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媚：从胡萝卜、野百合到似锦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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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经典的展览，不管是文物还是艺术，让人看到的是积淀；当代展览，从艺术到科技，让人领略的是想象。
2月下旬，我们到台湾参加书展，在台北呆了十余天，看了好些展览，大饱眼福。
从古典的到当代的，既看了器物，也看了艺术。台北故宫、史语所的文物展，自不用说，当代艺术的展览也很有意思。
台北市立美术馆正有一个“杨茂林回顾展”。
此前，我对台湾当代艺术的认识是很欠缺的，这个展览正是一个很好的进入。
初入展厅，杨茂林的画作就给人很大的视觉冲击。色彩强烈，画风粗犷，抽象，政治批判感很强。再看创作时间，从上世纪80年代到现在的都有。特别是80年代的那些作品，让我很惊讶。
提起80年代的美术，我本能的联想是大陆的80年代。那一代的画作给我的印象太深。细腻的写实风格，各种“伤痕”题材，对上山下乡中逝去的青春追忆。
但这位台湾艺术家让我忽然明白过来，他们这里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美术历程。
大陆画家都深受俄罗斯写实风格影响，科班教育就是这个方向，每个人从小开始学画就走的是这个路子，他们的画作细腻，写实能力强，但其他的可能性就很弱了。我认识的一个大陆画家，早年也是画非常写实的人物，现在改画抽象，他说，他花了二十几年，才摆脱掉过去的影响。
我看杨茂林同期的画作，不仅从风格和题材不同于大陆，甚至连画作的材质、尺幅、形制都大为不同。
从这直观的感受，加上我之前对台湾美术的陌生，让我觉得，大陆与台湾的美术之间的差异，比文学方面还要大很多。
从介绍得知，出生于1953年的杨茂林是台湾当代最具代表性的艺术家之一。创作初期，他的作品展现强烈的批判态度，突破禁忌，挑战权威。这部分就是刚进入展厅时我看到的那些，给人以强刺激的作品。90年代“后解严”时代，他的作品主题又有了不同。他往往以“胡萝卜”、“野百合”等等有明确象征的物品为题材，还在很多作品的画面正中，写上“MAND IN TAIWAN”。2000年之后，他的作品形式又有了很大的变化，动漫、传统符号杂糅。这一部分，对我来说倒不新奇了，大陆艺术家，特别是年轻一代，以这种风格和题材创作的，还是有不少。
这种接轨与暗合，我想，跟两地与国际的艺术交流日益密切分不开。
新一代的艺术，我通过台北市立美术馆正举办的“2015台北美术奖”的展览了解到一些，后来又在台北当代艺术馆感受更深。
台北当代艺术馆正举行一个叫“跨社会—设计x艺术”的联展，参展的艺术家比较年轻，作品多是装置、多媒体等形式，表达的内容有对所在街区的关注，有对家庭记忆的追溯，也有对乡村与城市的变迁的关切，也有展现国际的商业文化与本土文化的冲突。这些作品的创作者，有的是绘画专业出身，还有的是设计师，有的是舞蹈家，有的是传媒人士。因此，在我看来，这些作品呈现出对现实的关怀，艺术的想象力与表现力，比一般的艺术展览更加丰富。
比如一个叫《漫步、台北、美景》的作品，是做了一个缩小的台北市景模型，这个模型突出了台北市十二个行政区的地标，让台北观众有非常直观亲切的感觉，同时，整个模型是纯白色的，挂在墙上，成为一个投影背景。投影到这个背景上的，是不同的画面，春色、水滴到云彩，不停变换的画面改变着这个城市模型的外貌，观众看过去，是一种俯瞰的视角，能看到这些光与色对模型的改变，让人联想起各种事物与事件对城市的塑造，也会联想到个人与城市的关系。我想，台北观众的感受，一定比我更加深入。另一个作品叫《街大欢喜》，听这名字就已经能知道，这也是一个与城市生活相关的作品。
这个展览里，我看到一些艺术家都会用自己个人记忆与生活来创作作品。有一位叫杨北辰的雕塑家，以“复刻时间”的理念，用原木雕刻的一些旧鞋旧包，也让人印象深刻。从视觉上，这些木刻非常逼真，如不看说明，你会以为这就是一些旧鞋、旧包，但雕塑家并不只是为了展现他的技术，这些旧物的选择大有深意，都是承载了浓厚记忆的物品，比如他父亲服役时所穿的军官皮鞋，比如台湾人熟悉的一位人物，他为民请命时的手提包。另一位出身医疗世家的艺术家，用医院的各种器具来做成空间装置。
这个展览中，最让我感触的作品，来自叫张嘉洳的一位85后的年轻艺术家。作品是一个景观装置，名叫《海纳百川》，艺术家回收了大量的选战、商业、文艺等等的广告条幅，在当代美术馆的玻璃窗上，用这些回收之物，剪贴成大幅作品，如大写意的泼墨老梅，这些梅树树干上，又开出繁花。这些花朵，却不仅只有梅花，而是各类奇异花卉。商业、政治、文艺的各种自由选择，最后都能成为这老树上的新枝新花。
这个作品，对我来说，和市立美术馆看到的杨茂林的早期的绘画有一种遥相对应的关系。
杨茂林早期的绘画作品，强调本土，那正是彼时，艺术家最敏锐，最需要强烈表达的意识。现在这些年轻艺术家，强调个人的选择和记忆，个人与周围世界的关系，这正是此时他们最关注的问题。
作为一个远方的人，日前看新闻，一直在担心，台湾本省人与外省人的裂隙。但看到这个展览，特别是这名叫《海纳百川》的作品，我觉得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台湾人有足够的智慧，解决历史留下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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