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冠希，一个不能结婚的亚文化大神

文 | 黄佟佟

▍一

2007年，帅气多金的香港男明星电脑坏了。去修电脑时，他和众多女性所拍下的性爱录影带被传上网，酿成了2008年初震动华语娱乐圈的大事——艳照门。

因为涉及众多当红女星，事件发酵至无法收拾的地步。最终，此事以二十八岁的男主角陈冠希宣布“无限期退出娱乐圈”而宣告结束。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陈冠希是铁定不会再回来了。但事隔两年之后，他就开始出唱片，宣称“I am back”。从此，隔三差五的，你总能看到他的新闻：一会儿以潮人的身份出现，一会儿又以hiphop教主的身份出现，一会儿又是以纪录片主角的身份出现，而最近最大的一单新闻，则是以惊世骇俗的勇夺人妻的身份出现。香港媒体爆出，年已三十六岁、女友无数的他，又与内地超级名模秦舒培恋爱。因为秦在2012年已然结婚，所以她现在是“人妻”还是“单身”？这成为社交媒体上最热闹的讨论话题，其震动级别仅次于艳照门。

这些年来，回到中国，回到娱乐圈，重新站在大众面前，似乎已经是陈冠希的心结。在纪录片里，他谈到的原因是：“我要告诉他们他们错了。”

一定要和这个世界较劲，一定要权威的主流社会认错，似乎是陈冠希的宿命。

最初，他是和自己的父亲较劲。因为从小随母亲和两个姐姐在温哥华长大，他很介意自己“没有父亲”，九岁时，他执意要跑回香港和生父一块儿生活，这才发现父亲是一个谜。他的父亲是娱乐业大亨，相貌英俊，喜着一身白衫，性向不明。父亲很少花时间陪这个十来岁的儿子，解决方法是给他很多的钱，另外派一个司机陪着他。“我的童年很孤独，我恨过我母亲，也恨过我父亲……”

后来，他就开始跟生活较劲。十九岁踏入娱乐圈，二十郎当就是大明星，各种看不惯，各种口无遮拦，各种闯祸。这倒也罢了，更重要的是，他发现性成了唾手可得的事，自己成了圈中极受欢迎的钻石王老五。也难怪，当时的他英俊又有名，父亲又有权势，当然看上去前程远大。像所有荷尔蒙充沛而好斗的年轻男人一样，他享受和其他男星争抢女明星的快乐，暗地里将她们一个一个拿下，收集在案。

“我那时年轻气盛，喜欢找乐子。”他在访谈里直率地说。西方人date，上床是常事，大家都开心，谁也没欠谁。更何况，女人们都喜欢他，在交往中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大毛病，只是喜欢摄影而已，谁能想到这些小电影会有在网络上流通的一天呢？

“我没有做错什么，我唯一后悔的事就是把电脑拿出去修。”事隔多年以后，他这么说。

▍二

确实，男女性事，本是隐私。从法理上，犯错的是把视频上传的人以及观看者。可是在保守的亚洲文化圈，他就成了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不但砸了自己的饭碗，也砸了女星们的饭碗。人人欲诛之而后快，他只好带着五万美元，一人远遁洛杉矶。

“我以前有四个助理，四个佣人，上千个朋友，但是一出那件事，马上一个朋友都没有了，他们都说不认识我。”他曾这样述说他的惨状。但是，挫折来得早，有时是件好事，娱乐圈没路走了，反而让人一心一意开始做生意，做小众生意，和欣赏的艺术家合作，卖年轻人喜欢的名牌T恤和球鞋，全球限量六十九件，每件都过千美金，你说赚不赚钱？在做生意这件事上，他无师自通遗传了父亲的基因，“一年一千万美元营业额，我现在很开心，因为我重新找到了自己。”他对前来采访他的vice的记者说。

而另外一个意外所得竟然是：主流文化的封杀，竟然让他在亚文化里封神。

一个离开娱乐圈多年的过气明星，竟然在微博拥有超过二千多万粉丝，随便一句话，万人回应，所到之处，人山人海。

我曾和朋友感叹：这个男人怎么像一只九条命的猫？怎么摔也摔他不死，好像还更神气了。

我这位朋友刚好是广州本地文化圈名人，冷笑了一下：你是不知道陈冠希在亚文化圈有多红吧？我说我不知道啊。他说：在我们那个圈子里，陈冠希就是他们的大神，我们会成群结队去香港他的clot铺头朝圣，花几千块上万块买他铺头那些别人认为极难看的所谓的设计款的跑鞋和T恤……

为什么呢？“因为他做的事，那些事特别酷特别有型啊。”

就这样，陈冠希被亚文化圈里新一代年轻人追捧为“潮流教父”。一个被主流文化遗弃的坏人，在亚文化里偏偏被视为英雄，这也许是一个有趣的悖论。在愤怒的街头文化里，在无所谓的hip-hop呐喊中，陈冠希这三个字显然有它的历史意义和标志性作用。

越是被主流文化排斥的，在亚文化里就越是被欢迎；越是被主流文化鄙夷的，在亚文化里就越被追捧。这就是亚文化的核心：颠覆精神。渴望叛逆却无从做起的新一代年轻人（特别是男孩）把他当成人生偶像。成为陈冠希，对于亚文化里的男孩已然具有特殊的意义，那意味着某种肆意不羁极富对抗性的生活：可以泡很多漂亮的马子，有很多铁血的哥们儿，打很多场刺激的架，赚很多很多的钱……为此，他们愿意为他一掷千金。

某种程度上，是亚文化塑造了今时今日意气风发的陈冠希，他的寻找自我的过程，以及对整个世界的挑衅，把他变成了亚文化最需要的代言人。就像大卫·雷斯曼断言的那样：“亚文化的追捧者自始至终都在积极地寻求一种与主流文化完全不同的次文化，他们形成了他们小众的风格……到最后，听众控制了产品，因此也操控了生产者。”

是时代选择了陈冠希，让他成为亚文化里被放逐的传奇，他当然乐于成为这个传奇，尽管他知道事实并不如此。与亚文化最背道而行的是，陈经常声称他最想要的就是一个幸福的家庭，和两三个孩子，但是他和他所有的看上去极适合婚姻的圈外好女孩们最后都分手了。所以他会在采访中抱怨说，他的支持者总是非常乐于支持他去谈恋爱，但当他真正堕入爱河，半年之后，支持者们又强烈地要求他回来投入工作。

▍三

是的，亚文化从来不需要专情努力的刘德华，他们只需要到处撩女的陈冠希。只要他仍然乐意成为华语地区亚文化里当仁不让的精神领袖，他就注定无法得到他想要的幸福安定的生活。很多人不明白，刘若英为何在结婚后名气日渐稀薄，因为结婚生子幸福生活本身就是对于单女亚文化的背叛，偶像一旦回归主流，亚文化就必然将其抛弃。

让亚文化男粉丝们最迷恋也最敬重的一点是，教主陈冠希那惊人的“撩女”能力。就算在主流社会恶名在外，他也总能撩到主流社会众所周知的好女孩：巨商的女儿，美丽的年轻女星，以及现在这个在内地极具知名度的有名有钱的超模……这就不得不说到他自带的超强女性吸引力。

为什么陈冠希有女人缘？很简单，从技术层面上分析，无非是潘驴邓小闲他每一样都符合；从心理层面分析，因为从小跟一堆女性一起长大，他具有天然的跟女性产生链接的能量，所以当年还单身的小S还曾对冠希哥哥爱不释手，赞美他浑身散发着“女人一见到他就想占有他”的气息。而我个人则以为，他撩妹所向无敌的最大原因，还是他在男女交往之中从始至终一以贯之的某种对女性的“尊重”。

说陈冠希“尊重”女性似乎有点可笑，但他确实有一种西方教育培养出来的男性对女性的诚恳：“我从来没有利用过她们，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一个女权主义者，但是我永远选择和她们站一边。”这是他在接受国外媒体采访的原话。

我很难跟你说这种“尊重”是什么，但这的确是许多中国男性欠缺的一种教养，比如最简单的例子，同样是对当年曾在一起的女人，中国式大男人最常见的方法是视而不见视之为弃履，比如成龙。而陈冠希的做法则是，他多年之后在飞机上见到阿娇，立即就在飞机上写一封长信向她道歉——这件事不是陈自己说的，而是阿娇说的，显见他对女性的态度。在我看来，能对自己亏欠过的女性做这种看上去没有必要的事，个人以为，那就是人格上视为平等，可以算作是“尊重”。

很多人（特别是直男）不理解为什么总有女人会爱陈冠希，无它，因为在相处时他在人格上视她们为平等。女人当然喜欢“尊重”她们的男人，所以，采访过他的杂志主笔事隔这么多年还愿意为他站台，说他好得让人没话说。就算我这种只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小记者，也记得多年前这个刚出道的年轻人在女士面前的各种nice。

他对女性有一种天然的善意与关切，和他聊过一次以后，我大致能理解为什么那么多女孩爱他，他会很自然地在女人面前露出单纯真挚的次人格，真的，没有一个女人是傻子，也没有女人不需要男士真心的关怀与“尊重”。

陈冠希当然不是一个完人，他只是一个拥有严重的童年心理创伤综合症的男人，同时也是一个拥有商业天分的精明生意人。说实话，那些把他当成神一样膜拜的年轻人都挺幼稚的，他现在充满正能量像一碗行走的鸡汤的种种言行，我个人认为，更近乎“潮流教父”这个角色所需（当然他自己意识不到）。他和秦超模的新恋情我并不看好，甚至他将来能否拥有他想要的幸福的婚姻，我看都悬。但我深深觉得，没有人有资格辱骂他，他是一个被时代选中的年轻人，他可以拥有他想要的人生。我非常同意他说的一句话：“那些恨我的人，要不然就是嫉妒，要不然就是没脑子。”

【作者简介】

黄佟佟 |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娱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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