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猫：你造SM是怎样来的吗

萨德的一生是在两种节奏中度过的：一部分是对放纵、荒淫的挑战；一部分是落魄与囚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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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老猫

整整二百年前，1814年的12月2日，一个满头白发的74岁的老胖子在法国的沙朗东监狱里度过了人生的最后一天，死了。这个人叫萨德（Sade）,就是后来人们说起的SM（性施虐与受虐）中的那个S。

如果还有人对萨德不熟悉的话，《索多玛的120天》总知道吧？这部意大利先锋导演帕索里尼充满争议的电影作品，就脱胎于萨德的小说《索多玛的120天或放纵学校》。萨德是波旁王朝一个贵族的后代，年轻时英俊潇洒，当过骑兵，作战英勇，但婚结得不如意。因为家庭的压力，他没娶到喜欢的邻家小妹，而是娶了一个法院院长的女儿。据说在婚礼当天，丈母娘就爱上了女婿，两个人甚至租房同居。而后，萨德就开始了他半辈子放纵的生活，在这个过程中，他和丈母娘反目成仇，丈母娘多次促使萨德入狱，并且想方设法延长他的刑期。

和现在写网文的写手们不同，萨德可不是个YY者。他写的都是他要做和已经做了的事情。他陆续与多人有染，其中有他的小姨子、著名的女演员、妓女和他的男仆。他甚至给多名女性同时服用春药——就是著名的西班牙苍蝇水。在淫乱的过程中，他使用了很多虐待的手段，被激怒的女孩的父亲曾经冲到他家里来对他开枪，而他自己也因此多次逃亡、入狱，甚至被判死刑。判死刑的那次他没被抓到，于是人们就焚烧了他的肖像，以此表示他被处火刑了。最惨的一次，他被投入巴士底狱，据说是他在监狱里冲外面喊了一嗓子，导致人们开始了著名的历史事件：攻占巴士底狱。

总之，无论在当时还是在现在，萨德毫无约束的、霸道而暴躁的性行为普遍受到唾骂。但是萨德可不满足于肉体爽了就完了，他开始了写作和思考，展现出作家和哲学家的一面，他努力探讨道德、宗教、虚伪这样的话题，仿佛就是在为自己的行为找依据。在他的小说里，往往充斥着大段大段的争论与评述，实际上就是他在表露思考的过程。这种喋喋不休乃至滔滔不绝，有人认为是雄辩，有人认为是诡辩。这让后世的很多人受益匪浅，比如弗洛伊德。很多先锋艺术家和诗人，都对他崇拜有加。西蒙娜·德·波伏瓦在《要焚毁萨德吗》一文中说，萨德的行为，不是简单的个人行为，他是要用这种方式向社会挑战。

萨德的一生是在两种节奏中度过的：一部分是对放纵、荒淫的挑战；一部分是落魄与囚禁。他屡次被投入监狱，在其中度过了十几年的时光。在监狱里他不能为所欲为，却开始了大量的写作。《索多玛的120天》以及《鞠斯汀娜》这样的代表作，都是在巴士底狱完成的。长期的监狱生活让他成为了一个胖子，英俊不再，性能力也丧失殆尽，但却没有摧毁他的热情，他几乎疯狂地写着，虽然他的很多作品都被禁毁，没能流传下来。

有趣的是，当萨德被从巴士底狱放出的时候，他积极参加了法国大革命，在长矛分区任职，负责管理和改革医院。革命批准他离婚，也洗劫了他庄园赖以生存的财产。最后，他的“革命”也以失败告终——这位以虐待著称的“革命者”，被以“温和罪”判处死刑。所幸的是，判决的第二天罗伯斯庇尔就倒台了，萨德又逃过一劫（有意思的是，萨德的崇拜者帕索里尼导演也自认为是个革命者，他认为自己是马克思主义的信徒）。

萨德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人，无论是旧王室、革命派还是拿破仑，都把他看成格格不入的对立面，外面王朝更迭，他却一次又一次地被投入监狱。世界上唯一对他好的人就是他的妻子，他在狱中，给他送衣送饭送书；他在狱外，一次次原谅、宽容乃至纵容他。但萨德却把妻子和丈母娘视为一类，认为她们道貌岸然、虚伪到家。有人认为，萨德的代表作《鞠斯汀娜（贞洁的厄运）》就是以他妻子为原型而创作。在那部书里，女主角鞠斯汀娜坚信自己的善良、忠贞和守节能带来好运，结果却是屡屡遭劫、反复受虐，被摧残得九死一生、体无完肤，被全社会认为是最放荡的女人。而她的姐姐因为相信身体与美貌可以做交换，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在故事的最后，鞠斯汀娜被姐姐救出，命运本该转折，但却被一个雷劈死了。

萨德无情地嘲弄那些所谓坚持道德底线的人，尽可能地给予他们最悲惨的命运。当他觉得女主角所受的虐待毫无新意时，就让她“神奇”地从魔窟中逃出，然后落入另一群更凶残的人手中，接受百般凌辱。女主角和施虐者在不停地辩论，但从那些文字中，可以看到萨德的满满的恶意和快意：他是多么希望那个受虐的女人，被驳斥得哑口无言。

萨德一直是被主流社会禁毁的作家，他自己可能也没有想到，两百年过去以后，他以“S”的符号，“活”在了这个世界上。

在萨德去世后22年，也就是1836年，SM的另一半——M出世了。这一位是奥地利人，名叫马索克（Masoch）。马索克少时孱弱，他的俄国籍母亲就把他交给了一位彪悍的俄罗斯大妈抚养，阴盛阳衰的成长环境让马索克成了一名真正的受虐者，渴望臣服于女性的脚下。小时候，他暗恋上一位美丽的亲戚，那个女人酷爱穿裘皮大衣，作风泼辣而放荡，这让马索克总是对裘皮大衣里面的躶体女人不能自拔。他的代表作是《穿裘皮的维纳斯》，讲的就是一位贵族男子，反复要求一名贵妇穿裘皮并且与自己签订主奴合同，不停地羞辱和鞭打自己。李银河介绍说，小说的主人公塞弗林和旺达，后来成了男奴女主的代名词。

萨德和马索克属于两个极端。萨德充满了侵略性并且毫不顾忌对方的感受，他的暴虐宣泄着对世界的不满；而马索克则显得绅士，他需要的虐待，都是反复恳求、说服，征得对方的同意才能获得——实际上，这种恳求本身也是被虐的一部分。用现在的话来讲，萨德属于霸道总裁一类，而马索克则是典型的娘炮。但他们又有着很多相同之处，比如都是贵族后裔，都当过兵并且全英勇善战立过军功，都热衷于以自己的魅力不停地获取性伙伴，而且，他们都写作。

这两个在世界上擦身而过未能相遇的人，构成了一个长长的词汇：SadeMasochism，被简称为SM。其实，每个人都有着施虐性或者受虐性，只不过表现的方式、强度不相同。在日本文化的影响下，SM又从单纯地追求快感，走向了唯美和互相需求、依赖的方向。中国也有这样的群体，其中不少人追求一种隐秘的、简单的快乐，还有些是赶时髦瞎混，还有些图财，还有人骗炮。但不管怎么说，这个群体是已经存在的。

萨德和马索克的部分作品，在国内都有出版，如萨德的《贞洁的厄运》《伪贞洁的女人》《孽之缘》；马索克的《穿裘皮的维纳斯》《情迷维纳斯》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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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猫，腾讯·大家专栏作者，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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