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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美松:文博会上的跨界者

李跃 晶报 2023-09-23


从打猪草到开餐馆,从捕蛇者到创业者,知名文化IP的创造者,深圳人刘美松完美地诠释了何谓“跨界”;今年文博会上,他将继续向全世界展示“字”的魅力。





“本届文博会我们有两个点,一个是我们在主展馆的南山分展区设有展位,到时会带着最新的汉字互动产品,活字收藏展品,以及汉字文创产品进行展示。另一个,就是蛇口价值工厂里有我们去年刚建成的活字文化博物馆,到时会有一批政府机构人员及国际友人来参访。这几天我是忙得不亦乐乎。”电话那头,字在创始人刘美松语气急促,又夹杂着些许兴奋。


“我们和文博会的缘分很深。”顿了顿,他补充说,“首届文博会我就参加了,当时我还在经营印刷厂,把机器都搬到了现场,是以制造业的名义参加的。2014年,字在亮相文博会,是以文创产品、创意文化的名义参加的。明年,2024年,我们会以产业文化的形态参加文博会。”


看来,属于他的迭代与跨界仍在继续。


不久前,2023年5月26日,在位于覔书店东莞国贸店的“深圳之夜”第二站东莞站演讲分享会上,刘美松进行了一场名为《人生需要跨界》的演讲。他用整整一页PPT,晒出了自己从事过的职业与身份,从打猪草到开餐馆,从捕蛇者到创业者,密密麻麻,我数了数,至少有50种。


▲刘美松在“深圳之夜”东莞站演讲。晶报记者 高雷/图


当然,这里面,他最为公众熟悉的两个身份可能是:行为艺术家、文化创意人。




“那时候,报纸上经常有报道老人、孕妇倒地不敢扶的现象,人与人之间存在信任危机。我想做一个实验,把‘不要跟陌生人说话’变成‘如何跟陌生人说话’”。在位于蛇口价值工厂的办公室里,刘美松这样向我回忆。


▲刘美松


他所说的“实验”,是十多年前媒体密集报道、轰动一时的“男子身无分文百日游中国”事件。


这里需要稍稍回顾或者铺垫一下。


刘美松是湖北赤壁人。初中毕业后,因为偏科,没考上高中,开始了一段上山捕蛇、下河摸鱼以及四处做小工的日子。几年后,当地一所成人中专招生,他报名去读了,学的是工业会计,“我毕业不久后学校就倒闭了,似乎是专为我开的。”


他在各种公开场合,宣称自己的最高学历是初中。


从那所成人中专出来后,他在赤壁市绣衣厂干了一段时间,又短暂创业,觉得收入太低,“一家人挤在一个出租屋里,没有厕所,没有空调,夏天热得要命”,于是决心来闯深圳。


“我来深圳,买的是一张单程票。破釜沉舟。”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东莞那次演讲过程中,刘美松在大屏幕上晒出了他南下时的一张旧火车票。


到了深圳,他先是在蛇口四海加油站对面的一家公司当仓管员——他今天的字在公司总部也位于蛇口,冥冥中回到了他的深圳地理原点——不久后,就跳槽到了大公印刷有限公司。


“当时选择这家公司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觉得可以更好地读书,那时候很多有影响的期刊杂志如《深圳青年》《女报》《读者》等,都是在这家公司印刷的。”


他的经商天赋很快得到了发挥,业务做得风生水起,把华为等当时深圳的几家大公司都发展成了客户,很快有房有车。后来他离开了大公印刷有限公司,在另一家印刷公司从业务经理做到了董事总经理,年收入过百万。


初步实现了财务自由的他,那段时间读了很多书,也以“一回”为笔名写了很多诗,并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诗歌圈的很多人都熟悉这个名字。前几天,我第一次去蛇口价值工厂采访他,见面时实事求是地向他承认,对刘美松这个名字不太熟悉,但“一回”如雷贯耳。


之所以要这么铺垫一下,是因为理解他的诗人身份,理解他的英雄主义与人文情怀,才能更好地理解接下来要说的那场近乎疯狂的“诚信”实验,以及后来的“字在”。


实验源自一次“突发事件”。2010年4月的一天,他穿着短裤拖鞋开车去工厂,上了高速才发觉分文未带,经过收费站时,他将自己的名片递给收费员看,承诺过半小时后将7元过路费送回来。对方想了想,答应了。他也没有食言,半小时内补交了欠款。


信任仍在人间。这偶然的经历使他在电光石火间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能不能一个人一辆车,不乞讨、不打工、不要一分钱的赞助,身无分文地走遍全国?


不过,出门第一天,刘美松就遇到了下马威。那天,他计划前往海口,想找人借452元船票钱,“找了工作人员和他们的领导,找了警察,找了路人”,均无果。没有办法,刘美松想方设法先去酒店赊账住了一晚。早晨起床,他想到了所住酒店的经理,“昨晚他让我赊账入住,今天为什么不能找他借船票钱呢?”最终,经理借了钱给他,他顺利到达了海南。


《人民日报 》2013年9月5日15版的一篇文章是这样介绍的:“100天的行程,刘美松开车行驶了28510公里,南到三亚的天涯海角,西到乌鲁木齐,东至山海关,北到黑龙江的漠河。过高速公路收费口、到加油站加油、到酒店住宿、到饭馆吃饭……所有需要花钱的项目,他都一律打欠条。整个行程,他总共打了222张欠条,借款5万元,最大一笔5742元,最少一笔10元,最后全部归还。他把这100天的行程写成了一本名为《欠条》的书。”


有意思的是,在深圳举行的这本书的新书首发式上,他特意邀请了一路上帮助过他的人来到现场,向观众讲述这一百天的故事。出版这本书所得的几万元版税,他也全部留给了出版社的几位编辑。


他用这场实验证明,信任在人间。




蛇口价值工厂内。


刘美松特意让人带我参观他的活字文化博物馆,也是全国首家。在这个著名的工业遗址内,原浮法玻璃厂砂库改造成的两千余平米的巨大空间里,摆满了各种业已从公众视野里消失了的活字印刷设备。在集合了活字印刷所需全套装备的活字印书馆,铸、排、印、装等工序得以重现——操作师傅用滚烫的铅液铸出工整的铅字,拣字师傅从字架上熟练拣出所需要的字块,排版师傅则将字块和铅角组成版面,最后交付印刷师傅进行印刷。


▲在“字在”空间,各种形态的活字演绎汉字之美。(深圳报业集团资料图)


现在,刘美松的身份是“字在”创始人,他立意要将它做成全国最好的文化品牌。


刘美松称自己是一个跨界者,不过,挑战者的定义也比较适合他。如果说“不花一分钱走遍全国”是他对诚信危机的一次挑战,让活字“活下去”,则是他发起的一项难度更高的自我挑战。他喜欢干让常人觉得不可能变为可能的事情。


他出席某个公开场合,穿了一件“都别拦我”的T恤衫,大概表达的就是这种意思。


事情同样有一个缘起。


在“活字印刷术”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前一年,即2009年初秋,刘美松和深圳几个文化人在喝茶闲聊时,人称大侠的《晶报》总编辑胡洪侠突然问他,能不能帮一个朋友出一本用铅字印刷的书?


一句话点醒了搞印刷的老板刘美松、诗人刘美松,他后来多次向人感慨:“活字印刷出来的文字有着凹凸不平的纹路,可以摸得到,就像摸到文字的骨骼,那是文化的脉络。”


根据沈括在《梦溪笔谈》中的记载,世界上最早的活字印刷术由北宋毕昇发明。不过,它在古代中国的影响力一直不如雕版印刷。因为汉语的字库集实在是太庞大了,光常用字就有3000多个,雕刻起来也不如西方字母方便。


虽然在国内不兴,但活字印刷却深深影响了西方世界。400年后,这一技术传到了欧洲,打字机与早期印刷机的创造灵感都萌发自活字印刷,可以说,这项发明支撑起了整个中世纪到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化流传。


回到用铅字印书的问题,今天,中国古代“四大发明”火药、指南针、造纸术仍然在造福人类,但随着上世纪90年代初激光照排技术的革新,活字印刷已悄然淡出历史舞台了。上哪去找那些消失了的铅字呢?


刘美松先是回到家乡赤壁,找到了赤壁一家自己曾经实习过的铅字印刷厂。


以前的老同事告诉他:“哪里还有铅字哦!机器都砸了,卖了废铁;铅字卖到了湖南那边的铅锌矿厂。”


“铅锌矿厂买铅字来干什么呢?”


“熔解后,做成打鸟的铅弹。”


“那一枪好像击中了我。”刘美松在这个场合如此形容那句话给他带来的震撼。铅字是用来传播文明的,却变成了伤害生灵的子弹,这样的现实,深深刺痛了他。


他有了紧迫感:“如果我不收藏这些铅字,它们就会当做废品卖掉,从而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作为时代印迹的它们将熔解成没有生命的其他东西。”


四处打探下,他终于在赤壁的城北印刷厂收到了“第一桶铅”,826公斤。826,这个数字,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巧合的是,这个数字,也正是他当年用一张单程车票奔赴的目的地——深圳经济特区的生日。


“你还要不要放铅字的字架?”交易完成后对方随口补了一句。对方显得比刘美松还开心,同时也有点纳闷,铅字这种只能当废品的东西,怎么还会有人拿来当宝贝呢?


“当然要!”刘美松回答得斩钉截铁。


可是,当刘美松按照对方提供的线索,找到收购了字架用来当柴火烧的一间小豆腐坊时,那些字架已经变成了炭灰,他捡起灶边只剩一角的一小条字架,心痛万分。


必须加快速度了。


事实上,他在进行那场引起媒体广泛报道的不花一分钱走遍全国的“行为艺术”的同时,就开始有意识地在全国搜寻关于活字印刷的收藏信息。


在浙江诸暨,刘美松无意间发现,一个传承人的家中有一套光绪年间流传下来用于印制家谱的木活字,共计有100000余枚。他内心狂喜,表面上不动声色,提出想把这套珍贵的雕版买下来。谁知对方并不舍得卖。


刘美松只好动之以情,坦率地向对方说出自己的想法。后来,刘美松掏钱买了一张机票,请对方来深圳看看。到了深圳,对方实地参观了他的公司与收藏,终于相信刘美松不是一个文物贩子,而真正是一位想将活字印刷保存下去的收藏者。于是他慷慨应允,将这套珍贵的木活字交由刘美松收藏。


后来,他更与刘美松成了朋友,有一次“字在”在文博会上亮相,他还特意赶过来替“字在”当了5天的义工。


在东北齐齐哈尔,刘美松意外发现了十几套字模、两台铸字机以及几吨铅字。当时正在进行“诚信”实验的他身无分文,跟对方砍好价后,派同事江月明前去收购。雇了车花了3天2夜,从东北将这些老古董运回赤壁。


▲“字在”空间产品研发中心。(深圳报业集团资料图)


此后的十余年间,他几乎跑遍了全国,买下了50多家旧式活字印刷厂的铅字和设备,泥字、木字、瓷字、铜字、锡字、铅字……包括光绪年间的木活字数十万枚、珍稀铜模数百万枚,各类铸字机、活字印刷机及辅助设备数百余台。这个规模堪称惊人,要知道,清雍正时期,内府为了排印66册《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总计万余卷,1.6亿字,也仅仅是制造了25万枚铜活字。


为此,他专门在老家买了一块地,具体地说是湖北赤壁市中伙大道老107国道一侧的小山坡上,建了一排大平房,作为“字在”赤壁活字收藏基地。并且雇佣了几个工人维修、铸造和养护这些铅字宝贝。




深圳会展中心2号馆的最中心位置,“字在中国 致敬活字”展被一拨拨人潮将它围得水泄不通,由一个个五彩活字设计而成的背景墙,营造出厚重、悠远的人文气息。展架上陈列着九万枚横跨千年历史的泥、锡、木、铅、铜、瓷等各类活字。玻璃柜里展示着由活字衍生出的各种创意文化产品,比如活字镇纸、活字U盘、活字项链,就连待客的座位也设计成了一个个方方正正的“活字”凳。


十来个请来的印刷老师傅在刘美松的带领下,热情地向参观者演示如何通过微信互动“解码”,在9万枚活字中轻松找到自己的名字,如何排列组合、蘸上墨汁,将自己的名字印在纸上。


为了吸引小朋友对活字印刷的关注,刘美松还在展览过程中,设计了“活字与唐诗”互动体验环节,让现场的小朋友用20个六面色彩各异的木活字儿童方枕摆出经典唐诗。


——这是出现在第十届文博会上的、被彼时的媒体记录的一组镜头。那一次,作为文创品牌的“字在”第一次参加文博会。


据说,那一届文博会结束后,刘美松大醉一场。


时间继续往回拨。


经过十来年的收藏,刘美松手里的活字“宝贝”越来越多,心态也慢慢发生了变化。他想,收藏是最直接也是最笨拙的保护方式,如果不做转换,这些活字依然只是冰冷僵硬地躺在博物馆里。他希望在传统文化中找到一个支点,用商业模式让活字“活”在当代,而不是把它圈养起来。


▲中国首家活字创意品牌“字在”落户南山书城。(深圳报业集团资料图)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确实没钱了。为了收藏,他耗资数千万,“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负翁’,正负的负,哈哈。为了凑钱,我甚至把好几套房子都卖了,连自己居住的房子也多次进行了抵押。”


2013年春节前,刘美松受朋友之邀赴台湾游玩,参观、拜访了台湾最后一家铸字行——日星铸字行,与负责人张介冠一番交流后,刘美松觉得收藏活字这事做对了。回来后,他注册了“字在”品牌,成为中国内地首个字文化创意品牌。


“字在”这个名字也有一番来历,还是那次台湾之行,他偶然遇上高雄举办“好汉玩字节”,各展区都以“好字”系列命名,如“好字动”、“好字在”、“好字绘”、“好字游”等,当他看到“字在”二字时,内心突然有通电的感觉,瞬间就被抓住了:人心不死,汉字不死。字在心在,字在国在,不是吗?他决定借用它作为自己的一个文化IP。


他认为,在信息时代,作为一种工艺的活字并未消亡,当它与万物跨界,仍然拥有无限的延展和可能。2018年,在第十四届文博会上,“字在”推出了一款文化茶,以汉字为原型,解构成28个独特的笔画,用普洱压制定型。每次泡茶时,笔画缓缓融入水中,寻常的喝茶,由此有了特别的文化蕴味。这款设计获得了德国红点、iF奖等多项国际设计大奖。


“我曾经是印‘字’的,做过印刷厂的业务员;也是一个写‘字’的,写过诗,出过书;现在主要是一个卖‘字’的,不仅要卖产品,而且要琢磨出商业模式,打造出中国第一个全球化文化连锁品牌,我希望,未来,在每一个国家都会有一家字在店。”


电话那头有点嘈杂,刘美松不得不提高了音量,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宣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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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晶报APP

统筹 | 李岷

记者 | 李跃

制图 | 勾特

编辑 | 李慧芳 李一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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