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岁的故宫有多少小秘密?
最近一年,许多人被迫开始适应充满变动和不安的生活。
但无论日常生活发生了怎样的改变,历史仍在缓步前行——比如,故宫建成六百周年如期而至。
纪录片《我在故宫六百年》
2020年底,又一档由央视制作的纪录片《我在故宫六百年》在B站开播。
与之前爆火的姊妹篇《我在故宫修文物》不同,《我在故宫六百年》聚焦于紫禁城这座古建筑群本身,探讨物与人永恒的交替。
“人逝去了,宫殿还在。宫殿老了,总有新人来。”
建筑借由一代代匠人之手,才得以六百年如一日般对抗岁月的侵蚀;而匠人们的劳作与付出,也凝固在了不朽的宫殿之中。
在这个被时间沉淀的故事里,你也许能够找到一些永恒不变的东西。
人逝去了,宫殿还在
古代君王希望江山永固、社稷长存,因此紫禁城的一砖一瓦,都被寄予了永恒的寓意。
只不过,物的腐朽与人的生死一样自然。是匠人们年复一年地对紫禁城进行“岁修保养”,才使得这座宫殿能够在四季更迭中永葆青春。
东华门拱门上一块已经腐朽的木料。
所谓岁修保养,就是对紫禁城中出现状况的砖、瓦、木、石进行修理更换。
以故宫有名的黄色琉璃瓦屋顶为例。
几百年来,坊间都流传着故宫屋顶“不落鸟、不长草”的传说。事实上,琉璃瓦虽不惧水火,却也有自己的天敌——野草。
七十年前的故宫彩照。由于缺乏专人管理,太和门屋顶上野草丛生。
风或鸟类将植物种子携至琉璃瓦缝中,若任其生长,将摧毁屋顶坚固的防御系统。
而根据清内务府史料记载,早在清代,紫禁城便会在春秋二季进行房顶除草工作。
工人在琉璃瓦上进行除草作业。
有趣的是,紫禁城每座建筑生长的野草种类,各不相同,比如皇极殿的屋顶专长地黄。
乾隆帝仿照太和殿的外形,打造了皇极殿作为自己退休后的居所。他本人也许没有想到,这片象征着祥瑞的屋顶,会在日后成为地黄生长的沃土。
工人们在去除皇极殿屋顶上的地黄。
除此之外,岁修保养还包括填补地砖、修补宫墙等工作。负责这一切工作的部门名叫修缮技艺部,办公室位于故宫冰窖北侧,附近常有御猫光顾。
除了日常保养,修缮技艺部的员工们还常常面对“百年一遇”的挑战,遭遇更加棘手的难题。
比如2015年底,养心殿开始了百余年来的首次修缮。
工程管理处发现,养心殿西配殿的一根立柱内部严重糟朽,很可能需要整根替换。
然而,如果实施整根替换,则需要拆掉立柱周围的整片墙体。这样的工程难度大,风险大,稍有不慎,后果便不堪设想。
工程管理处的工程师查看立柱状态。
此外,故宫里的任何一栋建筑,都并不仅仅是房屋,即使是不起眼的建筑材料本身,也蕴含着宝贵的历史信息。
经验丰富的匠人们能够读懂这些信息,和一砖一瓦进行交流。
工程师王辉通过轻敲瓦片,判断出这些琉璃瓦质量不佳,是在国力衰弱的朝代制成。
因此,在养心殿的修缮过程中,工程师们希望能够尽可能保留建筑的原始材料,这样才能尽可能地保留背后的历史信息。
然而,养心殿西配殿立柱的情况实在棘手。
为此,工程师特地请来专家进行会诊,用先进的微创仪器对木材进行“CT扫描”,检查木材横断面的糟朽程度。
结果显示,立柱大概率已经完全糟朽。
除了整根替换立柱,似乎没有其他选择了。
此时,工程师张典要求再次测量一下立柱高处的朽坏情况。
“希望可以保住哪怕一部分呢。”
幸好,工程师的坚持没有白费。
测量结果显示,立柱的上半部分还没有完全朽坏,仍具备承重能力。工程队最终决定,采用墩接的方案修复这根立柱,保留上半部分的原始建筑材料。
养心殿大修的同时,玄穹宝殿的修缮工作也在重启。
工程师齐飞用新的木料加固玄穹门糟朽的木梁,并在新木料上标注日期,给未来的修缮者们留下信息。
用新木料包裹旧木料
随后,这块木料被重新封存进玄穹门的屋顶瓦片之下。齐飞和同事们的劳作痕迹,将永远留在故宫,等待未来的匠人们去发现。
宫殿老了,总有新人来
修缮故宫,不仅仅是延续古建筑的生命,也是一个不断发现的惊奇旅程。
在养心殿大修期间,西配殿的一块透风砖,就给工作人员们带来了意料之喜。
透风砖,是古人为给墙内立柱通风,防止潮湿朽坏而设计的产物。
2019年,在一次勘查过程中,工作人员掀开西配殿的一块透风砖,发现尘土之下有两卷细细的黄色卷轴。
这是清代中晚期一次宫廷新年戏曲演出的戏折,记录了完整的演员和曲目,是研究中国古代宫廷戏曲的重要一手史料。王辉猜测,也许有人在演出结束后,随手把没用的戏折塞进了这块透风砖里。
而这一塞,就是一百多年。
除此之外,借着养心殿大修的机会,研究人员拆下养心殿正殿后檐的半透明瓦片,进行研究。
养心殿正殿后檐特殊的半透明瓦片
一直以来,人们都认为这种瓦片是由某种特殊的云母片制成。然而将瓦片拆下后,工作人员却发现这不是云母,而是一种名为“海月”的贝壳。
海月窗瓦的建筑形式,曾在东南沿海地区流行,但在北京,这是唯一一处使用贝壳做瓦片的建筑。
这种明瓦是如何流入京城的?这和乾隆下江南有关吗?
新的发现启发了新的问题,需要未来的研究者们去探索。
为修复养心殿,张琼四处收集用来制造明瓦的海月标本,但现在找不到足够大的贝壳了。
杨红是故宫古建部负责彩画的工程师。除了对故宫中的彩画进行保养和修复,杨红和同事们还需要对它们进行记录、存档,为后来的修缮者、研究者们留下参考。
为了保留尽可能多的信息,杨红没有采用拍照的方式进行记录,而是将彩画拓印下来之后,再人工绘制小样。
修缮之余,杨红还希望能够建立一套文物保护的科学方案,给故宫内外的同类修缮项目,提供制度与规范的参考。
然而,要想传承故宫的修缮技艺,仅有资料和规范是不够的,最重要的还是人。
随着故宫第三代工匠的退休,许多修缮技艺面临着后继无人的困境。
为此,故宫招募了一批年轻的学徒,跟着故宫里面的老师傅学习砖瓦、木匠、彩画等方面的技艺。
以粉刷宫墙为例,为了方便年轻人向老师傅们学习,故宫在养心殿西侧专门留出一片墙壁作为试验区,直观保留老匠人们刷墙的的样例,与施工记录相结合,作为未来宫墙修补的标准。
退休的老匠人们回到故宫,手把手地将粉刷宫墙的手艺传授给年轻人。
口传心授,是故宫匠作技艺的传承的秘密。
无论科技与知识怎样发展,匠作手艺依然需要时间的细致打磨。对年轻的学徒们来说,别无捷径可走。
在这里,他们将同六百年来的每一代前辈们一样,在日复一日的精雕细琢中,不断精进技艺,给这座古老宫殿注入新的活力。
2020年末,修缮技艺部位于故宫冰窖北侧的院落开始了一次环境整治,工作人员们意外地发现了古代建筑的遗迹。
根据目前的情况,工程师吴伟判断建造在这片遗址上的宫殿很大,和明初有着密切的关系。
随着考古工作的进一步深入,这片新的考古现场可能会回答更多有关六百年前紫禁城起源的问题。
吴伟感慨道:“故宫里面没有一个建筑,或者没有一个遗址,说,它就是一个单纯的时代。它全部是历史的一个集合。”
六百年前的明初遗迹像是地下的一颗种子,等待着人们去挖掘。
未来,这座特殊的博物馆仍继续生长;而负责修缮这座宫殿的匠人们,仍将续写更多的历史。
作者 | 韩羽桐
编辑 | 毛叔
运营 | 然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