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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舒:用点翠头面就是残忍血腥吗

2015-04-25 李舒 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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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奉献给观众们一场完美的演出,唱念做打当然是标准,行头穿戴的讲究也是标准。


我原以为,京剧这种“没落艺术”早就只适用于作为“声光电一体”新编戏的前缀词了,没想到这两天,因为一个专业的京剧行头,又变得热门起来。天津青年京剧团演员刘桂娟在微博上展示自己的点翠头面,招来一派骂声。讨论的重点不是拨给院团的经费究竟应该怎么花,也不是为什么用国家经费买的头面可以被个人卖掉,大家的重点居然是京剧演员头上的那一抹蓝。

动物保护人士和热爱小动物的网友们都激动了,你个腐朽没落艺术,居然敢戕害活泼可爱的小翠鸟?



(图注:天津青年京剧团演员刘桂娟在微博上展示自己的点翠头面,招来一派骂声。)

这些爱心人士也许不知道,在京剧艺术中,需要戕害动物的还不止点翠头面。周瑜、吕布、杨宗保这样的青年将帅头上的雉翎,必须从活的雉鸡身上取,如果是死鸡,灵活性较差,哪怕像叶盛兰这样的大家,也无法展现“摆翎”、“抖翎”、“缠腰打灯花”这样的“翎子功”绝技了。




京剧演员为什么要戴点翠头面?只是为了炫富吗?


看了刘桂娟的微博,不明真相的群众可能会有这个误解。京剧行里有句俗语:“宁穿破,勿穿错”,京剧人物的穿戴自有一套规则。

以旦角的头面(头上饰物)为例,京剧旦角头面分为软头面和硬头面,软头面是头发的基础部分,分为线帘、网子、发垫、发簪、大发、水纱等。硬头面则类似于钗环簪花,分为点翠、水钻和银泡三种【1】。选择硬头面,当然不是什么贵就戴什么,而是根据人物的身份而定。


(图注:点翠正凤——古装头使用,北派)

点翠头面适合身份高贵的贵族妇女,比如《二进宫》中的李艳妃、《宇宙锋》里的赵高女儿赵艳容等;水钻头面适用于年轻活泼的青年女子,比如《游龙戏凤》中的李凤姐,《拾玉镯》中的孙玉娇等;银泡头面适合贫苦女子,比如《六月雪》中的窦娥,《桑园会》中的罗敷等。同一个戏曲人物,也会根据剧情和人物身份的变化来改变头面,最典型的例子是王宝钏,《彩楼配》彩球招赘时,她是戴着点翠凤冠的丞相之女;《武家坡》寒窑相会时,她是戴银泡穿青素褶子的贫家妇人;到了《大登殿》当上皇后,点翠凤冠才重新属于王宝钏。

为什么点翠头面特指贵族妇女?这与中国古代的贵族妆奁风尚息息相关。点翠工艺最早出现在汉魏时期,明清时期最为盛行,且主要用于宫廷饰品。“点翠”中的翠,特指雄性翠鸟的羽毛。古人很早便认识到翠鸟的羽毛的魅力,唐《异物志》中载:“南蛮巢居鼻饮,射翠取毛,割蚌求珠为业”。


(图注:万历孝敬皇后点翠凤冠)

清代宫廷中大量使用点翠首饰,雍正时期的《十二美人图》中那些消夏赏蝶、竹下缝衣、桐荫品茶的画中美人便个个头戴点翠簪钗。内务府造办处曾设点翠匠三名,专司承造宫中的点翠活计。翠鸟羽毛的收集,则由皮库专责。光绪皇帝大婚时,皇后所用的首饰清单里,就有金点翠凤钿、金点翠钿尾练、金点翠大挑、金点翠长寿花寻常钿等,点翠制品几乎达到了一半。


(图注:雍正《十二美人图》中头戴点翠簪钗的美人)

京剧发端于1790年徽班进京,其发展和兴盛与清朝宫廷密不可分,京剧人物中的穿戴规则也受到当时的历史影响,所以,在贵族妇女的戏曲扮相上使用点翠头面,绝对不只是一种“角儿的炫耀”,更多的是对于人物本身身份的认定和规范。

根据史料记载,辛亥革命后,佩戴点翠首饰的风潮逐渐减退。因为翠鸟羽毛的不可得,市面上也出现了替代点翠的点绸(用绸子代替翠羽)。20世纪30年代左右,国内的点翠工场陆续关闭,点翠首饰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最终只能在戏曲舞台上所见。



(图注:点绸正凤。京剧演员使用点翠头面,而不用点绸头面,往往是为了追求艺术的完美


当然,即使在戏曲舞台上,也不是所有的演员都可以置办得起点翠头面,那时候艺人的行头全由自己购置,只有“四大名旦”这样的著名演员才有经济实力拥有点翠头面。“四大名旦”之一的荀慧生就曾在日记中记载俞振飞陪票友“陈太太”唱堂会戏《奇双会》,向自己借点翠头面的细节。

既然有了点绸,为什么艺人们还需要点翠呢?我认为,这是旧时艺人对艺术全面追求完美的标准之一。梅兰芳一次购置行头便花费七万大洋(见1924年2月罗瘿公信),拍摄《洛神》时洛神的服装所用绸缎专门从印度购置;马连良曾经从故宫大内采买绸缎制作行头,每次演出舞台上都悬挂自己设计的“守旧”(传统戏曲的舞台装置)……这绝不是角儿们的攀比,而是艺人们对自身的严格要求。要奉献给观众们一场完美的演出,唱念做打当然是标准,行头穿戴的讲究也是标准。可以说,这种严格要求在客观上促进了京剧艺术的不断提升,也创造了“四大名旦”的鼎盛时代。


(图注:梅兰芳先生经典作品《洛神》)

有意思的是,私房行头的置办有时也能成为后辈们追赶前辈的动力。著名演员王珮瑜在戏校第一次演《文昭关》,行头是“官中的”(统一安排),王佩瑜戴上公用的髯口(胡子),结果“一股陈腐的臭味”熏得她“一出场几乎忘了词”。老师王思及在她下场后语重心长地说:“想要不戴臭髯口,你就得好好学好好练,成了角儿就能定制私房髯口了。”

要成角儿”,这四个字,是几代梨园子弟们挥汗如雨练功时的支柱,也是京剧能够辈出新人的保障。可惜,如今能持有这种信念的人,越来越少了。

注【1】:这里的分类所指为旦角的传统大头头面,古装头头面则只有点翠和水钻两种。
编辑注:本文原标题《京剧演员为什么要戴点翠头面》。



作者:李舒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著有《山河小岁月》、《方召麐》、《艺术巨匠赵孟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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