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筱箐:奥斯卡最佳男主角真的该颁给小李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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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心盼着今年的奥斯卡颁奖礼能让李昂纳多·迪卡普里奥如愿以偿,或者说是让我这样的李粉们如愿以偿。我算不上根红苗正的李粉,在《泰坦尼克号》的时代我甚至很讨厌这个自以为风流倜傥的小白脸儿。但就像当年野孩子乐队成名前在北京小酒吧里自励时所说:葡萄可以酿成酒也可以酿成别的什么,这些年来,那个站在船头跟新钓的马子玩“You jump, I jump” 的小混混,在我们眼前酿啊酿啊,居然真的酿成了酒而不是别的什么。
从《幽闭岛》到《盗梦空间》到《华尔街之狼》到最近的《复仇者》,他演出来的已经不是只有表层的疯狂的青春,而是深入骨髓的疯狂的灵魂,可以让观众像品酒一样品出玫瑰、松针、蓝奶酪层层叠叠的滋味来。但与此同时他也光荣地成为电影界的村上或北岛,陪跑次数跟脸上的褶子一样多,却每每与大奖擦肩而过。所以这次他要是不捧回个小金人,部分人民群众肯定不答应。
不过,如果奥斯卡评委会把最佳男主角给了小李子,另有部分人民群众肯定也不能答应,虽然他已经从“小白脸儿”变成了“老白脸儿”,可他毕竟还是个“白脸儿”。在这个政治正确一抓就灵的年代里,把小金人颁给“白脸儿”的多少要承担点风险。可是今年,不管这个奖是颁给小李子还是别的任何人,这部分人民群众怎么都不会答应,因为今年被提名表演类奖项的20名演员都是白人。
这部分群众看到这个提名阵容,简直就像举止优雅的贵妇人看到了《复仇者》里茹毛饮血的小李子,恨不得尖叫一声晕死过去。只不过真实世界里表达愤慨的方式没这么好玩,无非是一些非白人明星相约杯葛奥斯卡颁奖礼、一些黑人维权组织计划在颁奖当晚于门前示威之类的老套路数,缺乏戏剧性因而也算不上一台好戏。
不过,也难怪有人不满,在美国第一位黑人总统第二届任期将满的时候,在少数族裔新生儿超过了白人的时候,在距今不到三十年的时间内白人将成为美国的“少数族裔”的时候,任何一份全白名单,不论是奥斯卡提名、华尔街大公司的董事会还是总统候选人都会显得刻板老旧不合时宜,至少不能反映出这个国家人口结构的真实样貌。有人多占必然有人少得,而白人有史以来都是多占的一方,因而这样的名单也总会因为“不公平”被人指指戳戳。
但是在一个多元的国家里,公平到底如何体现,答案却没那么简单。
最安全的方法无疑是按照各个族裔在人口中所占的比例,将资源像切西瓜一样均衡分配。用这种数人头的分配模式来追求公平,就像通过标准化考试决定大学录取一样,绝对不是完美的方式,却因为有个清晰可见的量化标准,显得简单易行,不易引起口舌是非。从维稳角度出发这也是个稳妥的法子:一个族群的能量与其人口密切相关,即使人少的群体因为拿了小份而不满,最终也成不了气候,毕竟人多的群体已经得到了优先安抚,阵脚还是稳的。
因为上述种种好处,60年代通过一系列总统行政令和立法开始推行的以反歧视为主旨的“平权法案”近年来逐渐被这种“切西瓜”分配法所渗透,就像美国人热衷的健康食品基本走的是“营养看得见”的路子,美国人讲究的族裔平等也成了“公平算得出”。从公司招聘到大学招考都心照不宣地遵循着这种算法,在族裔与公平这个棘手的问题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像这样被“数字化”的公平也给了少数族裔一把利器,所以当有人责难奥斯卡提名演员名单“太白”时,搞出这份名单的人也说不出什么,只能低眉顺眼的受着。
不过有趣的是,虽然公平有了等式,但一加一到底得几,同样肤色的人在不同的境况下却有不同的答案。就说咱们自己吧,每年纽约市到了制定预算的时候,总会有亚裔维权团体到市政府门前示威,说我们已经占到了全市人口的13%,但政府经费拨到亚裔手中的只有2%,这种情况必须改变。但去年,也是亚裔维权团体联合起来向美国教育部和司法部状告哈佛,说这所藤校老大在招生时歧视亚裔,这种情况也必须改变。
亚裔考生近年来确实不大招哈佛主考官待见,条件差的黑人或西语裔挤掉条件好的亚裔获得录取的情况并不少见,皆因哈佛招生办跟奥斯卡评委会遇到了如出一辙的麻烦:哈佛招收的亚裔学生已经大大超过了亚裔占全国人口的比例——哈佛太黄了。但这回咱们就不再向讨经费的时候那样坚持“切西瓜”式的公平原则,而是坚持亚裔学生因为刻苦努力才优于他人,因此受到惩罚才是不公平的,在反掌之间完成了从“按需分配”到“按劳分配”的观念转变。
要放在别的事上,这就显得有点蛮不讲理了,但放在争取权益这件事上,还真不能妄下结论。因为“理”从来都是强者定的,弱者如果事事讲理,人类说不定现在还停留在奴隶社会阶段呢。即使如此奋力拼抢,少数族裔得到的资源仍然远远少于白人。所以在真正的平等实现之前,“公平”注定只是一种斗争手段,用数学公式计算出来的人世和人事就更不能较真了。
费了这么多口舌,其实只是想说:既然如此,把今年的奥斯卡最佳男主角颁给小李子其实还是挺公平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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