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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北海:在纽约怀念北平

谭山山 新周刊 2018-08-01

在电影《邪不压正》中,李天然与关巧红多在屋顶上相见。不知这是不是张北海记忆中的北平?


最近,张北海的小说《侠隐》被姜文拍成电影《邪不压正》,片中细腻地还原了原著小说记录的北平样貌。


回忆起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北平,张北海说:“既然我无法回到从前,或回到小说里的北平,那定居纽约,无论是命、是运,还是缘,我都没有什么懊悔。”


张艾嘉是他的侄女,也是他的经纪人,给他送过一个“中国最后一个嬉皮士”的雅号。



张北海的履历一句话就可以说完:1936年生于北京,1949年移居台北,1962年从台师大英语系毕业后赴洛杉矶南加州大学留学,1972年考入联合国,定居纽约至今。


但实际上,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的前半生一直没有一个永久地址”,在经历过北京、天津、重庆、台北、洛杉矶、圣他莫尼卡等城市的不断迁居之后,他在36岁这年定居纽约,同时也开始了对城市的观察和写作。


电影《邪不压正》还原了北平的天际线。


纽约是他住得最久,写得也最多的城市。而在1996年退休之后,他耗费了4年时间去写一部以他的出生地北京为背景的侠义小说,就是阿城、王德威等名家推崇备至的《侠隐》。


对张北海来说,纽约是他存身的城市,他享受这城中的一切,并且如实记录。住得越久、写得越多,越觉得无知,因此他前几年去纽约大学进修有关纽约历史的课,为以后再写这座城市打基础。


北京则是记忆中的城市,他在将近知天命之年开始动写《侠隐》的念头,而且花了两年时间去搜集资料、4年时间写作,固然是实现写小说的心愿,其实也是再现一个现在已经消逝的老北京。对一座城市投入如此心力,所以一经写完,他就不打算再写了。


李天然从美国回到北平时正好是雪后,这是他对这座城市的第一印象,也是很多老北京对北平的美好回忆。



镜像: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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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隐隐有一点儿回家的感觉,虽然北平也不是他的家……但是今天,晒在身上暖乎乎的太阳,一溜溜灰房儿,街边儿的大槐树,洒得满地的落蕊,大院墙头儿上爬出来的蓝蓝白白的喇叭花儿,一阵阵的蝉鸣,胡同口儿上等客人的那些洋车,板凳儿上抽着烟袋锅儿晒太阳的老头儿,路边的果子摊儿,刚才后头跟着的那几个小子,秃头流鼻涕的小伙计……他觉得心中冒着一股股温暖。”


这是《侠隐》中,主人公李天然眼中所见的北平。


张北海把故事的发生设置在他出生的1936年,主人公则刚刚从美国归来,带着一种别样的感受来打量这暌违多时的北京城,绝对不是无心的巧合。


上图:李天然回国后住在寿恩公主府。下图:关巧红独自走过东四牌楼顶。


读《侠隐》,如果只是为了看故事,恐怕会觉得闷;但如果不是那么急吼吼,跟着张北海的铺陈慢慢读进去,就会体会到他的苦心。


他的本意其实不是要写一部“北京梦华录”,但因为他决定把这位现代游侠置放在一个真实而现实的社会中,于是尽量还原北京当时的风貌成为小说的必需,而他的描述又是满怀感情的,这就使得作为背景的北京城俨然成为另一个主角,使读者认为他是在为这座城市作传。


上图:《邪不压正》剧照,双方在金鳌玉蝀桥发生激战;

下图:20世纪初,《LIFE》杂志记者在金鳌玉蝀桥拍摄的照片。


这座城市最迷人的地方,正如书中那个美国记者所说:“这迷人的古都,还有她所代表的一切……那无所不在的悠久传统,那无所不在的精美文化,那无所不在的生活方式……”这也是张北海的感受。


在张北海看来,“城市是一个活的、有生命力的有机体,它必然与其历史文化人文传统密切相关,这是一座有魅力城市的基因,它的DNA。一旦失去,很难追回,魅力不再存在”。


王德威梳理台湾及海外作家的北京叙事传统,唐鲁孙、夏元瑜、侯榕生等“老北京”痛心于城楼、胡同以及老北京生活情调的消逝,张北海则不仅怀旧,还利用文字的再现力量,大肆发挥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奥妙。


张北海是在叙述一个曾经存在过的“理想城市”。现在的北京,就像阿城说的,“只可惜北京现在完全变了,只能神游了”。


上图:内务部街。下图:上世纪30年代的天安门。



具象: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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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北海解释他在人到中年才开始写作的缘由,因为前半生处在不断迁居之中,虽然住过的大城小镇不少,但一直没有机会或认知去真正了解一个城市;直到定居纽约后,又为香港杂志撰写专栏,才开始用心去认识所住的城市。


他写纽约随笔,好比向纽约城市学这一汪洋注入自己的一滴水;因为用中文写作,所以可以称为一滴“汉水”。他直到1996年才从联合国退休,因此此前的写作完全是以业余作家的身份进行。写作于他而言,除了兴趣之外,也是保留一些自我和清醒的方式,他的写作动力也是部分因此而坚持的。


正因为是业余作家,所以他写纽约,从不写政治、经济这些大问题,而是从身边的事物写起。台湾作家庄欲安称赞他,说只要张北海谈论身上任何一个纽扣、皮带、眼镜、名片、口袋、面纸的沿革历史,或是走到街口第一个转角所看到的某一个公用电话、信箱、窗帘、对讲机、汉堡、自动贩卖机的兴衰沧桑,就可以混饭吃。


青年时代的张北海,这张照片被用在他的散文精选集《一瓢纽约》的封面上。


他写过他曾经花了14小时15分钟、喝了一打零两罐8两装的蓝带啤酒和一杯双份半的白牌加冰、吃完整整一个直径足有18英寸的Pizza、半磅以上的炸蚕豆,上了不知多少次一号,就为了计算重4磅的某天的《纽约星期天时报》到底登了多少条消息。


他每天必看《纽约时报》的讣闻版,很多纽约人也一样;他住在曼哈顿,电话区域码212,“212”的人会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很刁、很纽约,看不上其他四区的“718”人,更看不上必须过桥过隧道才能来曼哈顿夜游的“大桥隧道帮”;纽约Houston街应该念成“好士顿”而不是“休斯敦”,如果念成“休斯敦”,就一定不是老纽约……如此这般关于纽约的一切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成为他写作的题材。


上世纪70年代的张北海。


在他看来,“纽约的吸引力之一是她的容忍和接受,你可以完全自我自在,在闹市做你的隐士。更何况,今天的纽约是唐代的长安,19世纪的巴黎,既然我无法回到从前,或回到小说里的北平,那定居纽约,无论是命、是运,还是缘,我都没有什么懊悔”


张艾嘉是他的侄女,也是他的经纪人,给他送过一个“中国最后一个嬉皮士”的雅号。陈升的《百老汇上老嬉皮》写的就是他。对于“老嬉皮”这个名号,他的回应是:玩笑之语,不必当真,但它也不妨碍我在国际机构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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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谭山山  排版/张家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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