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进宫 | 郑在欢
小说新标
-《今天》129期-
张全这几天一直在后悔。他不能原谅自己犯下的错误。那位小姐的音容和下体萦绕在眼前,挥之不去,还有他们之间简短的交谈。
“来吧。”她把黑色裤袜褪到脚踝,坐在床沿上岔开双腿。
“等会儿。”他上前摸了一把,由于紧张,没有摸中靶心,滑到了大腿内侧。
“快点,你到底弄不弄?”
“当然弄了,等一会儿。”
“等什么,不弄我就走了。”她提上裤子放下短裙,抬腿就走。
“别走啊,我弄我弄……”
他追着她走出房门,让她不要走。她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只留下等着收钱的鸡头和等着搞鸡的他们。
“怎么回事?”李青说,“这么快就完事了?”
“狗屁,她都没等我把裤腰带解开。”
一转眼四五天过去了,张全一次次解开腰带,眼前只有粗糙的墙壁,不见岔开的双腿。他只能艰难地撒出一泡尿,继而后悔那天为什么没有干脆利落一点。已经是初十,年轻人陆陆续续都走了,李洋昨天去了广州,李青早上去了北京,马宏在家协助老婆带孩子,只有他无所事事,满处溜达。啥时候走?这两天所有人都在这么问,十天之前,他们问的则是另一个问题:啥时候回来的?好像回来与离开都是定好点的,必须得卡着点才算正常。
他早就想走了,在家整天无事可干。几乎所有人都在赌博——打麻将、扎金花、玩牌九,这些他一概没有玩过,所以只能看别人玩。作为一个看客他很厌烦自己的角色,输赢全和自己无关,输的摔桌子骂娘,赢的笑逐颜开,只有自己无动于衷。这有什么意思呢,赌徒玩得就是心跳,输赢都是刺激,桌上有你的钱你才会关心下一张牌翻过来是什么。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汗都把钞票浸湿了也没有掏出一张扔在桌子上,像李青那样大喝一声算我一份,或者像马宏一样淡定地说,多发一副牌。他只是站在人群外,半天不说一句话,等到精彩处,跟着大伙发出一两声轻微的唏嘘。
万事开头难,赌博是这样,搞鸡亦如此。
吃喝嫖赌,都是乐子。为什么别人可以干,我就不能。一想到这张全就生气,在外面辛苦一年赚了点钱,为什么就不能像他们一样,回来找点乐子呢。
你和他们不一样,这话母亲从小对他讲到大,你爸死得早,没人操你的心。如果你也去胡混,那就更没有人给你说媳妇了……
这两年他很少再有耐心听母亲把这话说完,滑稽的是前两天他和李青李洋刚准备去胡混,就有人给他说媳妇。母亲差点没把电话打爆。每个人花五十块,在洗浴中心只是洗了个澡就跑出来。如果只是为了洗澡,谁会去那里。
那是今年第二次相亲,也是第二次去找小姐,并且像上一次一样,都没有成功。他走在新修的高速公路上,心里非常难受。早上,李青就是从这条路去了北京。本来他们准备一起走,开着他的半截头,一路上好好玩玩,但是母亲告诉他,中午还有一场相亲等着他。于是他在家相亲,李青回北京。“我女朋友在北京等我,”李青在第二次找小姐未遂的路上说,“算了,回去找女朋友去,又漂亮又不要钱。”
他知道李青这是在说气话,如果他喜欢自己女朋友,就不会鼓动大家去找小姐了。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事热心的都是有女人的人,马宏结婚了,李青有女朋友,每次都是他们提议去。第一次之所以没找成,是因为李青非要让小姐脱衣服,人家怕感冒不脱,他就拉着大家走,结果谁都没搞成。连续两次失败让李青很生气,也许他意识到和这帮家伙永远都干不成事,所以只好回去搞自己女朋友去了。
现在只能一个人去了。他把自己吓了一跳,一个人去那儿,他真有点害怕,要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是处男。这件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村子里这么大的基本上都已结婚生子,要不然就是像李青一样有了女友,只有他还没有尝过女人滋味,说出去真是太丢脸了。那天晚上,和鸡头讨价还价之余,李青拽着李洋说,处男给不给红包,我们这儿还有一个处男呢。他马上转过脸背对他们,好像做贼心虚一样。
对于李青的问题,鸡头很为难地说,我们这儿的都是年轻女孩,没有占到你们什么便宜,大过年的你们做一次才一百块,再给红包哪还有钱赚。
李青说,那不行,这是规矩。
在广州——,马宏说,不但不收钱,红包给得还特别多。
那是广州。鸡头说,那里都是专业的。我们这都是小姑娘,挣点钱也不容易,这样吧,包个一块两块算个意思,你们也别嫌少。
好吧,马宏说,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你准备两个,我也是处。
别跟我扯皮,鸡头咧嘴道,我忙着呢,一看你就不是。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鸡头有点不耐烦,今天是情人节,我没空跟你们贫,说说你们的要求,我去给你们找。
要四个,李青说。
年轻的,马宏说。
性感的,李洋说。
他们看着张全。
就按你们说的办。他说,最好胸大一点,脸白一点,个子高一点。他把自己的脸说红了。
要求真多。鸡头撇了撇嘴,我只能尽量,今天跟往常不一样,大年初五,又是情人节,姑娘们都很忙,恐怕一下找不来那么多。
行,找来几个算几个。
在等待中,李洋提议去买点药吃,以免发生什么不测在小姐面前现了眼。
我不吃药她们都受不了了,马宏以一个过来人的口气教导他,处男不能吃药,你积攒了十八年的弹药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耗光。不过到时候一定得冷静,不要让她在上面,不然她会乱晃,三晃两不晃就把你晃出来了。你得摁住她,别让她乱动,就跟开车一样,你才是驾驶员,你让她快她就快,让她慢她就慢,让她停她就停,让她站她就站。
让她嘬呢?李青笑道。
那估计得给点钱。马宏认真地说,这得商量着来,一般少妇才有全活。不过你要是有本事,和人家搞好关系,不要钱她们也愿意和你干。
听我说,李青说,等会儿人来了第一炮让李洋先上,对于处男我们要特殊照顾。
你们上,我先观察观察。李洋红着脸说,他突然有点害羞。
观察个屁,那么多毛片你都看狗肚子里了吗?马宏骂道,你只管上,实在不行等会儿我现场指导你。
还是你们先吧,我等等。
等个屁,有什么好等的。
不是——,李洋支支吾吾,有点不好意思。
不是什么?
什么不是?
不是个屁!
他们群起而攻之,把李洋围在中间,一个个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可是——
可是什么?
我现在一点儿也不硬。李洋说,等会儿关键时刻硬不起来怎么办。
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你了。张全说,小妞在你面前把衣服一脱,你不硬都不行。这么说着,他暗中试了试。他惊恐地发现一点反应都没有,那根小棍好像突然消失了。
可是实在硬不起来怎么办?李洋抬头看着他们,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需要指引。
怎么会硬不起来呢,张全强颜欢笑,一定会硬起来的,你昨天硬了没?
没有。李洋很认真地回答。
为什么没有?
昨天玩了一夜的牌,早上才睡。
好吧,你最近有没有硬过?
有。
什么时候?
跟你去相亲那天。李洋不好意思笑道。
你妈了个逼的,张全骂道,以后相亲再也不带你了。
生什么气啊,人家姑娘又没有看上你。李洋说,我现在越想越硬不起来,不像那次,情不自禁就硬了。
放心吧,等会儿就让你知道什么是情不自禁。马宏拍着李洋的后脑勺,突然伸手去摸他裆下,如果你不硬,她们就玩你小弟,对它吹气,像吃冰棍一样舔它,跟搓面团一样揉它,女人的手又软又舒服,你最应该当心的是千万别在她手里就交代喽,那你可就丢大人了。
我知道,李洋笑道,我摸过你老婆的手,真叫一个软,当时我就硬了。
你妈了个逼。马宏追着李洋打,就在这时候鸡头领了一个女孩过来。
就找来这一个,你们谁先?
不管他们怎么威逼利诱,李洋都不肯第一个进去。鸡头明令禁止玩3P,他们推来让去,鸡头都不耐烦了,特别是那只小鸡,几次要走都被鸡头拉住了。
快点吧你们,鸡头说,谁先谁后有什么区别,这事有什么好让的。
他们突然都不说话了,互相不好意思地看着彼此,气氛一下尴尬起来。鸡头也有点诧异,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害羞的嫖客。
好了,凡事都有第一次,鸡头的语调柔和像妈妈,她指着李洋说,他还是处男不好意思是正常的,你们谁有经验谁先上,等会教教他。
还是没人说话。
张全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她站在鸡头身后,个子高出很多,红裙黑丝,头发很长,保持着天生的黑色。她的脸隐没在阴影中,但还是可以看出焦躁与疲惫,另外还有点和他们一样的害羞。
我来。他突然站起来,点着头说,我先来。那样子像是要去英勇就义,而不是去享用一个漂亮小妞。
后面几分钟发生的事情就是这几天一直在后悔的了,他喜欢那个女孩,并且想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给她,但是因为一时的优柔寡断,她就那么走了。虽然亲眼见过她的隐秘之处,甚至还动手摸了一把,但她和那些大街上擦身而过的女孩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不管再怎么赏心悦目,都没有可能去做更近一步的了解。匆匆一面,下一刻她们会在哪儿,他无从得知。那么多可爱的女孩,她们都是谁的,属于我的那个又在哪儿?回家以来的三次相亲他都不太满意,这些女孩穿着臃肿,脸色晦暗,让人提不起一点兴趣。在城里的街上,让人情不自禁的女孩目不暇接,她们是那么的光鲜亮丽,不可亲近,让人徒增自卑。一旦回到家这样的女孩就凤毛麟角,难得一见。和家乡女孩们交谈味同嚼蜡,没有一点脸红心跳的感觉,他实在不愿意和这样的女人共度一生。当看到那位娇羞可爱的小姐,他有了久违的感觉,他对自己说,对,我就是要干这样的女孩。
五天之内的三次相亲,两次宣告失败,还有一次在等待回复——估计同样胜算不大。虽然这三个女孩他都不喜欢,但每次都是她们说不。一旦他说不行,母亲都能想方设法说服他,让他同意下来,然后他把“不”字强压心底,去听别人说出来。
操你妈。他说(当然是在心里),是我先看不上你的,不撒泡尿照照,你看不上我,谁又会看上你。
春节前后是结婚旺季,这几天他一直在喝喜酒,当然,说是喝喜酒,其实他只是吃菜,几乎没有沾过酒。这也是从小接受的教育使然,喝酒同属于吃喝嫖赌这四大禁忌的范畴,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很想,但他从来无法逾越这道鸿沟。人们都知道他是有名的乖孩子,不会死了命地劝他酒,有的甚至干脆绕过他。昨天在一个小弟弟的婚礼上,他们劝醉了马宏和李青,还让一个生病的家伙喝得不省人事,唯独他滴酒未沾。他们给他倒的酒就在面前,他在席间看了它无数眼,盘算着在什么合适的时机端起来,抿上一口,或者干脆一饮而尽,可直到宴会结束,那只杯子都还在原位。散席时马宏喝掉了它,“酒是粮食的精华。”他说。这话他在席间起码重复了五次,前两次,张全都配合地发出笑声,连声称是。
他从高速公路上下来,穿过麦田往家里走。高速上的梯子又高又陡,一般只有小孩才愿意爬上来玩。今天一大早,他看见李青的奶奶在这里送别李青,载着李青的车子很快消失在浓雾里,她没有摆手,也没有说话,一个人靠着栏杆休息了一会儿,又颤颤巍巍地走下台阶。
看着她在倾斜的石梯上缓慢挪动,张全突然很紧张,他想到母亲,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她一个人都是怎么过来的。
他换了件外套,用刷子清理鞋上干了的泥土。母亲在喂鸡,她一边用菜汤搅拌麸皮,一边大声召集鸡群。一时间所有的鸡都来了,包括别人家的几只,“把它们撵出去。”她故作生气地说,“下蛋的时候怎么不来这里。”
他站起来,驱赶那几只前来蹭食的鸡。
“你带回来的这只鸡怎么光吃食不下蛋,要不杀了给你吃吧。”
他看了一眼那只从北京带回来的芦花鸡,在本地鸡群里,它显得那么瘦小,孤单。这几天每一个来串门的人看到它都大惊小怪,“你们家怎么会有这种鸡!”他不厌其烦地解释,从北京带回来给母亲养的。现在,因为它不下蛋,母亲准备杀了它。就像他小时候养大的那条狗,因为它长得太大,吃得太多,她就卖了它。
“你给它一点时间好不好,它从北京来到这,可能会水土不服,你得让它适应适应。”
“水土不服?你看它,比谁都能吃。”
他收拾停当,从墙上取下车钥匙往外走。
“就要吃饭了你去哪儿?”
“去洗澡。”
“前天不是刚洗过吗?”
“是马宏要洗,我开车送他,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没事别老往城里跑,年纪轻轻的不怕人家说你。”
“说我什么?说我胡混?”
“知道还问。”母亲鼓起嘴,佯装生气。“我问你,你到底喜不喜欢今天上午那姑娘?”
“我能说不喜欢吗。”
“为什么不喜欢,人家姑娘哪点不好,除了个子矮点,皮肤黑点,可人家还长得胖呢,一看就知道身体健康,吃苦耐劳……”
“好好,我喜欢,行了吧。”他走到门外,发动了车子。
天已经黑了,一路上碰到的都是回家吃饭的人,他们迎面走过,议论着今天的牌局,很少有人跟他打招呼,在村子里他的朋友除了马宏,就是马宏的朋友。他打开车灯,这条路高低不平,到处都是大坑,很容易碰到底盘。路上的土包在车灯的作用下显现出与之不相称的巨大阴影,远处则是看不见底的黑暗。他一阵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要去干什么。在北京有很多类似的夜晚,他拉着一车新鲜的蔬菜或者工人们从建筑工地偷来的钢铁,匆匆行驶在夜色之中。那时候他目的明确,北京的马路灯火通明,他知道自己该往哪走。
终于驶上平坦的省道,路上车很少,偶尔走过一两个醉鬼。有两个人在马路上撒尿,他险些撞到他们。他们破口大骂,想要拦住车子。他开过去很远,把车停在路边,摸出手机把通讯录翻了一遍。他不知道该打给谁。拨给马宏的电话还没通他就挂上了,肯定不能叫马宏,情人节那天就是他坏的事。因为小姐们不愿意脱衣服,李青把他们拉了出来,在李洋的提议下,他们去了仁和宾馆,那里什么事都可以干。这边果真是另一派景象,宾馆门前全是醉酒的男女,他们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拉拉扯扯。张全看见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孩,身材相貌和穿着都让人心动,她和男伴吻别之后,骑上一辆电动车走了。看着她的背影,他觉得她还是个学生。他们刚下车,张全还没把车门锁上,马宏他妈就打来了电话,说他老婆很生气,已经扔下幼子离家出走。大家扫兴至极。马宏强颜欢笑,说净他妈胡扯,她一个女人大半夜能到哪去。他坚持要干完再回去,但没有人同意。
因为这个闹矛盾就不值了,李青说,咱们还是走吧。
马宏匆忙赶回家,发现他老婆已经睡着了。
他媳妇管得太严了,都不让他出来玩。李青在第二次去曹园的路上说,所以我们别叫他了,尤其是这种事情。
他发动车子重新上路。前方的镇子闪烁着微弱的灯火,小时候他在镇上的庙会迷了路,吓得哇哇大哭,最后一个捕鸽子的老头把他送回了家。现在他到镇上买东西,感觉刚走几步就到了头。
路过艳妹酒楼时他慢下来,歪着脑袋往屋里看。里面灯光昏暗,匆匆一眼,也看不到什么。他想过到这里,干里面的黄毛,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安徽女人,她是附近唯一一个妓女。每次路过,她都在门前晒太阳,或者洗衣服。这个女人个头不高,长得也不算漂亮,但是很丰满,价钱也公道,一次只要五十块,熟客还给打个八折。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他常想起她。他不知道黄毛哪一点让自己着迷,但就是想上她。那天他们开车路过这里,又一次看到黄毛在水井边撅着屁股洗衣裳,他们四个人挤在限乘两人的驾驶室,李洋躺在座位后面的缝隙里,用手机大声放着歌曲。他动员李洋,要不就在这儿干黄毛吧,又便宜又实惠。不行的,李洋说,她认识我,我爸是她的老客户。
这就是他的顾虑,这里离家太近,熟人太多,黄毛又太过热情,常常在街上招呼熟客。作为一个妓女,跟嫖客的关系应该只局限于床上,在这一点上,她多少显得有失专业。
短短一念之间,他已经开出很远。也许这辈子都不可能操到黄毛了,他不无忧伤地想,也许明年回来,黄毛就不在这里了。嫖客很快就会厌倦一个妓女,她们要常换地方。他试图想象黄毛的职业生涯,几年前,她以家乡芜湖为起点,一路往西,走过河南,进入山西,再东出内蒙。短短数十年,她睡遍半个中国,一直到攒够了钱从良还乡,从此结婚生子过上安稳的生活。当像往常一样坐在门前晒太阳时,她看着路上的行人,想起曾经熟悉的那些嫖客——或许就有李洋他爹,这个平均一个礼拜要光顾两次的主——她或许会会心一笑,继而站起身来,给老伴捶背,给子孙拿糖。可以确定的是,她永远都不会想到他,一个想把处子之身奉献给她却又勇气不足的年轻人。他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是爱。他知道自己有多懦弱,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把车停在老地方,希望像上次一样一下车就有一群皮条客蜂拥而至,把他围住,那样他就可以找到第一次遇见的那个鸡头,继而找到那个女孩。
他知道自己运气很坏,所以从不把希望当成希望,果真,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他顶着各路皮条客的骚扰,找遍了整条巷子也没有找到上次的鸡头。最后,他选了一个面目和蔼的胖大妈,跟她上了楼。大妈问他对姑娘有什么特别要求,他仍不死心,还是想找到那个女孩。
知道她名字吗?妈咪的名字呢?有口音吗?那你就难为我了,这里姑娘那么多,我也不是全都知道。
她穿一件红色短裙,头发很长,是黑色的……他语无伦次,试图描绘出她的样子。
每一个女孩都这样,和蔼大妈说,这样打扮的姑娘太多了。你为什么非要找她,给你找个一样漂亮的不就行了。
好吧,他说。
他彻底放弃了。一屁股坐在床上,感到疲惫不堪。他埋怨自己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去追求什么,从小到大,只要是想要的东西到头来一定得不到,这种结局屡屡应验。这两年,他不买彩票,不谈恋爱,把所有喜欢的都变成讨厌的,所有讨厌的都变成喜欢的,以至于连自己都搞混了对一些东西到底是讨厌还是喜欢。但失落是实实在在的,沮丧也是实实在在的,这些东西骗不了他,就像现在,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等着某个女孩的到来,他没有预想中的紧张和害怕,也没有兴奋,只是沮丧,这种突如其来的沮丧让他对接下来的事情彻底丧失了兴趣,以至于当他抬起头看到门前站着的那位实实在在的女孩时,突然哑口无言。
怎么又是你?她微微皱眉,看上去有些意外。
你们认识?和蔼大妈好像已经猜到了。
前几天他来过一次,磨叽得很,耽误了我不少时间。
哦,那他找的就是你。
什么?
他是专程来找你的。
是吗?她好奇地看过来。
是。张全点头,走过去抱住了她。
作者:郑在欢,九零后作家,音乐人。生于河南驻马店,长居北京。出版有《驻马店伤心故事集》。标志性的黑色幽默语言,残酷的故事素材,让他的小说好笑又好哭,并且极其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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