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远举：过春节的中国人可以盼望更好的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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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而劳累的春节过去了。如果有人说，“我越看到中国人这么高高兴兴的过年、买年货、放鞭炮，就越觉得中国人不配自由与民主”，毫无疑问，他会被众人的口水所淹没。不过，就在一个多月前，一篇类似的文章却在网上被刷屏疯转。当然，文章本身没有说得这么直白。
在当下的中国，指责中国人没有信仰的论调很多，比如，用过圣诞来贬斥过春节，并以此作为中国人不配民主的论据。也许是出于对自身的不自信，或对社会的整体性不满，这种言论的市场很大，得到了很多赞同。
有信仰是一件好事，但是，是否能反过来论证：当中国人没有信仰，甚至没有一个特定的信仰的时候，中国人就是整体上堕落的，就是不配民主的？能否进而得到结论：“每个中国人都与贪腐官员同罪”，因为他们都有着同样的、单向度的、庸俗的物欲盼望之中？或者更直白一些，能否说：一个中国老农，仅仅因为他拜祖宗，过春节，他就活该被恶霸村支书欺负？
信神者对无神论或异教徒说：你死后要下地狱，或不能脱离轮回。这可理解，也应接受，在逻辑上这不是冒犯，毕竟，对不信者来说，地狱并不构成威胁与贬义，这是上帝的领域。但是，不配“民主”与不配“活”之间，虽然有程度上的差异，但均越过了凯撒与上帝的界限。
其实，随着人类的理性的不断发展，“上帝的”与“凯撒的”界限一直在不断变动着。
在梵蒂冈教皇科学院（The Pontifical Academy of Sciences）召开的“自然概念之演变”会议上，教皇方济各发表演说，肯定大爆炸及进化论。教皇方济各认为，人们不应根据《圣经》的字面意义来理解创造过程。他说：“当我们读《创世纪》有关创世的记载，我们可能把上帝想成魔术师，手执魔术棒便无所不能，但实情并非如此。”他认为，大爆炸及进化论与“上帝创造论”并不矛盾，相反，反而印证了上帝存在——“它需要它”(It requires it)。大爆炸及演化都需要上帝，上帝创造了人类，然后让他们按照他所赋予的内在规律发展。
事实上，方济各教皇的论述并不是一个非常罕见的表态，与天主教1950年以来的主张基本一致，只是说法更加清晰。与人们一贯印象不同，早在1950年，教皇庇护七世就公开声明进化论和天主教教义并不矛盾，而在1996年，保罗二世也对庇护七世的观点表示赞同。2011年1月，罗马教皇本笃十六世在梵蒂冈宣称，在宇宙大爆炸等复杂科学现象后，是“上帝的旨意”，“宇宙不是偶然产生的，在仔细思量宇宙起源时，我们得以发现深奥的道理：造物者的智慧和上帝的无穷创造力。”
现代物理学认为，宇宙起源于137亿年一个至密至热之点的爆炸。一些基督教派别认为这理论主张“无中生有”，跟上帝创世的信念有冲突。不过，宗教对大爆炸与进化论的承认，并不意味着无神论的胜利。
简单的说，天主教把上帝视为大爆炸乃至宇宙的第一推动力。用现有物理学的话来说，即上帝制定了各种物理常数、物理规则、四种基本力等等，是大爆炸的原因。在无神论科学家的眼里，这番言论虽然意图调和宗教与科学，但是，他们仍然不接受上帝在奇点之前的说法。
不过，对于此番言论，科学家并没有很好的办法来反驳。欧洲科学家曾以接近光的速度撞击中子，模拟宇宙的形成，但无论如何，这终归只是模拟。对于奇点之前，一切的物理定律、常数、乃至逻辑都失效了，这是人类无法探知的世界，现代科学并不能越过奇点去否认神的存在。所以，早在大爆炸理论刚出现的时候，就有神学家敏感地意识到，这为神留下了位置。
但是，换个角度，反过来看，就会发现，这也意味着宗教在科学与技术领域，已经退到了奇点之前。即使宗教也承认，在奇点爆炸之后，万物按照神所赋予的内在规律在发展。这就为人依靠自己，通过理性把握这个规律，了解世界、掌握世界，提供了可行性。联想到中世纪教廷反科学，迫害伽利略、烧死布鲁诺的行为，难免让人感叹人类理性的进步。
不过，即便当教宗已经退到了进化论、乃至大爆炸之前，但当探讨社会制度的时候，仍然存在很多以宗教作为首要论据的论述。比如，“对腐败的愤怒不过是自己贪腐不到”，这就无法建立好的制度，而心存单向度的贪念，则是因为没有信仰，所以，没有信仰就没有好的制度。
所谓好的制度，不过是把出于人性的眼红变为制度化的压力，不但使今天的官员不能贪腐，更把这种人性凝固为制度，让所有的人都没有机会贪腐。用人的理性去应对人的本性，这才是制度的真正本质。这也意味着，理性是制度的基础，而理性，在奇点之后，已是人类可把握之物。
人的社会性来源于漫漫进化，社会是进化出来的自组织形态，是人的社会，是大爆炸之后演化的结果，符合规律——即使这个规律是先验的。所以，与世界万物一样，人类理性的进步，也可以逐步把握社会。
随着人类文明的进一步发展，在社会科学领域，心理学、组织行为学、行为经济学、博弈论、计算机科学、社会学、政治学都能更准确地分析并构建人类的社会。人们想构建一个好的社会，并不需要依靠神。从另一个角度看，在当下的全球民主国家中，好的政治制度已经可以保证人们选择不同的文化、宗教的权利，这反过来证明，制度并不需要宗教作为首要原因。
所以，在社会领域，如果把宗教与政治制度联系在一起，简单的援引宗教来论证社会，做宗教决定之论，不但把信仰的真理与理性的真理混在一起，退回到了中世纪宗教的愚昧与粗暴，是一种思想上的懒惰；在逻辑上，也与教皇方济各“它需要它”(It requires it)产生深刻的矛盾。
那么，过春节的中国人，当然有资格盼望一个更好的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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