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遥：谁该为在大风中被砸的人负责

5月5日，北京，大风。

上午7点40，59岁的保洁员李高文，赶往上班的路上。距离工作地点还有3分钟路程的地方，一块和砖头一样厚的木板从右上方飞下来，砸中了他的头，造成开放性重度颅脑损伤，至今没有脱离危险。

一个小时后，8点49，29岁的快递员何洪亮，在一堵5米高的墙边给电动三轮车装电瓶。墙被风吹倒，他和8辆车一起被埋进废墟。墙是大约半个月前建成，人被扒出来时，已是血肉模糊，没了气息。

大风天里，雾霾走了，沙尘暴来了，段子在风里飞舞，两个活生生的生命默默的遭受无妄之灾。他们的背后，还有两个家庭，陷入哀伤。飞来横祸，令更多普通人心悸，生命如此无常。

这样的悲剧，当事人何其无辜。无论走在上班路上的李高文，还是在墙边更换电池的何洪亮，都做着平常为了谋生最平常的行为。没有违反交通规则，没有违反安全规范，他们没有做错事，导致危及自己生命的情况出现。

唯一的错误，就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出现在了悲剧的现场。这一天的大风，是黄色预警。

在没有台风的地区，对大风预警一般比较陌生。黄色预警，意味着阵风有可能达到九级。通俗的来理解，这个风力可以将瓦片吹得飞起，这也基本上是陆地上所能经历的最大风灾。

这样的大风天气，对内陆地区来说，对人的正常生活带来了不便，虽然不需要停课停产，但仍然要做好相应的预防工作，停止户外作业，转移危房内的人员，固定可能受到大风影响的物品，等等。

危机，就隐藏在这里。

砸到李高文的木板力道相当大，明显不是狂风从平地卷起，而是高处未被妥善固定的物体，被大风刮了下来。这块木板，如同高层建筑摆在阳台上的花盆一样，遇到六级以上的大风就可能会被吹落，从而造成安全隐患。

从媒体报道来看，李高文当时正在锦秋家园一栋24层公寓楼附近。这块肇事的木板，极有可能就来自这里的高层建筑。李高文的悲剧，不是天灾，而是有人疏忽大意，没有处理好室外物品，为他人带来了无妄之灾。

这样的事故，按照我国法律，属于高空坠物造成伤害的责任。免责条件是木板的所有人能证明自己没有过错，美国的法律原则对这种情形有个更为通俗的讲法，叫做“上帝的行为”，超越了人力可控范围之外，不能预见、不可避免、不能克服。但现在的情景显然不是如此，政府已经提前发布了大风黄色预警，其中就包括了提示需要注意可能坠落的物品。解决方案也非常简单，只需要妥善放置好物品，或者固定好物品，就可以避免意外。毋庸置疑的是，肇事人没有认真对待预警，为李高文和他的家人带来悲剧。

如果能找到这块木板的确切所有人，这个人需要对李高文的事故承担法律责任，赔偿相关的损失。即便找不到木板确切的所有人，按照法律的规定，除了能够明确证明自己没有责任的人之外，可能造成伤害的整栋楼层都需要为这起事故负责。李高文的悲剧已经发生了，但是法律会给李高文的家庭一个交代，拿到相应的赔偿。

何洪亮的故事，则是另一种类型。造成他死亡的这堵墙，建设者自己或许并没有预料到需要让它十分坚固，也没有预料到会遭遇九级大风。大风天里，正是这些可能被刮倒的围墙、户外广告牌还有大树，造成了财产或人身的损失。

▲ 被吹倒的墙

这些事情，看起来像意外，实质都属必然。对于这些设施的业主而言，他们最清楚自己的设施究竟是什么样的质量，在不同环境下究竟可能出现什么样的危险。即便他们真的不清楚自己的设施能否扛过九级大风，法律也不会就此网开一面。既然设施放置在公共场合，业主就有义务了解清楚相关的信息，避免带来安全隐患。遇到了大风预警，围墙的主人理当判断情况，做出必要的提示。

何洪亮将车停靠在围墙下并不是过错，他没有任何义务去了解这面墙究竟有多结实。对于普通大众而言，应该具备在大风天远离危墙的意识，可是刚建起半个月的墙，总该靠谱。

从事发现场倒塌的围墙照片来看，砌墙时使用的黏合剂强度非常一般。对此，围墙的业主应当有更清晰的了解，他也应对预见到大风天时围墙可能出现倒塌的风险。如果他能及时的做出风险提醒，无论是何洪亮，还是其他来往的路人，都有机会避开危险。

如果围墙质量没问题，业主有了提醒，事故发生后业主可以免责。如果围墙质量有问题，业主做了提醒，业主也可以免除一定程度的责任。业主不做任何提醒，大风已有预警，受害人没有过错的情况下，业主就不可避免的需要承担赔偿责任。

一场大风天，两场不同的悲剧，背后却都指向了一个共同的问题，在遇到公共安全隐患的时候，木板的所有人和围墙的业主都过于大意，没有妥善处置自己的物品，或者作出相应的警示，从而给两个普通的家庭带来无妄之灾。

不幸中的万幸，是受害的家庭都可以在法律的支持下得到赔偿。而这两起事件，也警醒着我们的社会防灾意识多么淡漠。正是所有人和业主对大风预警的淡漠，为其他人带来了冷酷的伤痛，为自己带来赔偿责任。

痛定思痛，这两起事件对所有人来说是必要的一课，预防灾害，消除隐患，绝非儿戏。认真对待灾害预警，提前做好准备，为公共的安全负责，更是对自己负责。

按：腾讯公益有为李高文的公益筹款，献爱心，请点击“阅读原文”——“大风中被砸倒的生命”。

本文原标题《大风里没有无妄之灾，而是冷酷的淡漠》

题图为2017年5月5日，沙尘天气中北京CBD一带

【作者简介】 

姚遥 |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法律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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