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种菜，深圳人的归园田居
一月下旬，深圳迎来了2024年的第一波寒潮。“90后”女生钟柳位于龙岗家中的阳台却是一片绿意盎然。
不久前，她刚播种的甜心菜、豌豆冒出了嫩芽，茄子、“黑珍珠”蕃茄、人参果、柠檬、花叶小青柠等蔬果坠在枝头。阳台一侧由绿植和蔬菜组合的绿植墙郁郁葱葱，一只名为“小鸡”的玄武鹦鹉雀跃于这5.9平方米的阳台菜园中，俨然一名小小园长。
▲玄武鹦鹉“小鸡”雀跃于阳台菜园中，俨然一名小小园长。
钟柳刚把照片发到平台，很快吸引了网友一串点赞评论：
“春天一直都在你家阳台上！”
“每次看到你的视频感受好治愈……”
钟柳网名“echo”，全网粉丝量达20万。作为最早一批在自家阳台种蔬果的自媒体博主，钟柳点燃了许多城市年轻人家居种植的热爱。虽然她家的阳台是北朝向，却丝毫不妨碍植物常年花红叶绿、果实飘香。
现在，钟柳的阳台菜园还成为了中国“菜友”共同交流的平台，成为了连接人与人之间、分享生活乐趣的桥梁。
在名为“echo相亲相爱果友群”的微信群中，汇聚了来自天南地北的种植爱好者。每当春季到来，群里的气氛就会随春意一齐萌发，以热烈的讨论刷屏开启新的一年。
在深圳，还有许多像钟柳这样在自家阳台种蔬果的居民：
据淘宝发布的一份报告显示，北上广深等一线城市位列最爱在阳台种菜的城市前10名，深圳位列第8名。阳台种菜人群以85后到95后为主。种菜背后，种子、种植箱、营养土等相关商品活跃在电商平台、线下园艺店等场所，吸引着年轻人的关注和购买。据相关统计显示，“阳台种菜”市场规模有望达到百亿元，其产业链更是覆盖蔬菜全培育成长周期。
在快节奏的城市生活中
“都市农人”们把自家阳台
变成小菜园
他们或许没有农耕经验
但却喜欢钻研，热爱生活
在社交网络分享种菜经验
邀请朋友来家里
品尝自种的绿色蔬菜
让他们在阳台的方寸之地
体验到归园田居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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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万人围观的小阳台
钟柳的种菜经历源于2020年的春节，因为疫情，有两个多月都宅在家里，养了几年花的她决定拓展一下种植领域——开始种菜。没想到，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随手种下的蒜头长出了蒜苗，发芽的半截番薯长出了叶子。”生命的强韧让她在不经意间就体验到收获的乐趣，“那就再种点别的吧。”
钟柳自小就喜欢植物，小时候在老家，她曾见证着芒果树从一颗种子长成两三层楼房高的大树。内心对于田园生活的向往，则源于学生时期。“那时读到《塔莎的花园》，塔莎奶奶喜欢种花、养家禽、画画、做手工……这些全是我的兴趣爱好，她的生活就是我的理想。”
工作后，在忙碌的生活之余，钟柳也不忘在家中添置一些绿意。不管租住的房子阳台有多大，她总是会养一些花花草草，这是她在繁忙间隙的喘息空间。“2016年我就开始种植了，那时种得少，普遍是用种子或者扦插的。”彼时身为一名插画师，钟柳常常早上6点出门、凌晨才回到家中。“有时半夜回到家里，对着满屋的植物发一会儿呆，给它们浇浇水，那是我最放松的时刻。”
2021年，钟柳与丈夫小奇搬到了龙岗的新家。钟柳下定决心，要把5.9平方米的小阳台专门用于种植。即使这样，小小的阳台也不够钟柳折腾，她把一些花卉送给朋友，留下了蔬果。火红的朝天椒迷人眼，绿油油的小葱长势喜人，芬芳的薄荷，紫色的茄子，结霜的蓝莓，还有随吃随摘的番茄、柠檬和芭乐……钟柳以“echo的北阳台花园”在小红书注册了账号，利用闲暇时间分享起自己的种植日常。她的模特永远是阳台的植物。以盆为计量单位，最多的时候，小小的阳台能容下上百盆。
那个时候，以阳台种菜为主题的自媒体账号寥寥无几。很快，钟柳的阳台惊艳了许多网友，也给了很多人在阳台种植的信心。“大家都是真心喜欢园艺的，所以交流起来非常愉快，我还专门建了一个花友群，聊种菜种花的心得。”真正“破圈”是在2022年3月，钟柳的粉丝一下突破了十万大关，不少媒体纷纷找上门采访。
伴随走红而来的也有许多质疑，有人揣度钟柳的身份，有人怀疑种菜的真实性、阳台的朝向……最开始，钟柳耐心地挨个去解释，“我的本职是一名插画师，老公是一名程序员，我们就是普通的打工人。家里用的是烘干机，平时不需要晾衣服……”但让钟柳最困扰的，还是“北阳台”三个字。因为提到自家阳台用植物补光灯为植物光合作用提供照明，不少补光灯的竞品商家抓住这个要点不断骚扰，不堪困扰的她只得将“北”字删除，自此终于恢复了岁月静好。“我最初只想当个养成系博主，分享一些种植的日常，没想到最后成了园艺博主。”钟柳的心态很随和，网络的闲言碎语并没有扑灭她对阳台种植的热爱。“喜爱种植的人多是阳光积极的人，他们和我一样热爱生活、喜欢分享。”
晶报记者在社交网络上搜索“阳台种菜”，小红书相关笔记达28万篇，微博有关话题阅读量达8364万，还有很多像钟柳一样的种菜达人乐于给种菜新手分享他们的心得。“幸福的标准在我这里向来都很低，轻飘飘的，就像‘小鸡’的羽毛一样，但幸运的是，竟然有十几万人觉得这件小事同样重要。”钟柳说。
在深圳，春天一直长在阳台上
2月3日，晶报记者来到位于深圳南山的荷兰花卉小镇。临近新春佳节，各家花店大红灯笼高挂，各类年花争奇斗艳。在主打销售草花的店铺区域，记者在一家名为“悦来旺园林”的店铺门口注意到不少果树盆栽，应季的水果有草莓、蓝莓等，规格较小，售价15元至50元一盆；规格较大的果树有柠檬、杨桃、龙眼、释迦、人参果等品种，高度从1米至2米不等；同时还有不少香料类的植物，如紫苏、薄荷、辣椒等。老板黄小姐在这里营业已有十年，她告诉晶报记者，今年年花的销售情况比较一般，相较之下果树类常年销量还是挺好的。“一般春节后与秋季的销量比较好，那时气候比较凉爽，适合深圳栽种。”
黄小姐介绍，店铺里卖得较好的品类是柠檬和番茄，二者的观赏性与食用性都较强，很受深圳人欢迎。在深圳，柠檬基本每个季度都可以开花结果，可以说是店里的长销品种。黄小姐指出，深圳作为一个热带滨海城市，气候温暖，光照充足，适宜种植各种瓜果类植物，尤其是热带水果。“像薄荷、紫苏这种香料也有很多人买，很多外国人会来店里找，他们习惯用这些做调料。”
对于种植爱好者来说，深圳无疑是一个种蔬果的“开挂区”。《2023年深圳市气候公报》公布，深圳2023年平均气温23.9℃，较常年偏高0.6℃，并列历史第二高。2023年，深圳为建市以来首次记录到零霾日的一年，且冬半年舒适日数呈增加趋势。深圳温暖且湿润的气候，为阳台种菜提供了良好的条件。
在钟柳组建的“echo相亲相爱果友群”微信群中，汇聚了来自天南地北爱好种植的果友。群友们主动备注了自己所在的城市与阳台情况，分布城市除了深圳外，还有香港、广州、佛山、成都、武汉、上海、宁波、新疆等地，以南方城市居多。钟柳说，现在还不到春季播种的季节，每当春天一到，大家讨论的氛围就会很高，“那时，你就会看到各家阳台上的春天。”
“我曾经羡慕北方四季分明，而这边太热了，很多仙气飘飘的花都养不好，自从开始种果树，根本停不下来。”钟柳说道。对于深圳阳台种菜，她建议种植生长高效、易栽种、美观性的蔬果品种，最推荐柠檬和番茄。“在深圳，番茄一年可种两季，夏季播种，冬天收获；秋天播种来年春天收获，从播种到收获要经历四个月。柠檬一年四季都能种。秋葵四五月播种，七八月可以采收。夏天可以种通心菜，比较耐晒。生姜、紫苏、薄荷都很好种，但生姜观赏性差一些。指天椒一年四季都能种，而且观赏性很高……”
硬核种菜，钻研精神+科技感满满
钟柳的姐姐钟照也是一名种植爱好者，两姐妹家距离只有6个地铁站。受妹妹的感染，钟照也在去年2月创建了自己的社交账号“乔巴的露台果园”，分享种植经历与经验。幸运的是，钟照拥有的是一个更大的露台，植物因此能享受到更好的光照。
钟照更擅长种果树，柠檬、龙眼、杨桃、西瓜、芒果、青枣、无花果……市面上哪些买不到，哪些更好吃，她都试着种。让她哭笑不得的是，因为柠檬种得太好，她的柠檬照片还被不少商家“盗”去做产品宣传图。在钟照发布的视频与图片中，常能见到她锯木头、搭花架、做花箱、嫁接的身影，每个步骤都亲力亲为。
相比父辈的二三块碎砖头、一个泡沫箱、几个废弃塑料罐种菜容器，这届都市年轻人种菜的表现显然更为硬核。不仅动手能力极强，还有不怕折腾的钻研精神。钟柳和钟照都没有农耕经历，配土、育苗、移栽、浇水、追肥、杀虫、手动授粉……种蔬果的经验都是她们在一次次的尝试与总结中积累出来的。
“我们感觉种菜并不难。”失败了没关系，吸取经验继续来。以育苗为例，她们就尝试过不同的方法。“最初的时候用一个小碗，铺上纸巾，放上种子，喷点水，再盖上塑料膜，用牙签戳几个洞，没多久就可以发芽了，然后移植到育苗盆上。当时没有育苗盆，便用一次性纸杯替代。”用这个方法，钟柳成功种出了番茄、黄瓜、向日葵等。
在钟柳的阳台上，还有一面由绿植和蔬菜组合的绿植墙，绿植之下掩映的是一个自动灌溉系统，这是钟柳老公小奇利用智能开关和水泵设计的一套“鱼菜共生系统”。绿植之下是一个鱼缸，水通过水泵抽到绿植墙顶部，再在顶部安装出水管道分流成几个出水口，保证每个种植盆都能吸到水。浇菜的水可以在鱼缸和蔬果之间循环流动，省水又能为植物补肥。“一般浇完水，花上十几分钟打理阳台也就够了。”
对于种菜“图开心”的年轻人来说，有种种偷懒的方法。深圳女孩肖小云是豆芽爱好者。不久前，她就在网上购买了一台豆芽机。周一把绿豆泡上，下班的时候再把泡好的绿豆放在种植篮上，平铺好上下两层。盖上盖子，装好遮光帘。通上电，机器就开始定时洒水。选冬季，洒水的时间间隔最长，洒水次数最少。选夏季反之。接下来的日子，每日换一次水。到星期五，豆芽就能收获了。
小云告诉晶报记者，网上还可以买到种子混合黑科技套餐（一粒融合种子长成一盆混合沙拉菜），或者直接买到种苗，开箱即可开始种植。晶报记者在购物平台搜索阳台种菜，与此相关的产品令人眼花缭乱——不同容积的种菜盆，专业栽培土壤和肥料，园艺剪、浇水壶、花园铲、驱虫喷雾、植物补光灯，甚至还有为家庭菜园实现浇水、施肥、温度和补光等各种功能的种菜机等“黑科技”。年轻的“都市农人”讲究时尚、美观、便利的特质，催生了“阳台经济”新赛道，也出现了一批新兴的“阳台经济”公司与品牌。
种菜，并不是纯粹为了吃
“你们这么会种，平日不需要买菜咯。”常有网友会这么对钟柳和钟照说，她们总会会心一笑。在一篇文章中，钟柳曾开诚布公地统计了自己在种菜上的开销，“我花几个月种的菜估计也只够炒一碟。”对钟柳和钟照来说，种植蔬果已经不是纯粹为了吃，在这个过程中，她们收获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富足。“我并不是提倡大家都去种菜，只是种植这个过程是自我调节的过程。”钟柳表示。
其实，阳台种菜并不能满足人们的日常蔬菜需求，有业内专家做过分析，当下，勉强供给两人家庭的蔬菜，需要20平方米阳光普照的土地以及日均2小时劳作，但城市公寓的阳台往往满足不了这些需求。有从事阳台种植行业的专家曾统计，在阳台种菜的成本往往高于超市买菜的成本，水培种植的成本更高，一斤蔬菜的成本甚至高过20元。现代年轻人其实不是追求蔬菜产量多少，而是享受开花、结果和收割的过程。
在个人账号简介中，钟照写道，“每个人心中都有座花园，你若荒芜，寸草不生，你若热爱，繁花似锦。”曾经有位粉丝的果苗濒临死亡，钟照在线上指导，及时跟进，最终与粉丝一起把苗成功救了回来，这也让她很有成就感。“可能这就是一种虚荣心吧，让我在其中找到了满足感。”
“以前我是一个特别不自信的人，生活上也很少有人愿意肯定我。工作焦虑的时候，我也会狂喝奶茶，导致爆肥。但只要回到这片5.9平方米的小天地，我就又可以收获到微小而确切的幸福。”在钟柳身上，治愈与被治愈同时发生着——她的阳台成为了治愈许多人的一剂药引，点亮了他们对都市田园生活的向往；而网友的鼓励与赞美，也成为了钟柳生活中的加油站，“每次工作压力大，我就去自己的账号那里看别人的评论，感觉很解压。”
“有人喜欢画画，有人喜欢弹琴，说到底，种菜养花只是我的一种爱好。看着种子破土而出，抽出小芽，再慢慢长大、开花、结果，无论在外面遇到多大风浪，回到阳台上，总有植物按照自己的节奏，不慌不忙地默默陪伴着你。”钟柳感叹，“这种力量真的很打动人，我的老公是最有发言权的那个。刚搬进来的时候，他旗帜鲜明地反对我将阳台打造成‘菜园’，理由很充分：阳台太小了，没地方洗衣服晒衣服；浇菜弄花会把地板弄脏；花草太多没阳光会招蚊虫。”
钟柳印象很深。有一天，小奇意外醒早了，趿拉着拖鞋走到阳台上。外面风很大，开满整个阳台的风车茉莉和月季被吹得起起伏伏，吸一口气，空气都是清甜的。这个对花没有半点兴趣的理工男居然找了个小板凳，就这么坐进了花木之间。见钟柳来了，转过身一脸认真地说，“难怪灭霸这么拼命，最后还是想当个农夫。”
2023年，钟柳的儿子出世，她成为了一名全职妈妈。独自带娃、做家务、照看植物，有条不紊，生活中又有了更多的期待。“虽然阳台种了很多吃的，但我更注重它的美观性，因为这是我的家。”钟柳透露，她正在筹备出版一本自己和朋友手绘的阳台种植指南，将多年亲身实践的阳台种植经验总结成书。
业内人士分析，随着年轻群体的加入，阳台植绿未来会向时尚性、科技性、趣味性、便利性、可操作性等方面继续发展，为城市增绿带来新的可能。深圳市立体绿化行业协会会长陆燕妮表示，阳台花园和阳台菜园不仅仅改善了居家空间的舒适度和美感，还起到疗愈身心的作用，“阳台经济”未来可期，大有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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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晶报
记者 | 罗婉
编辑 | 李一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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