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出恐怖分子,为啥待遇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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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巴黎有个巧合,巴黎恐袭发生的前几天,我正坐在百老汇剧场里看戏。这倒不是说将剧场比剧场让我产生了死里逃生的幻觉,而是这部戏让我在恐袭后找到了做穆斯林的感觉。
其实这戏跟宗教没有一点关系,戏的名字叫《忠诚》(Allegiance),讲的是一个日裔美籍家庭,在珍珠港事件后,和美国的12万日裔一起被关进集中营,发生在集中营里的爱恨情仇让家里原本亲密无间的两姐弟走出集中营后成了永不再见面的陌路人,直到姐姐辞世才让已是白发苍苍的弟弟压在心里几十年的感情随着眼泪奔涌而出。
巴黎恐袭发生后,“穆斯林”再次成为大众热门词汇,这大概跟近年来历次大规模恐袭之后的情景没什么区别。只是这次,那些呼吁包容、理性,反对把所有穆斯林当成恐怖分子的声音明显弱了,媒体上报出的普通穆斯林被当街辱骂或攻击的事明显多了。这似乎也很难怪谁,赤手空拳的理智在面对青面獠牙的疯狂时或许能撑上一阵子,但如果后者无休无止变本加厉,前者最终可能还是难逃被嚼碎了生吞的命运。
但即使我明白这道理,当我坐在纽约的窗前,试着把自己想象成一个住在巴黎的穆斯林,想象自己会面对怎样的境遇、应该如何应对时,我发现这还是很难。“子非鱼”的大前提已经决定了人们对彼此心思的揣测、对彼此的羡慕、憎恶或同情都只能是自己的经验投射。作为一个无宗教者,我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一个人眼看着自己的信仰变成仇恨和杀戮的借口,又要因为这信仰背上骂名,甚至连人身安全也受到威胁的那种撕裂感。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经过了这次恐袭,住在欧美国家的穆斯林们日子一定会更不好过。
我对此深信不疑是因为,一个或几个肆意妄为的人、一起或几起极端事件、一次或几次令人沮丧的经历被不成比例地放大,让整个群体蒙冤受难的事,从古到今其实从来没有停止过。从二战时集中营里的日裔,到如今在中美科技战中受到牵连被诬为间谍的华裔科学家,到忘了带钥匙在自家门前撬锁被警察逮捕的黑人教授,甚至那些关于“河南人”的粗鄙笑话,那些对“富二代”抛来的白眼,哪个不是与此相关?
这种以偏概全把一个群体脸谱化的思维方式,于理当然是站不住脚,但于情却可以说得通。世界那么大,人能够经历、目睹或参透的部分最多都只是些“点”,我们对世界的认知从来都是靠“连线”来完成的,这个“线”就是我们的推论。“线”使零散的认知成为体系,却也使它偏离精准。“点”越多,需要的“线”就越少,偏差也就越小。但对于普通大众,建立在世俗偏见和主观臆断基础上的“脸谱化”几乎就是认识世界的唯一方式。
这种人类普遍的思维误区如果是在所有人和事上都一视同仁地体现出来,那些因此被大伙儿误解和冤枉的人大概就只能认了,就像试卷上的一道考题让你费了半天劲还找不到答案,考完才知道是题出错了也只能作罢,反正大家都被耍了。可偏偏“脸谱化”这把看上去乱挥乱砍的刀,实际上却是“看人下菜碟”。
智库机构新美国基金会今年六月发布了一组数字:911发生后的14年中,穆斯林圣战分子在美国制造的致命恐怖事件有7起,共造成26人死亡。而同一时期白人至上的种族主义者制造的致命恐怖事件有19起,共造成48人死亡。引得全美各大媒体在报道时纷纷打出《报告称白人至上分子比外国恐怖分子更危险》、《多数本土致命袭击是白人种族主义者干的》这样的大标题。
其实就算把时间轴拉长到911之前的十年、五十年、一百年或两百年,这些标题也一样适用。从19世纪三K党对黑人的屠杀到今年夏天北卡州查尔斯顿教堂里的扫射,白人极端分子制造的血案远远比穆斯林极端分子要多得多。根据权益组织南方贫困法律中心的统计,到去年为止活跃在美国的白人至上团体有784个,其中包括让人不寒而栗的三K党。这个党不仅没死还越活越精神,据说会员已经近万。
尽管如此,却没听说有谁因此就把白人脸谱化,以为所有白人都是极端分子。没人会看见迎面来了个白人就心惊胆战地躲着走,即使是受难最深的黑人也是如此,这和人们看见迎面走来个黑人或穆斯林时的反应有着天壤之别。你或许会说白人占的是人多的便宜,就算咱们都习惯以偏概全,如果需要“概”的面积太大,也会力不从心。但在美国,白人和少数族裔在人数上早已不再像以前那样力量悬殊,当下白人占全国人口的62%,到2044年,白人比例将降到一半以下。
但人类社会根据肤色和经济实力分出的等级门第并不会因为人数的变化而改变,这种与生俱来的不平等才是我们难以脱掉的脸谱,它左右着我们的思维方式、甚至规避危险的本能,也决定了不管我们多么特立独行,都无法脱离自己所在的群体而独立存在。
本文开始提到的那部百老汇剧是根据美籍日裔影星武井穗乡(GeorgeTakei)儿时随父母住集中营时的见闻创作的。武井60年代就凭着在老牌美剧《星际迷航》里饰演苏鲁上校一举成名,多年来一直借助自己的名气向人们宣讲日裔集中营的历史,这次的戏里78岁他照样参加演出激情不减当年。我问他为什么要对往事念念不忘,他说:“我觉得作为日裔我有责任让更多美国人了解日裔在这个国家经历的苦难。”
巴黎恐袭后的第二天,我问我的穆斯林朋友Orhan如何看待恐袭后穆斯林的境遇,他说:“我有种负罪感,因为我知道那些恐怖分子不是真正的穆斯林,一个真正的穆斯林不可能成为恐怖分子,但人们对穆斯林的误解说明我没有尽到责任帮他们明白这种区别。”
或许,最终能够击碎“脸谱化”思维定式的,竟是看上去好像在螳臂当车的一己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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