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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少帝陵: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胡野秋 晶报 2023-06-06


崭新的深圳,也有一个隐藏在万千新屋之中的古代文化遗址,而且这个遗址让深圳与一个中国的王朝建立起密切的联系,并且目送了一个王朝的背影。




深圳几乎总是被冠以“新城”的标签,确实,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构成了这座城市的天际线,一处处标新立异的新潮建筑让人将这里戏称为“中国建筑博物馆”。


鲜为人知的是,如此崭新的深圳,也有一个隐藏在万千新屋之中的古代文化遗址,而且这个遗址让深圳与一个中国的王朝建立起密切的联系,并且目送了一个王朝的背影。


这个遗址便是——宋少帝陵。



寂寞锁王陵


赤湾,在蛇口半岛的顶端。


一般人都知道这里有个赤湾港区,是个内河船舶和远洋巨轮均能停泊的天然良港。


但几乎无人知晓,赤湾见证了中国古代史上最为惨烈的血与火。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一个庞大的王朝就是在这里咽下最后一口气。换言之,南宋正是在深圳赤湾画上句号的。


不用惊讶,为什么一个重要的王朝会在荒蛮之地的南方以南终结呢?


南宋享国152年,一共经历过9个皇帝,深圳赤湾正深埋着南宋王朝的第9个皇帝。


这个陵墓不大,与历代皇帝们死后的巨大陵寝相比,简直太寒酸了。去过北京的游客,常常会直奔昌平区天寿山而去,因为那里埋了明朝的13个皇帝,因此成为著名的“十三陵”,游人往往在花钱购票进入后,流连忘返一天,然后感叹值回票价。


然而,深圳蛇口半岛赤湾码头的这座陵园,却人可罗雀、门庭冷落。它背靠小南山,面朝伶仃洋。墓碑正面刻有“大宋祥兴少帝之陵”八个大字,背面刻有“崖海潜龙,赤湾延帝”,正面镌刻着几个隶书字“宋少帝陵”。


这座陵墓也是目前广东省内发现的唯一的帝王陵寝。



少年天子的噩梦


宋少帝是谁?他叫赵昺,南宋最后一个皇帝。


赵昺生于公元1271年,这一年,忽必烈建立了元朝。因此,赵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是一场悲剧。


南宋王朝在蒙元大军的猛攻下,已经风雨飘摇,在赵昺3岁的时候,父王宋度宗赵禥驾崩,比他大一岁的二哥赵㬎即位,称为宋恭帝。此时元兵已饮马长江,南宋国势危急,在首都临安(即杭州)陷落后,只做了两年不到的皇帝,宋恭帝便被俘,后一度在西藏出家为僧。


南宋大臣护送侥幸逃脱的皇族继续南逃,并在福州拥立赵昺的大哥赵昰为帝,即宋端宗。蒙古铁骑穷追不舍,南宋小朝廷被迫漂泊到广东沿海,慌乱之中退到中山市的井澳海面。一日,海上飓风骤起,南宋船队被吹得七零八落,宋端宗落水差点溺死,因此染病。超过四成的宋朝士兵在这次飓风中丧命。飓风刚过,元将刘深又率兵来攻,枢密副使张世杰迎战不敌,一路败逃到七星洋,此役宋军损失船只两百多艘,连宋端宗的舅舅也被俘虏了。


惊惧加上疾病,宋端宗和他不幸的弟弟一样,也仅做了两年的皇帝,便在海上病死,葬于香港大屿山。


此时的老三赵昺成为赵氏皇族唯一的血脉,于是大臣们就拥立7岁的王子为帝,史称宋怀帝,也称宋少帝,改年号为祥兴,此为祥兴元年(1278年)4月。赵昺即位后,任用陆秀夫为左丞相,文天祥为少保,张世杰为太傅,进驻广东新会崖山,以海上为营垒,继续抗击元军。



文天祥是南宋将领中最后也是最大的亮点。


元军打进杭州城时,文天祥是临安知府,也就是首都的最高行政长官。在皇室君臣均已撤退后,他仍然坚守都城,并奉命作为使臣到元军中进行议和谈判。但因为据理力争,被元朝丞相伯颜扣留在皋亭山。在被遣送至镇江时,文天祥与手下部将趁夜色逃脱至真州(今仪征市)。后在屡次元军追缉中,均得以化险为夷,后召集残部进攻江西,曾一度收复部分州县,但终因寡不敌众,士兵都被打溃,文天祥逃出,妻妾子女都被抓住。


文天祥并未气馁,后再聚旧部转战岭南,不料在海丰的五坡岭休整吃饭时,在潮州盗贼陈懿的带领下,元朝张弘范的军队突然出现,众士兵随从措手不及,都埋头躲在荒草中。文天祥被元军千户王惟义抓住,终落敌手。


文天祥被带到张弘范的面前,张弘范的左右官员喝令他行跪拜礼,文天祥昂首道:“我乃堂堂大宋臣子,岂能向寇贼行下跪之礼?”张弘范见他一脸正气,也肃然起敬,并不勉强,改以宾客礼相待。但将他押解至崖山,让其劝张世杰投降。文天祥严词拒绝,朗声说:“我不能保卫父母,还教别人叛离父母,可以吗?”


后因张弘范多次向他强索劝降书信,于是,文天祥交给他一首手书的诗作,这便是名垂后世的绝唱《过零丁洋》,诗中写道:“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首诗恢弘大气,有视死如归、舍生取义的决绝。


“惶恐滩”是江西赣江中的十八险滩之一,当他被元军在江西击败,妻儿老小被俘时,他曾经惶恐滩撤至福建;“零丁洋”在现在的东起深圳赤湾、西至珠海淇澳岛的海域内。文天祥是20岁即状元及第的末世大臣,此时眼见国破家亡,在茫茫波涛之间,看大好山河沉沦,悲愤交集,内心的焦虑惶恐和孤苦零丁是外人所难以体会的,更非作为侵入者的元军将帅能够理解。他一连绝食八天,未能赴死,方才进食。


而只比文天祥小两岁的张弘范,本身也能武善诗,他被文天祥的忠烈孝义和才华横溢所折服,遂收藏了此诗。张弘范曾在元军中置酒宴犒军时请上文天祥,对他说:“丞相的仁心孝悌都已尽到,若能改变态度像侍奉宋朝那样侍奉大元皇上,将不会失去宰相的位置。”文天祥饱含热泪说:“国亡不能救,作为臣子,死有余罪,怎敢怀有二心苟且偷生呢?”张弘范感其仁义,派人护送文天祥到京师。


文天祥被押解至元大都(今北京),元世祖忽必烈亲自劝降,许以中书宰相之职。文天祥大义凛然,宁死不屈,最终于大都就义。


1279年,最后时刻到来,一场改变中国历史的崖山战役拉开血腥的一幕。


▲宋少帝陵是目前广东省内发现的唯一的帝王陵寝。



崖山之战,最后的时刻


崖山,位居珠江口西面的崖门海域,踞高临海,地势险要。


这注定是一场最后的生死决战,蒙元大军与南宋哀兵在海面上对峙。张世杰下令焚烧岛上军营行宫,人马全部登船,依山面海摆下战阵。吸取大哥宋端宗在井澳海上被巨浪掀翻龙船的教训,宋少帝将1000多艘战船用绳束连在一起,每船之间均有甲板联通,船的四周筑起城楼,宋少帝赵昺的龙船安置在中间,昭示君臣与将士、舰船共存亡的决心。


蒙古军队久攻之下竟无法冲破长蛇船阵,他们效法三国时期孙刘联军火烧赤壁的战术,以小船载茅草和膏脂等易燃物品,乘风纵火冲向宋船。但宋军早有预防,在船上涂抹一层厚厚的湿泥,并在每条船上横放一根根长木,以抵御元军的火攻。元朝水师火攻收效甚微,遂以水师封锁崖门海湾,又以陆军断绝宋军汲水及砍柴的道路,采取长期围困的办法。宋军只能吃干粮、饮海水,士兵呕吐不止。


待宋师疲惫不堪之际,元军发起总攻,在东、南、北三个方向囤兵夹击,元大将张弘范亲率主力正面迎击南宋船队,战斗力和自信心均已失去的宋军将士,再也无法抵挡虎狼之师,十余艘宋船被迅即攻破。宋师大败,元军一路打到宋军中央。这时张世杰早见大势已去,抽调精兵,砍断绳索,带领十余只船舰突围而去。


此时位居船阵中央的少帝赵昺已无路可逃,丞相陆秀夫与少帝相对而泣,过后,陆秀夫率领残余的臣子们最后一次向赵昺行跪拜大礼,叩首言道:“国事至此,陛下当为国死。德祐皇帝(宋恭帝)辱已甚,陛下不可再辱!”言罢,背起8岁的小皇帝,跳入茫茫大海,君臣集体殉国。少帝之母杨太后看到小皇帝赵昺已死,悲痛大哭,她仰天长叹:“我之所以忍辱活至今日,只是为赵宋保留一个血脉,现在血脉已断,我有何面目苟活于世。”于是带领宫女蹈海自尽。不久,逃出重围的张世杰,见朝廷已覆灭,在大风雨中沉溺于阳江海陵岛对面的平章山下。一时间,崖门海域浮起十万军民尸身,海水已不再湛蓝,转为一片血红。


崖山之战结束,存活了152年的南宋宣布彻底结束。


宋少帝赵昺的尸体漂流到赤湾海面,据赤湾赵氏族谱《帝昺玉牒》记载:“二月初六日酉时,崩于崖山奇石之下,圣寿九岁,后遗骸漂流至赤湾,有群鸟飞蔽其上。山下古寺老僧偶往海边巡视,忽见海中有遗骸漂荡,上有群鸟遮居,心窃异之,设法拯上,面色如生,服饰不似常人,知是帝骸,乃礼葬于本山麓之阳。”


民间也有传说,众人打捞上来一看,尸身是身着黄袍龙衣的童尸,此时赤湾海边天后宫的一根大梁突然倾塌,庙祝忙焚香问卜,方知此梁为天后娘娘赠予宋少帝做棺木之材。于是,宋少帝方入土为安。


南宋就这样在深圳赤湾画上了句号。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我常常会有疑问,如此一段惨烈的历史,本该被浓墨重彩地记述,但宋少帝陵却又为何如此寂寞呢?


这可能与这个陵墓的身份确认有关。


因为自1956年郭沫若力主发掘定陵并遭到失败之后,中国的王陵便被列入禁止发掘之列。按照郭沫若当年的初衷,是想发掘长陵的,即明成祖朱棣之墓,希望找到那部传说中最完整的《永乐大典》,然而长陵太大,不知从何下手,于是转而拿定陵开刀,定陵也非同小可,是万历皇帝的陵寝。郭沫若拉着同样是历史学家的北京市副市长吴晗一道给中央打了报告,此意一出,立即遭到众多历史学家的反对,认为就当时的技术条件,贸然挖掘皇陵,因为无法保护而带来的后果是灾难性的。


事实证明历史学家的担忧并非多余。开掘的结果确实是灾难性的,定陵被挖开后,大量珍贵的文物瞬间被氧化,大批珍贵的字画、丝织品顷刻间灰飞烟灭,而万历皇帝和他的两个皇后也魂飞魄散,最后的结局是被一把火烧成了灰,凄凄惨惨戚戚地飘向了天边。


自此以后,郭沫若虽然仍有再开几座皇陵的雄心,却再也没有获得批准,皇陵不可挖掘便成为文物界的铁律。


因此,深圳的宋少帝陵便也无法得以确证。但从零星的史料中可以寻得一些蛛丝马迹。据地方志记载,明朝时期即有人前往赤湾寻找宋少帝的陵墓,但并没有真正发现,因此明朝的官方记录没有宋少帝陵的只言片语。到了清朝康熙年间,当地的居民就在赤湾发现了宋少帝陵的遗址,但满清并不热衷于探寻一个汉族的亡国之君的陵墓,导致这个陵墓在历经多次盗墓和战乱之后,逐渐被遗忘。


据赤湾本地老人说,1911年香港赵氏后裔修建了少帝墓,在数十年后又没于荒草,1963年再被赤湾驻军发现,但也无条件加以修整。


直到1983年,一次农民挖掘土地时,无意中发现了一些宋代陶器和残破的石碑,引起了考古学家的注意。经过勘探和挖掘,终于确认这个遗址就是宋少帝陵,而且还有大量的文物和墓葬品被保存下来。在1983年即被确定为深圳市第一批文物保护单位。


1984年初,香港赵氏宗亲会又捐资40多万港元,联合蛇口工业区旅游公司对陵墓进行了修葺扩建,并基本形成今天的规模与形貌。


近观帝陵,正中立有一块大石碑,墓碑正中镌刻“大宋祥庆少帝之陵”八个填金大字,显然,此处“祥庆”应为“祥兴”之误,此误应系方言所致,在粤语中,“庆”和“兴”读音相近。右左两行填金小字为:“本山坐于兼祭复卦四支”“辛亥岁赵氏三派裔孙重修”,两旁有一金字对联:“黄裔于今延宋祀,赤湾长此巩皇陵”。


墓碑身后即为坟堆,有两重弧形围墙,前段中间顶面塑祥云拱月,涂染朱红,后段顶面塑双龙拱日,下有一只凤鸟装饰。应取龙凤呈祥之意。陵墓的东侧,立有一块白石碑,正面是《宋帝昺陵墓碑记》,记叙了宋少帝的生平、陆秀夫负帝殉海的经过以及陵墓的修建情况,碑文为篆体阴文,风格古拙,是著名书法家商承祚所写。石碑背面则刻有著名书法家秦萼生题笔的八个大字:“崖海潜龙,赤湾延帝”,字体苍劲有力。


在陵墓西侧,塑有一座高约4米的陆秀夫负帝殉海石雕像,文气中透出硬气的陆秀夫,背负幼主,视死如归,想到当年共赴国难的那一幕,令人既肃然起敬又不胜唏嘘。


行笔至此,不禁想起辛弃疾的词句:“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江山曾经的一切辉煌与落寞,最终都会交给岁月。


与宋少帝陵比邻而居的是天后宫,此处香火更盛。天后即妈祖,妈祖半人半神,是沿海民众最重要的信仰。从福建到两广,天后宫或妈祖庙多如繁星,渔民出海与年节必拜。赤湾的天后宫也可追溯到宋代,后历经明清修缮,规模甚巨。据史载,明永乐初年,郑和下西洋,开辟海上丝绸之路,赤湾天后宫为重要一站。


如今,在大南山下,天后庙与少帝陵一东一西,静默地面朝伶仃洋,顽强地守护着那段如烟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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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晶报APP

统筹 | 李岷

文 | 胡野秋

制图 | 胡椒枪

编辑 | 叶辉 李一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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