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雷:一个中国人在广岛原爆纪念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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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大部分中国人,广岛是一个既远又近的存在。偏居日本“中国”地区的广岛并非中国游客的热门旅游目的地,但多数人又因为原子弹爆炸的历史而认识了这座不幸的城市。
▲广岛和平纪念资料馆,即原爆纪念馆
对原爆之可怕拥有切身体会的,全世界唯有广岛、长崎两地。当“被爆者”们逐日老去,风烛残年,世间对于原子弹的理解只能来自于文字或影像作品。
“恐惧”或许是世人对于原爆最为普遍的一种情感。幼年时,家附近的宣传栏里常年贴着“防核防化防生”的三防海报,牢牢记住“核爆中心区XX公里半径内生还概率极小”的描述,细细盘算,绝无可能在短短数分钟内跑出安全距离,落下了初始的恐惧。日后又恰好读了一本美国人所写的广岛原爆书籍,其中描绘如此场景:遭袭后,不少女性的皮肤上留下了所穿和服花纹的印记——尽管直到更大些才明白这其中的缘故(深色衣服会吸收原爆产生的大量热量,并将其传导到皮肤上),但这样画面感十足的细节无疑加深了对原子弹的恐惧。
但这份害怕终究只是建立在抽象的想象之上,或许只有去现场走一走才能始之更具象。去参观广岛和平纪念资料馆(即原爆纪念馆)的事不关己的我们,大抵是为了满足某种“猎奇”的心态。
▲原爆的伤害
记得去和平纪念资料馆的那天落着霏雨,见不得一丝阳光,参观一处阴气甚重之处,这倒恰是合适的天气。
纪念馆所在的中岛町位于太田川与元安川两条河流之间的狭长小岛之上,与县政府、广岛城都在步行距离之内。倘若乘坐有轨电车(据闻广岛亦是日本最后一个保留有轨电车的城市)则到“原爆DOME”站,站点在两河交汇处的相生桥东端,往西南看去便是纪念馆所在的和平公园区域。不过在望到白色钢琴状的纪念馆前,映入眼帘的必先是“原爆DOME”——这栋已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的破旧建设之照片在网络上流传甚多——与其说其是“建筑”,莫如称之为“残骸”。此地原为广岛产业奖励馆,是一所由捷克人勒泽尔设计的钢筋混凝土建筑。1945年8月6日8时15分,原子弹正是在该馆近侧的相生桥上空约600米处爆炸。
“原爆DOME”没有被彻底掀倒已是一个天大的奇迹,尽管大部分建筑结构已遭破坏,孤零零的外墙班驳残缺,圆顶更是只唯剩钢筋骨架,远远望去,徒感凄凉。当年方圆两公里内的建筑物尽数被毁,只余下这座还残留骨架的存在——在和平纪念馆主馆甫一进门处放置着两个沙盘,前一个是广岛原爆中心区域遭袭前的模样,后一个自然是8时15分之后的惨状,硕大的沙盘上只剩那座方才见到实物的“原爆DOME”,余下之地尽遭夷平。
▲原爆后的钢盔和儿童三轮车
在用宏观表达了战争的创伤,阴冷的纪念馆内此后逐一展开微观的细节描写。“人影石”是其中最令人不寒而栗的一处展示,恰恰放在城市沙盘之后,制造恐惧感的叠加。这本是住友银行广岛分行大门外的石阶,距离爆炸中心不足300米,原爆产生的巨大气浪令石阶表面受热变白,唯有人坐着之处留下了黑色影痕。他或她许是坐在石阶上小憩,瞬间之后便从这世上被抹去。
“人影石”是展馆中不多的无名氏物事,多数展品细致地标明了来自何人、捐自何人,无论是烧焦的饭盒还是破烂的学生装,或者时间永远定格在8时15分的手表。
佐佐木祯子可能是纪念馆中最知名的一位“被爆者”。原爆时祯子不过两岁,虽然当时并无异样,但由于受到“黑雨”的核辐射,她在原爆9年后突发白血病。祯子在住院时折起纸鹤,同学安慰她,当她折出千只纸鹤时便能康复,但祯子的生命终止于入院9个月后的1955年10月25日,留下的664只纸鹤由亲人捐出,成为纪念馆内的展品。
一位孩子对于生的渴望,正是最好的故事,佐佐木祯子被官方认定为最后一位死于原爆的受难者,或许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情况。从全日本乃至世界各地寄来的数以十万计的纸鹤,如今摆放在和平公园内日后树立起的祯子铜像附近——就在入馆前,正遇上一群七八岁的孩子,在老师的带领下为祯子带来新制的纸鹤。
真正终结我的“猎奇”心态的,是挂在展馆通道尽头的那副巨幅相片:一片碎石瓦砾中顽强地冒出一株绿色的嫩苗。讲解器里此时的解说大意如此:专家学者们说,广岛将在五十年内寸草不生。但翌年春天,绿色悄然出现在这片土地之上。一切戛然而止,又似乎一切重新开始。展馆设计者升华立意的意图固然过于明显,却能让参观者带着一丝希望走出灰暗肃穆的展区。
走出纪念馆时已近黄昏,雨是停了,在公园四处可见、高举“世界和平”、“永无战争”之类标语的反战主义者们,仍未离去,继续宣扬着自己的主张,也无论有没有在意他们的旁观者。这些老者,与刚才祯子铜像边的孩子们,或许都还带着某种希望。对于我们每个个体,希望才是最渴望得到的奢侈品。
▲绿色掩映下的纪念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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