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期 | 燕肃《春山图》三议

作 者：吴 斌

在上期中，提到故宫“石渠宝笈特展”中的（传）燕肃《春山图》笔墨孱弱，并预告在本期讨论此画。

1《春山图》本幅不是宋画

对这件山水，以往专家也提出过看法，在《中国古代书画目录》第二册中，鉴定小组的意见是：“徐邦达：款伪后添；谢稚柳、启功、杨仁恺：北宋画”；傅熹年先生在《北宋辽金绘画艺术》一文中，认为此图伤损过甚，几乎无法据此评论燕肃的特点和水平。

以今天的眼光来看，《春山图》的风格与水准，均无法与大量传世宋画并观。

日前，肖燕翼先生的论文《宋燕肃<春山图>辨伪》（以下简称“肖文”）在《故宫博物院院刊》发表，也提出《春山图》不是宋画，对此判断，我们完全赞同。

2《春山图》卷后题跋不是伪作

《春山图》虽然不太对，但是卷后的多则元、明人题跋，隐藏着重要信息。

卷后第一则虞集题跋最为重要，其中明确提到这是“拙上人”所藏的“燕侍郎墨图”。

△《春山图》后虞集题跋，一眼真迹

之后诸家诗跋，在赞颂燕肃画技的同时，透露出重要的原始信息。我们按照从右到左的顺序，列出如下几则题跋：

△远山浓淡近山通，幻化应知物色空。一自高僧骑虎去，尚留双树纪秋风。

东平赵寿。

△半间茅屋垂杨外，一个归舟浅水边。三老不知尘世换，青鞋竹杖听潺湲。

释慧昙。

△茅屋人家倚暮村，小桥流水傍柴门。葛衣何日从三老，对月倾壶细讨论。（之一）

僧证道

△谁识当年隐居者，披图仿佛似匡庐。几时来结东林社，共看云窗贝叶书。

马喆顿首

△琵琶亭前江水碧，隔江叠嶂生秋色。楼船忆昔江中流，瀑布香炉曾瞬息。（后略）

穆荣礼

△题心上人得拙无为所藏燕侍郎画山水图
（前略）过桥三人立者谁，就中似有远法师。披图感叹尘满眼，我欲匡庐寻紫芝。

吴释宗衍道原

六段诗跋提到了“三老”、“高僧骑虎”、“匡庐”、“东林社”、“瀑布香炉”、“远法师”。看到这里，熟悉典故的读者应该明白，这些题跋所针对的绘画主题，一定是“虎溪三笑”。

“虎溪三笑”是宋代的流行题材，说的是东晋慧远送客，以虎溪为界，一日，慧远送别陶元亮和陆修静，由于言谈投机，不觉过了虎溪，三人相视大笑。其事可见宋代陈舜俞《庐山记》卷一。传世宋画中，还有一件《虎溪三笑图》，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宋《虎溪三笑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而《春山图》所绘，显然不是“虎溪三笑”，因此，燕肃的原作要么毁坏了，要么被割走了。《春山图》上钤有项元汴真印若干，可见，在项元汴购藏之前，题跋对应的原图已经丢失。

肖文认为“《春山图》后有三十四家元明人题记，应皆为伪书”，这一点笔者不赞同，这些题跋针对性很强，只是被张冠李戴，而绝非赝品。

3唐肃诗中的“雍公”指谁？

在肖文中，为了说明众跋为伪，提出四点考辨。其中，第一、三、四点，并非决定性证据，本文暂且不就其证据与结论之间是否存在因果关系，展开详细讨论。

但是其中第二点，肖文阐述最为详细，但其证据并非指向结论，而明显存在另解，本文在此略微展开，提出不同看法，请方家指正。

△肖文截图，出自2015年11月20日《故宫博物院院刊》微信公众号

肖文认为，唐肃诗“燕公山水雍公题，文采丹青谁与齐”中提到的“雍公”是指虞集的五世祖虞允文，虞允文封雍国公，是南宋抗金名相。肖文认为，如此重要人物，只有唐肃一人诗题赞之，连虞集都只字不提，所以可疑。

△《春山图》后唐肃诗跋，提到了“雍公”

如果唐肃笔下的“雍公”真是虞允文，那么这个疑问非常有道理。

但是，在元明史料中，唐肃笔下的“雍公”根本不是虞允文，而是指虞集本人。 “雍”指郡望，称虞集为“雍公”，是当时人的习惯，如欧阳玄为虞集撰写的《元故奎章阁侍书学士翰林侍讲学士通奉大夫虞雍公神道碑》，就明确尊称虞集为“虞雍公”。

如此一来，肖文的这条证据，就难以成立了。

△《全元文》书影，欧阳玄为虞集撰《虞雍公神道碑》

4结语

笔者非常赞同肖文提出的《春山图》不是宋画的观点，但是不赞成肖文中《春山图》后题跋全伪的看法。

肖文还用梁楷《右军书扇图》题跋与《春山图》题跋互证为伪。其实，从一般意义上讲，多件真迹由类似文人群体题跋的现象，在古书画中比较常见，翻阅《元画全集》，即可以看到多个案例。古时文人如常在一处雅集，就会出现相同的文人群体题跋多件古书画的情况，这显然不是伪作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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