉给大家,所以这本书就是他意义的旨归所在。


纪彭:谢谢胡赳赳老师。刚才我听了二位的话,有些感触。


我跟阿城有一次到他家去大概聊了一下午加一晚上,我们聊得很高兴。我们聊到两个故事。第一个故事,有的时候我们去思考世界,一旦回到本源会觉得稍微舒服一点。第二,这个神是一个工具性的。后来阿城老师考证的,神一定是跟天有关的,因为人类在十万年前的时候,他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因为没有农业,实际上就是在走路,在找吃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定位,只要能够定位他就能够回到原点,就能找到方向,就能走出困境,就能够找到野兽、找到食物、找到猎物,或者找到一片水源之类的。这个东西是真正决定他生死的东西,真正决定他生死的东西就是外化、工具化的这个东西。


文明层面上的世界人,就是说这个世界有一个文明的逻辑,无论我在一个咖啡馆里,他喝的泥浆、我喝的是咖啡,但是我们都认为它很好喝,我们理解对方。我们走出非洲的时候差不多是一个神,但是等到过了一万年到三万年这么漫长的时光之后,我们进入全球化状态的时候,我们有文明之间的冲突,虽然蚊子、光和人要轻微一些,但是也足够让人挠头,所以我们是不是能够,重建世界的时候有一个我刚才说的那个,做文明层次的世界人和做文化意义上的中国人,这样一种选择方式,我想说的就这些,谢谢大家。


余世存:我觉得他们两位对我的这个解读都挺好,很让人受益,而且很有意思。


我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我在书里的前言说过,我说人类文明是一个中年阶段,中年阶段其实是一个大规模的城市化和大规模的西方化的阶段。我们大家对于西方的东西接受的很多,但是我们却理解不了人类的老年,或者理解不了人类的冬天状态,比如说我们理解不了伊斯兰文化,对不对?现在为止很多人还是理解不了伊斯兰文化,甚至想用价值判断来判定这个文明,想给这个文明下一个判词,这其实是不对的。因为这个文明我们虽然不能用黑格尔的说法强调存在就是合理的,但是这个文明肯定是了不起的,他仍然对我们人类的精神是有帮助的,有发育的。用我的话说,它其实是处于北方和冬天的时空维度当中,因为我们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去,所以我们永远理解不了他们,这确实是我们要谈论这个时空思想意义的时候要理解的一个话题。就像我们在春天,我们体验不了秋天一样,当我们到了秋天我们又对春天失掉感觉了。也就是说时空四象虽然有先后的序列,但是它彼此是隔绝的,我们唯一庆幸的就是说我们的精神和心智能够打通他们,这就是刚才赳赳一再提的一个词叫“觉知”,利用我们的觉知能够让这个世界通透无碍,而不是说让我们自己还有让我们和这个世界保持某种隔绝状态。那样的话其实我们就封闭了,或者说我们就停滞下来了,你只有不断地往前走,才能不仅看到沿路的风景,而且你新的收获会更新你以前的经验,这其实是我们精神的一个体验,所以我们要不断地往前走。这是想跟大家分享的。


还有,赳赳对我这个书的评价,当然刚才评价那么高我也觉得很惭愧,我觉得其实是过誉了。说实话像我们这种在目前的中国作为一个读书人的条件,虽然比前人好,但是在当下巨大的诱惑面前,我们可能还是有点自怨自艾,使我们没有更大的勇气和信仰去坚守我们所应该从事的东西,其实本来应该给大家提供一个更体系化的东西,更完备叙述的东西,但是目前只能以这种片断的样子呈现出来。当然也有人很喜欢,比如说毛喻原老师,他就很喜欢,他甚至觉得这本书应该叫“五行书”,因为这个书每段都是五行,因为微博是140个字,他排出来就是五行体,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阅读方式。当然还有一个就是赳赳提出来的,他说这个书他提到了《日知录》,提到了《二十四史札记》,我觉得能跟这些前贤比,是我的荣耀,当然我觉得也很惭愧,因为中国这么多人认为自己有本事、有能力写文章,但是微博到现在已经有五六年的时间了,但是能从微博上产出的精神作品、学术作品,可以说寥寥无几,我的这本勉强还算及格,如果用我理解的话是一个及格的产品。那就是说大家大部分说的话、在微博上写的东西,都是写了也白写或者说了也白说的东西,这不是对你们指责,而是说我们知识人在这方面是有责任的,我们这么多的言路、思路,最后结晶出的东西或者结集的东西大部分是立不住的,这是很遗憾的事情。所以我觉得像赳赳也好,纪彭也好,他们能看出我这个书里面有无论是人格的一个自我曲解,还是对人身的要求,我觉得很难得。我觉得只有从这个意义上讲,就像我过去写微博,每天早晨起来要写两段一样,当时看似很不经意,也不起眼,但是把这些日积月累的东西放在一起,经过精心的编排,没想到它确实已经构成了关于我们这个时代的很有意思的一个参照系。我觉得这说出来其实也是一个很励志的事,说明我们的工作也没有白费,用佛学的说法就是所做就不失了,绝对不会丢失,只要你有所做,你有那个发心它就有意义。我觉得这个可以跟大家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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