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9.3，国产打戏天花板
三年更新4集、豆瓣9.3分，《雾山五行》靠什么留住观众？
它来了，它又走了。
7月26日，知名国产动画《雾山五行》第二季——《雾山五行之犀川幻紫林篇》（下称《雾山五行2》）回归，每周更新一集，目前已完结。
也就是说，观众们苦等了三年只等到4集，还转眼就播完了。故事没讲完，下一季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不过，第二季的完结篇，观众纷纷表示愿意等下去，“期待续作”“求出电影”的弹幕刷了屏。
“千呼万唤始出来”的《雾山五行2》评价很高。
回过头看，如今被誉为神作的《雾山五行》，最早只是六道无鱼工作室于2016年年底推出的一部概念短片。
而到了2020年，《雾山五行》第一季3集首次播出时，就获得豆瓣8.7分。提到这部动画，被夸赞最多的就是极致的水墨画风和酣畅淋漓的打戏，从画风、设定、武打到故事内核，都是纯正的中国风。
《雾山五行》的剧情，说来也简单。五行家族世代在雾山中镇守妖兽，主角火行使者为救母亲，私自打开了圣兽麒麟的封印，麒麟之子偷溜出来，吸引了无数想要靠它提升妖力突破结界的妖兽，以及同样贪心的普通人类。雾山内外掀起腥风血雨，火行使者必须尽快找回小麒麟。
乍一看，这是中国观众已经熟悉套路的一个热血玄幻故事。但豆瓣9.3分、B站9.9分的评分，以及近3亿的总播放次数，还是令人对它的“江湖地位”感到震撼。《雾山五行》究竟有多惊艳？这部龟速更新的动画，为什么让观众盼了三年又三年？
片中的绝美风景。（图/《雾山五行2》）
看《雾山五行》的第一眼，没有人会不对高颜值的国风画面心动。
回顾《雾山五行》第一集，观众首先看到的是封印麒麟之地“巨阙神盾”的场景。树林是一片浓郁的色彩，每棵树干上的印记都发着耀眼的金光，充满古韵。
巨阙神盾周边。（图/《雾山五行2》）
此后跟随主角视角，探索人类所处的地膳村、妖兽被封印的雾山。青山四周，云雾缭绕，山坡之上，村庄错落有致，山林郁郁葱葱，每一帧都是一幅水墨画。
（图/《雾山五行》）
导演林魂表示，传统国画如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张大千的泼墨图以及傅抱石的“散锋笔法”是他们所学习和参考的对象，团队还曾实地考察黄山、钱江源峡谷、九寨沟等自然景观。《雾山五行》深青中带一抹绿色的山体，灵感正来源于《千里江山图》的矿物颜彩。
而在人物设计上，《雾山五行》则参考了戴敦邦的古典人物工笔画，结合工笔与写意、传统线条与现代卡通。
林魂曾在采访中称：“用线是模仿毛笔勾线的效果，有一定的笔锋和笔法。不能说是全新画风，只是融合的风格。”“大家也能感觉出来我们的线条和配色辨识度非常高。”
人物线条亦是国画笔法。（图/《雾山五行2》）
最初，六道无鱼工作室只有4人负责原画，增加人手后原画师也不过6人。在第二季中，水墨画风更加精进，也给观众带来了更多视觉享受。有泼墨动态的片头曲动画设计、艳丽斑斓的五彩池，还有更加变幻多端的水墨打戏。
近些年，观众很少在国产作品中再看到上世纪经典的水墨动画。即使近来的国产动画中有水墨风片段，也不过寥寥几分钟，且绝大多数是3D制作的。《雾山五行》是罕见的全片都融合了国画的二维手绘作品，自然令观众心潮澎湃。
五彩池。（图/《雾山五行2》）
但国画要变成动画，从水墨动画诞生之初至今，都是高难度、高人工成本的挑战。
1960年，上海美影厂开始进行水墨动画片的试验，于1961年拍出了《小蝌蚪找妈妈》。当时，国画颜料无法在赛璐璐（一种制作动画的胶片）上固定，拍摄时往往已经模糊。以钱家骏为代表的老动画人反复尝试，将每一个动画形象都按照墨色浓淡虚实分解出不同层次，再叠印起来，研发出了特定的“笔墨分解”工艺。因为工艺复杂，水墨动画的制作成本十分高昂。
1988年，中国动画商业转型之前最后一部成功的艺术动画片、被称为“中国水墨动画绝唱”的《山水情》面世。据老动画人阎善春回忆，为拍摄疾风骤雨的场景，他们请了画家现场泼墨作画，在另一侧由摄影师同时拍摄。
激流行船。（图/《山水情》）
《山水情》之后，动画产业逐步发展，电脑作画代替了手工作画，水墨风格也鲜见于动画作品中了。现如今，水墨动画多采用3D建模，先制作好模型，再贴上水墨材质，然后进行后期制作。
林魂亦称他们的作画“稳定性、复制性是比较差的”，但这个人数刚破10人的团队，偏要坚持以手绘为主打磨出自己的水墨动画，许多画面甚至是直接在宣纸上作画的。正因此，《雾山五行》的出现，才尤为难能可贵。
（图/《雾山五行2》）
观众给《雾山五行》贴上的另一个标签，是“打戏天花板”。每一集播出后，都有不少UP主逐帧为其进行打戏分析。
片中出现了五行家族、妖界、地膳村人类三方势力，他们出于各自的目的，都欲得到小麒麟。这场争夺战，本质上来源于人性的缺陷。三大妖兽——嗔兽、贪兽、痴兽，取自佛教中“贪嗔痴慢疑”的五毒概念，这些情绪如同毒药一样，阻碍人的修行。而人类原本为治疗瘟疫而向小麒麟索取鳞片，在发现它还能增强战斗力后，贪欲便越发膨胀。
人类囚禁了小麒麟，取其鳞片与血制药。（图/《雾山五行》）
第一季中，因三年前放出小麒麟酿下大错，火行使者闻人翊悬被家族驱逐，终于在地膳村找到了小麒麟。《雾山五行2》承接第一季，继续讲述找到小麒麟后送它回封印之地的故事。一路上，各派势力虎视眈眈，争夺之下，少不了高燃的武打戏份。
林魂一直很喜欢看中国香港的动作电影，但他发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特色动作戏已经越来越少了。“当今的观众更多接触的可能是影视剧、日本动画里的战斗方式，老式的打戏经历了某种程度上的文化流失，但如果我们以另一种形式呈现武打片，或是把它做得更好，我相信观众的记忆会被勾起来，能持续打动他们。”
地膳村村民老五与蒙面妖兽打斗。（图/《雾山五行》）
片中，人类以近战肉搏和兵器打斗为主，妖类则融入更多魔法攻击，每个角色的战斗都有独特的风格。“每一场战斗都是不一样的，第二季从第一集到第四集，战斗的档次逐级提升，由习武之人到战斗精英。而且战斗一定要起到推进故事的作用。”
例如，开头闻人翊悬与麒麟的战斗，麒麟战斗经验丰富，显然更胜一筹，每一步都能预判闻人翊悬的动作。而在妖兽闯入地膳村时，守村的老六频频以刀背别住对方，卸力的同时伺机反击；老五使的是长缨枪，不断旋转枪头枪尾防御，擅长抓住机会攻击对方薄弱之处。
而闻人翊悬爆发力量时的打戏就更具爽感了，当他进阶为“昭神”或“阴阳之子”状态，几乎秒杀对手，此时画面变成了黑白水墨，呈现实力碾压的震撼。
闻人翊悬爆发力量时，画面非常炫酷。（图/《雾山五行2》）
酣畅淋漓的打戏，令许多观众认定《雾山五行》必然有一位专业的武术指导。但林魂表示，他们没有请武术指导，只是自己通过阅片、观看格斗比赛和自学武打器械而琢磨出来的。“动作设计是我们最花时间和心思的地方。”
不过，《雾山五行》并不完美，第二季剧情展开后，一些观众认为文戏较弱，故事逻辑上有些硬伤，但也有人反驳：“《雾山五行》最吸引人的就是纯粹的打戏和水墨视效，可以掩盖叙事上的薄弱。”
（图/《雾山五行2》）
对此，林魂表示，因为工作室人手不多，他们选择突出自己的长项，尽量在武戏部分做到让大家满意。
“我们也会看评论，听取不同的声音，结合情况能做调整就做。但众口难调，对我们来说保持清醒是最重要的，碍于篇幅和工作室的现有能力，我们不可避免地会简化处理某些部分。如果要把故事说得通透，需要很长的篇幅，制作完成就会遥遥无期，所以我们最终选择了火行使者与小麒麟作为主线。”
UP主逐帧分析打戏。（图／B站＠利维坦mY）
林魂也关注了一些做打戏解析的UP主。“其实动画本不应一帧一帧地看，他们这么仔细地分析和理解《雾山五行》构建的世界，我们觉得非常开心，当然，压力也非常大，因为逐帧看一定会发现不足，对我们来说是不允许出现错误的。这也是一种鼓励，能让我们更有动力做好打戏。”
“《雾山五行》最大的缺点是更新太慢、太短了。”有观众如此调侃。
2016年，林魂独自制作了《雾山五行》的短片，此后与六道无鱼工作室的5位伙伴共同制作，花了四年完成了正片的前3集。这3集中，林魂一人身兼导演、主题曲演唱者、配音、分镜、原画、场景、动作设计等16个岗位，以至于大家开玩笑称：“导演从哪儿招来这么多同名的人？”
《雾山五行》第一集的演职员表。
《雾山五行》第一季播出后火了，许多粉丝为他们高兴：“能吸引到投资、招更多人手了。”
但在人手方面却并非如此，第二季动画的产量仍然上不去。林魂在多次采访中解释过，这是因为他们的美术风格非常特殊，对人才的要求也会很高，需要很好的国画基本功。他们也考虑过外包一部分画面制作，甚至有外包公司主动找上门，但在了解要求后表示“做不了”。
六道无鱼工作室地处浙江小城衢州，人才招聘和培养不免受限。工作室的招聘对外开放，但大部分前来应聘者还达不到团队的要求。“如果新人没办法快速融入我们的制作体系，还需要花时间带他们，反而会拖慢进度。”
第二季片头曲的彩墨流体效果。（图/《雾山五行2》）
林魂表示，目前，团队的制作流程已经相当完善，成员之间磨合得更好，产能是有增加的。“第一季的总时长不到70分钟，第二季则是130分钟，同样的时间，产能已经翻了一倍。只不过我个人比较执拗，希望确保舒适的观片感受，没有盲目扩张集数，最终还是剪成每集35分钟左右。”
团队尽管人数有所增长，但对内容质量的要求更高了。“有几场打戏成片时长是两三分钟，但我们会制作六到八个月，中间免不了反复推敲甚至推翻重做，不是一蹴而就的。”
（图/《雾山五行》）
对期待续作的观众而言，一个好消息是：“《雾山五行》的结局是最早定下来的，下一季的内容也已经差不多决定好了。所以故事后续不会太远。”
但《雾山五行》的人才困境，也是国产动画普遍面临的。这些年大火的原创动画如《哪吒之魔童降世》《罗小黑战记》等，最初都是导演一人单打独斗做出独立动画短片的。让观众在“有生之年”等了又等的动画，不只《雾山五行》。
动画人与动画人惺惺相惜。2019年，好传动画创始人尚游来到衢州找到林魂，双方确定了合作。林魂曾在采访中表示，如果没有好传的投资和帮助宣发、运营，让他们能够心无旁骛地创作，《雾山五行》可能就不会那么快与观众见面。
（图/《雾山五行2》）
新周刊此前也采访过尚游，他说：“国内做原创动画近似于‘赌’，很多中小型团队，只做一部作品，成了就成了，不成就解散。”原创伴随着比IP改编更高的风险，观众所能看到的佳作，背后是一群动画人对热爱的坚守。
与此同时，“等待”则成了这些年国产动画观众的一个关键词，他们足够包容，愿意一直等下去，愿意为好的作品付费。
当观众们在弹幕上刷屏“如果《雾山五行》出了电影，我一定请亲朋好友都去看”，他们的支持，仍然能够让人看到国产原创动画崛起的希望。
这也许是《雾山五行》片外最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