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光南院士:
谁掌握了开源主动权,
谁就掌握了信息技术发展主动权
编者按:2021年11月9日,华为郑重宣布,华为将欧拉开源操作系统代码、品牌商标、社区基础设施等相关资产,捐赠给开放原子开源基金会!捐赠后,华为仍将持续投入和推动欧拉发展。首先,华为联接、计算和云服务等所有相关业务的操作系统,将全面采用欧拉技术路线;其次,以社区版本为基线,华为将打造自用的操作系统版本,结合自身业务实践持续迭代,推动欧拉社区的完善,并且我们承诺,华为不做商业发行版;最后,华为将发挥独特价值,从优化架构设计、聚焦关键行业、欧拉与鸿蒙的协同等三个方向不断创新,构筑基础软件生态的全球竞争力。
华为欧拉开源到底意味着什么?互联网思想注意到,在2021年5月27日上午,中国工程院院士倪光南做客科技创新院士报告厅,围绕“把握开源机遇,构建开源领域命运共同体”做了专题演讲。倪光南院士介绍了开源软件的历史渊源、运维逻辑和模式以及中国开源领域发展的现状,并就未来中国开源界的发展提供了若干建议。
倪光南院士认为,构建开源软件命运共同体是一个很大的目标。在当前,谁掌握了开源的主动权,谁就掌握了新的信息技术发展的主动权。未来,如何推动整个产业的发展,科技工作者可以齐心,让有关主管部门重视我们的开源软件。他说:“我们主管科技的、主管产业的人,不一定能够认识到开源软件的重要性。恐怕中国目前没有一个地方的经济计划投入到开源软件,这是我们今天需要补一课的……如果没有把握住这个时代的脉搏,可能会错过新一代信息技术的发展。”
5月27日上午,由深圳创新发展研究院、博研教育、深圳企联、同心俱乐部等联合主办的科技创新院士报告厅第三期活动精彩开讲,中国工程院院士倪光南,以“把握开源机遇,构建开源领域命运共同体”为主题做专题演讲。
报告厅活动由原深圳市委常委、副市长张思平主持,150余位来自企业、投资、科研等领域的精英人士参与了现场交流,25万人通过腾讯新闻直播参与了活动。本期活动得到深圳市软件行业协会、深圳市高新技术产业协会、武汉大学深圳校友会、深圳市河南商会、吉林大学深圳校友会、深圳大学校友会等的大力支持。信创产业发展关键在生态,开源是创新逻辑和创业逻辑的有效衔接。过去20多年,开源已成为全世界最具活力的科技创新模式。倪光南院士在演讲中介绍了开源软件的历史渊源、运维逻辑和模式以及中国开源领域发展的现状,并就未来中国开源界的发展提供了若干建议。
在实践中,开源模式(可涵盖开发模式、推广模式、商业模式等等)已显示出强大的生命力。倪光南院士指出,近年来在软件领域,开源软件的比重不断增长,大有吞噬传统的、封闭源代码软件之势,尤其是在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等新一代信息技术和信息产业基础设施等方面。从行业的角度看,越是新兴行业,开源软件的比重越大。现在,开源模式还有扩展到硬件领域(如开源芯片RISC-V)的趋势。倪光南院士指出,中国已是开源大国,目前中国信创产业领域,实际参与开源的人数和贡献量都在世界上名列前茅。截止2019年,全球开源项目贡献者约1050万,北美地区贡献者数量约300万,亚洲贡献者数量约380万。亚洲贡献者群体的年增长率已超过欧洲和北美,其中31%的亚洲贡献者来自中国,约118万人。同时,他也指出,我们还不是开源强国。在倪光南院士看来,我国开源界的现状呈现“三多三少”的特点:一是“使用多、投入少”,虽然我国大量使用开源软件,但无论是国家还是社会各界对开源的投入很少,这与国力很不相称,严重损害了我国的国际形象;二是“贡献多、主导少”,虽然我国对开源的贡献量已居世界第二位(仅次于美国),但我国在国际开源界缺乏话语权(更不用说主导权了),基本上还处于“打工仔”的地位;三是“研究多、转化少”,虽然我国对开源的研究很多,但由于无法影响/主导开源的发展,因而不能有目的、有计划地转化开源成果,为我所用,而只能被动接受,随波逐流。倪光南院士在演讲中称:中国虽然是开源大国,但还不是开源强国。
接下来看看开源软件在中国的发展情况,可以说中国已经是开源大国了。目前中国的软件从业人员数量仅次于美国,我们每年大学毕业生那么多,相信很快会赶上美国。再看下面的数据,阿帕奇(Apache)软件基金会是著名的开源软件基金会,2020年基金会项目的最大访问量来源是中国,访问人数是美国的一倍。我们因为人多、需求大、市场大,所以目前在开源软件的使用量方面在世界走在前头。
这是阿帕奇(Apache)项目中,对软件进行下载、学习、加工和发展的数量统计,中国是世界最大的。
再以全球最大的代码托管平台GitHub为例,对其开源软件的使用量,除了美国以外,中国、印度、德国位居前列,而中国明显领先于其他国家。可以说目前在开源软件市场中,综合全部平均起来,中国和美国之间量的差距不是很大。
再来看2014-2019年GitHub全球不同国家地区贡献者数量情况。截至2019年,全球开源项目的贡献者是1050万。这个贡献者就是上传一个文件、贡献一个代码、打一个补丁等的人数,算起来有1050万,其中北美地区贡献约300万,亚洲贡献约380万。在亚洲范围内,中国贡献约1/3,在全世界范围的1050万中,中国贡献超过10%,基本上是数一数二的,美国大概各有千秋。
中国虽然是开源大国,但还不是开源强国。
第一,开源生态中很重要的是要有钱,没有钱是不行的。在中国,我们为做一个芯片的生产线,投入很大,大基金第一期投入1400亿,第二期大概2000亿,在新的信息技术等方面投入也很大。但是很可惜,在开源方面的投入,我认为基本上是零。显然这是个无米之炊、无源之水、无根之木,处于一个比较尴尬的情况。
比较而言,对开源的投资,美国有一些基金会,个人和企业可以捐赠,企业还可以因此获得免税等优惠。但是中国这方面基本上没有开展起来。
第二,前面我们讲到,在全世界1050万开源项目贡献者中,中国占了100多万,占比超过10%。但我们是做什么的呢?我们给别人打工、做码农,因为项目是外国定的项目,我们只是参与。虽然参与以后有很多的开源项目可以进一步使用、发展,但要跟着别人走。尽管这对我们也有用,但不一定是最有用的,或者最想做的。所以我们现在在国际上没有话语权,很被动,这是很可惜的。
我们来看看美国开源基金会的收入情况。总的来看,美国已经形成一种非常普遍的方式,对于每个项目,在社会上都成立了各种基金会,比如比较著名的Linux开源基金会。根据总体估算,美国开源基金会的收入总额每年超过10亿美元,约合65亿元人民币。对照一下中国有多少呢?中国有一个工信部官方支持的基金会中国开放原子开源基金会,每年是4000万。社会上基本没有其他的基金会。目前,中国开源基金的年度金额大约是美国同行的0.6%。
倪光南院士在演讲中介绍,最近中国科协成立了“创新中国”开源创新联合体(“联合体”),这一组织既体现了国家意志,又是一个面向全体科技工作者的群众组织,非常符合开源特点。“联合体”是一般开源社区的引领和指导者,它可以解决开源基金问题和应对开源风险的共性问题。国际上开源基金一般来自于社会各界的捐赠,但捐赠在中国还远未成风。据统计,目前中国开源基金年度金额大约是美国同行的0.6%。中国现存的国家和民间基金会一般都以投资效益作为考核指标,由于投入开源往往得不到直接的经济回报,这就使中国的基金会难以支持开源项目。为此,倪光南院士建议,在高技术公司上市中,由专业机构评估其资产中的开源软件贡献量,然后从中提取一定比率作为“开源捐赠股”,成为开源基金的一种来源。这样做体现了“取之于开源,用之于开源”的原则,合情合理。由此得到的基金,可以由“联合体”管理,注入到各个开源基金会中去,“联合体”可以监督他们的运作情况。倪光南院士总结道,构建开源软件命运共同体是一个很大的目标。在当前,谁掌握了开源的主动权,谁就掌握了新的信息技术发展的主动权。未来,如何推动整个产业的发展,科技工作者可以齐心,让有关主管部门重视我们的开源软件。倪光南院士在演讲中称:我们为什么要重视开源软件?
像人工智能、物联网、5G、区块链、大数据这些新一代信息技术,大体上可以认为80%的软件是开源的。这些技术里面应用软件的比重是多少呢?像华为、中兴这些典型的信息通信技术企业,80%是软件、20%是应用。这样大概可以知道,对于我们新一代信息技术公司,大体上60%是由开源软件贡献的。当然这是估算,不一定每个公司都一样。
我们主管科技的、主管产业的人,不一定能够认识到开源软件的重要性。恐怕中国目前没有一个地方的经济计划投入到开源软件,这是我们今天需要补一课的。作为企业的领导者、作为地方的领导者,你得了解在当前新一轮的科技革命、产业变革的时候,开源软件的价值所在。它虽然不显眼,但是顺应潮流,应运而生,符合当前时代的特点,符合信息技术发展的规律,发展很快,虽然我们主观上没有太重视,但是客观上非常多。
如果我们能更好的重视,更好的发挥超大规模的市场优势和人员优势,中国在开源软件领域显然会比今天做得更好。软件业没有太绝对的界限,比如华为,原来是硬件为主,现在软件是主体。总体而言,软件在信息技术领域的比重始终在增加,因为软件讲个性化,硬件相对比较标准。
通过下面的数据可以看到软件开源的趋势。左边是比较传统的服务器领域,它的开源代码占比率越到后来越大。到2020年左右,云计算、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新领域的开源代码占比率也都往80%以上走了。如果没有把握住这个时代的脉搏,可能会错过新一代信息技术的发展。
前面刚展示过开源代码在不同行业代码库中的数量占比图。可以看到,越是像互联网和软件基础架构、物联网等这些新领域,开源软件的比重越大。进一步说明,要想把新一代信息技术掌握好、发展好,必须用很大的精力、很大的投入放在开源里面。如果违背这个规律,会事倍功半,或者不利于我们中国赶超世界发达国家。
我们中国就曾因为芯片被“卡脖子”。目前,芯片的核心技术架构本身也是开源的,如目前出来的开源芯片RISC—V。原来芯片领域最有名的是老牌的Intel、ARM,但很大的概率在若干年以后,RISC-V将发展成为世界主流CPU之一,从而在CPU领域形成Intel、ARM、RISC-V三驾马车。
开源芯片RISC—V是美国加州伯克利分校发明的。它基于BSD许可证,属于前面讲过的比较宽松的许可证,在这个软件上做了一些发展的代码,由此衍生出来、发展出来的软件可以再开源,也可以不开源,变成一个封闭的软件。
还有一个好消息。原本中美贸易战以后,作为开源领域领头的美国可能对中国进行出口管制,即使是开源的源代码,美国也可以通过网络下载这个环节卡你。但是现在基金会办到瑞士去了,中国将来也会成立分会,将来这个基金会的发展我相信不会受到美国出口管制的影响,中国不太容易被“卡脖子”。希望中国的有关方面会重视这样的开源架构,运用开源的巨大生命力等优势,推动我们芯片产业的发展。
倪光南院士介绍“科创中国”开源创新联合体应运而生。
介绍一下中国发展得比较好的新情况。“科创中国”是中国科协下面的一个品牌,中国科协目前在“科创中国”的品牌下成立了“创新中国”开源创新联合体。这是一个官方机构支持的机构,这样的机构当前出现得正是时候,体现了国家意志,又面向全体科技工作者,符合开源的特点。
对于联合体,我们寄予很大的希望。希望通过联合体把中国开源软件的发展提高到一个新的阶段,更好地整合开源软件的资源,提高我们的新型举国体制的优势,使开源创新、开源技术,在建设制造强国、质量强国、网络强国、数字中国的伟大事业中发挥更大的作用。希望在科协的领导下,把中国目前存在的一些开源方面的问题及时解决好,使得开源生态在国际合作方面有更大的发展。
我认为联合体应该做一些一般的开源社区不能做的工作。比如解决开源基金的问题,前面讲到,我们开源基金得到的官方支持是每年4000万,相比之下,其他项目一投就几百亿、几千亿,开源基金的官方支持力度显然太小了。这个问题不解决,支持开源就只能是无米之炊。
再比如,美国加强对开源生产链、供应链的控制后,联合体需要很好地解决一些风险,有一定的应对措施,这不是个别企业和个别人的能做到的事。
这里我们提供一个开源基金的方案。开源基金从哪里来?在发达国家目前是来源于企业捐赠、个人捐赠。但中国的捐赠不太多,可以考虑用一个什么办法呢?比如目前有很多上市的高技术公司,这些公司往往有很大的软件资产,由专业机构对这些资产进行评估以后,很容易可以分析出其中有多少软件资产是属于开源的。
按照开源的规则毫无疑问应该回馈,应该有一部分资产捐赠出来。取之于开源、用之于开源,合情合理合法。作为上市公司捐一点钱,也不增加老百姓、政府的负担。国家有关方面可以参考国外的一些做法,对这些上市公司的捐赠给予奖励,如退税等。
此外我们有一个设想,争取让中文成为开源界的一种工作语言。目前,开源界和其他学术界一样,英文是唯一的工作语言,这显然不利于我们的开源工作者。原来发达国家科技水平高,让英文在科技界占领了先机,但中国现在也在不断发展,我们应该争取把中文也作为世界科技工作者的语言。
谁掌握了开源主动权,就掌握了新一代信息技术发展的主动权
2019年,习近平向第二届世界顶尖科学家论坛致贺信指出:科学技术是人类的伟大创造性活动,发展科学技术必须具有全球视野、把握时代脉搏,中国愿与世界各国一道加强科学研究,密切科研协作,推动科技进步,应对时代挑战。
未来,我们将发挥新型举国体制优势,在中国科协“科创中国”开源创新联合体的指导下,充分调动我国广大开源社区和开源工作者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大力推进开放创新、协作创新,在开源领域走更高水平自主创新之路,使开源成为推动中国高质量发展的强大动力,并通过与国际开源界的密切协作,共建开源领域命运共同体。
在世界互联网大会上,习近平总书记要求我们携手共建网络世界人类命运共同体,我们希望开源领域也能够建立命运共同体,和世界开源人士一道共建开源领域的命运共同体。
我认为如果当前谁掌握了开源主动权,就掌握了新一代信息技术发展的主动权。科技工作者要齐心,让有关主管部门重视我们的开源软件,共同朝着建设开源软件命运共同体的大目标努力。
演讲后,倪光南院士与博研商学院院长徐晓良就信创产业的发展、区块链技术的应用等大家关注的热点问题,与线上线下听众进行了互动交流。来源:深圳创新发展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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