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芝诗9首(黄灿然译)
Bach Piano Concerto No.1 Ⅲ(Glenn Gould)
政治
在我们的时代,人的命运是以政治方式来表述其意义的。──托马斯·曼
我哪能──眼看着那姑娘站在那里──
把注意力集中
在罗马或俄国
或西班牙政治上?然而
这里一个有阅历的人,他知道
他说的是什么,
那里一个政客,
饱读又深思,
也许他们都没说错,
关于战争和战争的危险。
但是啊,我宁愿我再年轻,
把她拥入怀中。
人的四种年龄
他挑起一场与肉体的搏斗;
但肉体赢了,并直立起来行走。
接着他与心较量;
纯真和平静离去。
接着他与思想较量;
把骄傲的心抛在背后。
现在他发动与上帝的战争;
午夜一到,上帝就会赢。
选择
人的才智被迫去选择
生活或创作的完美,
而如果它选择后者就得拒绝
天堂般的大宅,在黑暗中发怒。
当那个故事完成了,有什么新闻?
好运或坏运,留下辛苦印:
那个老谜团是个空钱包,
或白天的虚荣,夜里的悔恨。
渔夫
虽然我仍可以看见他──
那个长雀斑的人,他黎明时
穿着灰色的康尼马拉装
到山上一个灰色的地方
抛下他的苍蝇钓饵──
但是很久了,自从我开始回想他,
眼前展现这个智慧而简单的人。
我曾整天望着他的脸,
寻找我希望它包含的东西,
为我的种族和现实
写点什么:
我恨的活人,
我爱的死人,
坐着的懦夫,
未被责骂的莽汉──
尚有奸徒未被要求解释
他为什么赢得如醉如痴的喝采──
风趣者及其针对
最普通耳朵的笑话,
聪明者喊出了
小丑的叫好声,
智慧者被压低,
伟大的艺术被压低。
也许已经有十二个月了自从
我突然开始
鄙视这群观众,
想像一个人,
还有他那张太阳雀斑的脸,
和灰色的康尼马拉衣装,
想像他爬上一个地方,
那儿石头黑暗,泡沫翻腾;
还有当苍蝇掉进溪水里时
他手腕的下翻;
一个不存在的人,
一个只是一个梦的人;
并大喊:“在我变老之前
我应当给他写一首诗,
它也许黎明般
冰冷而充满激情。”
又怎样
他珍视的同伴们在学校想
他长大一定会成为名人;
他也这样想并按规则生活,
二十多岁那几年全是苦干;
“又怎样?”柏拉图的幽灵唱道:“又怎样?”
他写的东西都有人欣赏,
几年后他有钱
足够来供他开销,
朋友也都是真正的朋友;
“又怎样?”柏拉图的幽灵唱道:“又怎样?”
他所有更惬意的梦想都成真──
一座小旧屋丶妻子丶儿女,
李树和卷心菜生长的园地,
把诗人和智者都吸引到身边;
“又怎样?”柏拉图的幽灵唱道:“又怎样?”
“工作已完成,”老了他想,
“按照我那少年的计划;
让蠢人暴怒,我没有改变方向,
某种完美的东西已铸就;
但那幽灵唱得更大声:“又怎样?”
我窗边的椋鸟窝
蜜蜂在房子松动的砖石
隙缝里筑巢,那儿
母鸟衔来幼虫和苍蝇。
我的墙在松动;来吧,蜜蜂,
来椋鸟的空屋里筑巢。
我们被包围,那钥匙转动
我们的无把握;某个地方
一个人被杀,一座房子被烧,
然而辨认不出明显的事实:
来椋鸟的空屋里筑巢吧。
一道石头或木头路障;
约十四天内战;
昨晚他们在路上运送
那个满身是血的死士兵:
来椋鸟的空屋里筑巢吧。
我们给这颗心喂食幻想,
这颗心在饲养中逐渐残暴;
材料更多进入我们的仇恨
而不是进入我们的爱;啊蜜蜂,
来椋鸟的空屋里筑巢吧。
人与回声
人
在一个被称为阿尔特的裂口,
在断石下,在一个
从未被正午的光天
照亮过的坑底我停下来,
对那座断石喊出一个秘密。
现在我又老又病,
我说过和做过的
都变成一个问题
直到我夜夜辗转不眠
永远找不到正确答案。
我那出戏是否打发
某些人去被英国人射杀?
我的文字是否给那个女人
紧张的大脑施加太大压力?
我说的话是否细察过
被摧毁的房屋?
而一切似乎都是邪恶
直到我辗转不眠躺着等死。
回声
躺着等死。
人
那是回避
精神才智的伟大工作,
并且回避也徒劳。 逃不掉
锥子或疾病,
也没有什么工作像清洁
人类肮脏的记录那样伟大。
当人还可以维持其身体
红酒或爱情使他迷糊入睡,
醒来他感谢上帝,感谢
他还有身体及其愚昧,
但身体衰朽他再也睡不着了,
直到他的才智愈来愈确定
一切已安排好一切再明白不过
他都还在寻思我所寻思的,
然后灵魂接受审判,
一切工作完成,便把一切
驱出才智和视野
终于沉入那茫茫黑夜。
回声
沉入那茫茫黑夜。
人
啊巉岩之声,
我们会在那伟大的黑夜里充满喜悦吗?
我们知道什么,除了我们在这地方
彼此面对面?
但别出声,因为我已失去主题,
他的欢乐或黑夜似乎只是一个梦;
在那上面某只鹰或鴞枭出击,
从天空里或巉石上俯冲而下,
一只受伤的兔子哀鸣
它的哀鸣声分散我的思想。
寒冷的天空
突然间我看见寒冷、愉悦秃鼻乌鸦的天空
仿佛是冰燃烧但结果只是更多冰,
在那儿想象力和心都被如此狂野地
驱使,以致每一个这样或那样的随意想法
都消失了,只剩下原应跟青春热血,跟很久以前
已被划掉的爱情一样不合时令的回忆;
而我基于一切理智和理性承担所有指责,
直到我呼喊和发抖并摇来晃去,
布满光的孔眼。啊!当那幽灵开始加快,
临终的混乱终止,它是被
赤裸裸打发到路上吗,如同书上所言,
并遭到天空以不公正的惩罚打击?
库丘林得到安慰
一个有六处致命伤口的人,一个暴烈
而著名的人,大踏步来到死者中间;
眼光从枝叶里向外望然后消失。
接着某些头对头嘀咕的裹尸布
来了又走了。他倚着一棵树
仿佛要沉思伤口和血。
一个看来在那些似鸟的东西中间
有某种权威的裹尸布走来,并扔下
一捆亚麻布。三三两两的裹尸布
悄悄走来,因为那个人静止不动。
于是那个带来亚麻布的说:
“你的生命会变得更甜蜜,如果你
“遵守我们的古老规则,做一件裹尸布;
主要是因为我们只知道
那些手臂的窸窣响使我们害怕。
“我们把线穿过针眼,我们做的
大家都必须一起做。”听罢,那个人
便拿起最近身的并开始缝起来。
“现在我们必须尽可能出色地唱呀唱,
但首先你必须被告知我们的性格:
全是定罪的懦夫,被亲属所杀
或逐出家门,任由死在恐惧中。”
他们唱,但不是人声或人语,
虽然都像从前那样一齐唱;
他们已改变喉咙并换上鸟的喉咙。
执编:郑春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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