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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作坊周年聚:丹敏的“沾点艺术的边儿”

《同时》 黄边站HBSTATION 2019-04-21


这是《同时》的“城市-地方”专题围绕家作坊成立十周年而组织的“别册”。家作坊在实践所触碰的问题及其产生的思考,哪些仍适合于社会环境已急转直下的今天?适合的,意义不言自明;不再适合的,似乎因为曾经可能但看起来已不再可能而更显珍贵。但真的不再可能吗?《同时》在承认不同实践自身所处时空关系的前提下,试图把不同的方向在一个共时的平台上交汇,由家作坊开启“城市-地方”专题,是比较合适的。下周,我们还会发表曾麟的文章;英文版本请见http://www.homeshopbeijing.org/blog/。(潘赫、冯俊华)


>>家作坊周年聚

家作坊:40,10、5周年聚(曲一箴、何颖雅、Michael EDDY、植村絵美、刘颖)

北京日记(阿布)

塔锥/星球(杨立才)  —> http://www.homeshopbeijing.org/blog/?p=5910




丹敏和她女儿参加家作坊举办的《此地无声》展览,2011年夏

(摄影:何颖雅 Elaine W. HO)


我与何颖雅的相识,是在一个瑞士朋友的画展开幕式上,确切地说,是瑞士朋友的朋友的朋友,2001年前后我在天津上学时认识了瑞士朋友Sophie,后来我到北京工作,Sophie回国,直到2009年我们才又再见,她租住在德胜门内大街一胡同里,于是我们约定每周见面互相学习中文和法语。胡同里的四合院儿石榴花开得正好,我在那里见到了Sophie的一票朋友:做中国电影研究与评论的欧海丽Aurelia,从瑞士芭蕾舞团跑出来到北京gap year的吕克Luc,以及正在写博士论文的贝阿Beatrice……


也是在这个四合院儿里,有一天Sophie说她的另一法国朋友在宋庄新开幕一个画展,咱们一起去凑个热闹吧!Beatrice说:对了,我的朋友何颖雅也会去!我正嫌宋庄太远犹豫要不要去,一听何颖雅也去,立刻就说,好呀好呀,去去去!对何颖雅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兴趣,只是因为之前Bea送我一本书,叫《穿》,正是何颖雅编的,里面全是她居住在小经厂胡同与胡同居民各种观察与互动的事儿,我觉得这太好玩了,原来艺术家可以做这么好玩又接地气的事儿!因为觉得对方做的事情有趣,好玩,所以想认识对方,这大概是认识朋友的最原始动力了。


左起Beatrice 、丹敏、欧海丽、丁慧、张伯驹,参加claudeverett工作室的“临时空间 x 时间容积率”项目,临时把家作坊变成“不三二六”空间,2009年冬

(图:陶醉 Claude TAO)


在宋庄,看的画展如何已经不大记得了,但是和何颖雅的第一次见面却让我印象深刻,我们仿佛认识了很久一样,她特别认真又温柔的带着港腔的中文,皮皮的笑,以及对彼此所叙说的一切的互相感兴趣,在此后大概两三年的时间里,大概09年到12年之间,我们经常厮混,互相渗透到对方的生活工作中。我参加家作坊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活动,其中有一个是建筑师陶醉发起的空间使用项目“临时空间 x 时间容积率”,就是清空了家作坊的小房间,随便朋友们来折腾点儿啥。于是我在家作坊的小经厂胡同空间,办了一次非常小的聚会,叫“不三二六 ”,把朋友们喊来,一起也不知道聊了些什么,然后就去附近的馆子吃了一顿,又开了一些抬头非常奇怪的发票,总之,玩得很开心。就这样现在想来非常low的活动,都被何颖雅非常诚恳地记录下来,这个小活动还编辑进了她当年出的第二期《穿》。现在回想起来,这种鼓励的意义远大于艺术本身,她传达给我的信心便是:人人皆可做艺术。


后来,何颖雅开始给我的杂志写一些稿子,我们的朋友圈呈现更多的相交部分。经常是我说我最近干了什么什么,她马上说,哎呀,我的一个朋友,他/她正想也这么干!2011年有一天晚上,我、何颖雅和Bea从德胜门大街一家火锅店出来,压着马路,我跟她说:“我最近租了一块地,在小毛驴农场,每周去种一次地,挺好玩的。”她马上又开心地大笑说:“真的吗?我正好有一个朋友,日本人,刚来北京,对种植特别感兴趣,正想在北京找一块地方,我可以介绍她给你认识吗?”


丹敏和植村绘美在北京小毛驴农场第一天见面,2010年冬

(摄影:何颖雅 Elaine W. HO)


于是,在一个春寒料峭的下午,我见到了何颖雅说的那位日本朋友,植村绘美(Emi),我们开了快两个小时的车,踏到了位于北京郊区一块三十平米的黑黢黢的土地上,何颖雅给我和植村绘美拍了照片,两人傻傻地笑 。


2011和2012年,我和植村绘美一起开启了种地模式,每周末一起去劳动的,除了我的家人,还有Emi当时的男友(现已结婚)加拿大人Michael。彼时何颖雅将家作坊从小经厂胡同挪到了交道口北二条一个更大的院子里,Emi和Michael是其中两位入驻的艺术家,我们一起种地,一起讨论城市餐桌与土地的关系,一起在草场地艺术区举办了当时北京第一个有机农夫市集 。夏天到的时候,抱着每周收获的菜,Emi说:“我们不如做个日历餐厅吧!”


于是从2012年夏天开始,在家作坊多了一个我和Emi合作的艺术项目:日历餐厅。每个月以土地里的产出为主题,设计一些食物式样,在微博上发布消息,邀请参与者,共同制作完成一顿晚饭,并就一些种植与餐桌相关话题展开讨论。我记得大概是八月的一次活动,夏天的夜晚凉风习习,北京胡同静谧美好,我们把餐桌搬到了家作坊院子中间, 用地里收来的大大的卷心菜叶子当餐盘,瓶子里插着地里采的大把野花,餐桌上是用地里收获的各种蔬菜做的料理,喝的是用紫苏叶子泡的紫苏酒,七八个人一边享受美味,一边讨论跟种植相关的事情。


“日历餐厅”,2011年夏

(摄影:何颖雅 Elaine W. HO)


此后日历餐厅邀请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一起共同主持分享每月活动,带来诸多意大利的lasagna,法国的ratatouille等等,遇见不同的人,文艺青年,理发师,胡同里的大爷大妈,来自各国的艺术家,杂志记者,全职妈妈……有的成为我至今仍然十分要好的朋友。


革老师、丁阿姨和其它朋友们在家作坊一起准备“日历餐厅”活动,2011年夏

(摄影:何颖雅 Elaine W. HO)


因为认识了何颖雅,从她身上看到艺术介入平常生活而起的神奇变化,慢慢靠近艺术,尝试去做当时觉得很艺术的事儿,向艺术家朋友学习,跟他们讨论的时候,惊奇于他们看事物不同的视角,同时更惊喜于北京对新鲜事物的接纳与包容,日历餐厅得到了很多朋友的支持和参与,这个项目我们做了两年,后来搬到昌平的润田有机农园。在这中间,北新桥二条的家作坊一直是项目的支点和大本营,对有机种植许多讨论的开展和深入也在这个项目中进行。认认真真当了三四年的农民,在润田农园赠送的一百平米土地上春耕秋收,明白了健康的土壤对植物的重要性,明白了原来中国几千年传统农业中(至今仍被许多新农夫津津乐道)的施肥方法存在着非常大的问题,也见识了来自日本的先进的堆肥技术,对自己原先似懂非懂的种植知识进行了全面更新。在大日头底下劳作、拿着润田农园创始人赛音开出的方子配比有机肥和生物除虫剂,甚至学会了开拖拉机……2013年的踏踏实实的学习中,我慢慢去掉了先前对自己所做的项目“酷酷的”感觉(好像不酷不是艺术?),有了对自己所做的事情做一个全盘审视的底气与勇气。


《穿》杂志依然坚持两年一本儿地出着。为了筹集出版资金,何颖雅发起了类似众筹的项目,大家提前交预定一本《穿》的费用,我是预订者之一。等杂志印出来,永远点子不断的颖雅又发起了人肉快递,她和其他家作坊成员全北京城疯跑,一本一本地往预定人家里送杂志 。我接到何颖雅电话的时候已经是晚上,那时我正在家里泡上了润田的地里收获的有机黄豆,准备第二天打豆浆用。“丹敏,我大概还有半小时就到你的小区了哈!”说完,她就挂了电话。于是,我火速将豆子放入豆浆机,做好豆浆在家里等她。“我还有一位朋友在楼下等着,”何颖雅送来了杂志,喝完了豆浆,又火速地要走,我送到楼下,发现陪着她一起送快递的是独立电影研究者张献民。


这是很有意思的,对我来说,我心里那颗艺术的种子因为遇见何颖雅而迅速生根发芽开花,兜兜转转后,我用自己种的黄豆(种子)磨出来的豆浆,回馈她当年的启蒙。


黄豆是一颗小小的种子,当年家作坊也做了非常好玩的“有种”项目,日历餐厅也曾经以“种子”为主题做过一期活动,比如用紫苏种子或罗勒种子泡饮料喝,炒了南瓜的种子,又做了将南瓜籽和南瓜牛奶一起mix的南瓜汤,又比如关于转基因的讨论,这些种子的问题,到种植选择的时候,是非常非常具体的,哪些种子是北京当地的?哪些是外来的种子?包衣种子可不可以用?转基因和杂交是不是一回事?小西红柿是转基因食物吗?从我当年种植的角度来说,能将艺术热情引入更深刻的行为是自己的种植实践。后来,我们将日历餐厅直接搬到了润田农园,那些前来参加活动的人,通过参观与动手,更直观地了解到从田地到餐桌的过程,健康与美味的背后,除了土地的馈赠,更需要强大的有机种植技术支撑。也正是在那个时期,我逐渐形成了“少争论,多学习”的种植态度。


2014年植村绘美离开中国,我仍然在润田农园实践学习有机种植一年,直到润田后来从昌平搬迁至更遥远的怀柔,才不得不中断。


也是在2014年,早已变成了一个集体合作空间的家作坊,面临着房租不断上涨的压力,是去是留成了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后来几个核心成员讨论,投票决定: 放弃空间。何颖雅彻底离开她生活了七八年的北京。


大概在2015年的样子,为一个项目颖雅回到北京暂住,我们两个一起约在交道口北二条见面,其实正是原来的家作坊所在地,只是那时已经迅速变成了一个颇豪华的咖啡馆。我们坐在院子中间喝了不知道什么味道的咖啡,才过一两年,那个有着梦幻一般的迷人的夏夜仿佛如一个世纪般久远,不得不感慨北京的变化实在太快。如今我们两个是有些怪异和尴尬的客人,却仍心有不甘,爬上了小院楼顶的平台,只见到几个空桶,土还在,几丛杂草随风招摇。那个时候,Michael、Emi 、曲哥、Ray和其他成员在楼顶种了好多蔬菜,家作坊实行严格的垃圾分类,可降解的生物垃圾做成堆肥,用于这些瓜呀果呀的肥料,顶楼是孩子们最愿意来的地方,每次我带着女儿来家作坊,她都会央着Michael开了顶楼的锁,在平台上各种玩耍,看四周的猫儿打架……我们对着空荡荡的平台发了好一会儿呆,一起在上面拍了照片。那种心酸落寞的感觉,到现在都记得。


家作坊屋頂上的堆肥处理,2012年秋

(摄影:家作坊 HomeShop)


虽然做了很多事,感觉凭着一腔热情,什么都愿意尝试的样子,最后真正决定就做好一件事,是三十五岁以后的事。从2010年开始,我陆陆续续地跟着一些现代舞蹈工作坊学习舞蹈,2012年前后遇见了日本的舞踏,从此一头扎进去,有了勇气面对真实的身体,也有了勇气上台演出。2015年夏天我和朋友一起在五道营School Bar演出,结束的时候,有个人喊我:“丹敏,是你吗?”我定睛一看,是家作坊的王尘尘,她亦是从实习生开始在家作坊逐渐成长的,到后来开始自己做一些独立的项目,家作坊关闭之后,我们就未再见。没有想到,我们竟然在这样的场合相遇,以全新的身份。


2016年底,我去上海见我的舞踏老师。彼时老师住在一位空间设计师的家里,我和那位设计师是第一次见面,她却好像认识我很久似的,问我:“丹敏,你认识何颖雅吗?有一次我和她见面,她提起过你。”


这样七七八八地讲下来,好像将这么多年沾着艺术的边儿搞的一些事梳理了一下,然而仍觉得言有未尽。偶尔颖雅从香港来北京,我们会聊起一些事,我突然发现自己可以非常真实地表达自己对某些事的不同意见,她也会非常认真地听。我的艺术尝试,始于她的鼓励,这么多年,我们在喜欢的事情上没有停止前行,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有勇气,面对真实的自己,包括身体和想法。因为这个,我们在更深的层面上互相理解与支持。这几年我专心做着自己的艺术项目,对于先前所折腾的一切,心存感激,就像一颗种子落入土壤,要感谢风的力量,雨的滋润,最应该感谢的是自己,有这样的勇气,去冲破自卑与自我的偏见,走到以前未曾想过的领域,释放生命与身心的创造力。


丹敏在福冈演出,2018年

(摄影:金谦丸一郎)



丹敏,舞踏舞者。曾跟随舞踏大师桂勘、原田伸雄等进行多年舞踏学习。长期关注个人身体语言、环境、情绪等研究,曾在中国北京、乌镇,日本福冈等地进行舞踏演出,2014年在云南的丽江工作室进行《身体记忆》项目;2016年正式成为原田伸雄先生门下弟子,成立青莲舞踏。


家作坊,曾位于北京市中心旧城区的一条胡同里,2008年创办,是一个门市居所和艺术事业结合的自发项目。其空间和门面被用作一个审视公与私、商业交流与纯粹交流等相互接续往复的起点。通过多元交织的小型活动、介入及纪录,艺术家、设计师和思想者曾相聚于此,在家作坊这个开放平台上质疑现存的经济艺术产物。日常生活、工作及共同生活,成为了微观政治可能性及共同工作的探索。


家作坊于2008年由何颖雅在小经厂胡同发起,两年后迁入到新空间,面积增加了250平米并由下列人员共同运作:小欧Orianna CACCHIONE、Michael EDDY、何颖雅、Fotini LAZARIDOU-HATZIGOGA、欧阳潇、曲一箴、植村絵美和王尘尘。


网站:http://www.homeshop.org.cn






《同时》是一份以联结“青年状态”为出发点的刊物,试图呈现、凝聚不同领域的行动者在创作和实践中的经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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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期:2018年12月15日 - 2019年2月3日 逢周三四五六日 下午2:30 -下午6:30

Duration: From Wednesday to Sunday: 2:30pm - 6:30pm(2018.12.15-201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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