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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芝诗9首(黄灿然译)

2016-02-03 W.B.Yeats 黄灿然小站

 Bach Piano Concerto No.1 Ⅲ(Glenn Gould)



政治

在我们的时代,人的命运是以政治方式来表述其意义的。──托马斯·曼


我哪能──眼看着那姑娘站在那里──

把注意力集中

在罗马或俄国

或西班牙政治上?然而

这里一个有阅历的人,他知道

他说的是什么,

那里一个政客,

饱读又深思,

也许他们都没说错,

关于战争和战争的危险。

但是啊,我宁愿我再年轻,

把她拥入怀中。



人的四种年龄


他挑起一场与肉体的搏斗;

但肉体赢了,并直立起来行走。


接着他与心较量;

纯真和平静离去。


接着他与思想较量;

把骄傲的心抛在背后。


现在他发动与上帝的战争;

午夜一到,上帝就会赢。



选择


人的才智被迫去选择

生活或创作的完美,

而如果它选择后者就得拒绝

天堂般的大宅,在黑暗中发怒。

当那个故事完成了,有什么新闻?

好运或坏运,留下辛苦印:
那个老谜团是个空钱包,
或白天的虚荣,夜里的悔恨。



渔夫


虽然我仍可以看见他──

那个长雀斑的人,他黎明时

穿着灰色的康尼马拉装

到山上一个灰色的地方

抛下他的苍蝇钓饵──

但是很久了,自从我开始回想他,

眼前展现这个智慧而简单的人。

我曾整天望着他的脸,

寻找我希望它包含的东西,

为我的种族和现实

写点什么:

我恨的活人,

我爱的死人,

坐着的懦夫,

未被责骂的莽汉──

尚有奸徒未被要求解释

他为什么赢得如醉如痴的喝采──

风趣者及其针对

最普通耳朵的笑话,

聪明者喊出了

小丑的叫好声,

智慧者被压低,

伟大的艺术被压低。


也许已经有十二个月了自从

我突然开始

鄙视这群观众,

想像一个人,

还有他那张太阳雀斑的脸,

和灰色的康尼马拉衣装,

想像他爬上一个地方,

那儿石头黑暗,泡沫翻腾;

还有当苍蝇掉进溪水里时

他手腕的下翻;

一个不存在的人,

一个只是一个梦的人;

并大喊:“在我变老之前

我应当给他写一首诗,

它也许黎明般

冰冷而充满激情。”



又怎样


他珍视的同伴们在学校想

他长大一定会成为名人;

他也这样想并按规则生活,

二十多岁那几年全是苦干;

“又怎样?”柏拉图的幽灵唱道:“又怎样?”


他写的东西都有人欣赏,

几年后他有钱

足够来供他开销,

朋友也都是真正的朋友;

“又怎样?”柏拉图的幽灵唱道:“又怎样?”


他所有更惬意的梦想都成真──

一座小旧屋丶妻子丶儿女,

李树和卷心菜生长的园地,

把诗人和智者都吸引到身边;

“又怎样?”柏拉图的幽灵唱道:“又怎样?”


“工作已完成,”老了他想,

“按照我那少年的计划;

让蠢人暴怒,我没有改变方向,

某种完美的东西已铸就;

但那幽灵唱得更大声:“又怎样?”



我窗边的椋鸟窝


蜜蜂在房子松动的砖石

隙缝里筑巢,那儿

母鸟衔来幼虫和苍蝇。

我的墙在松动;来吧,蜜蜂,

来椋鸟的空屋里筑巢。


我们被包围,那钥匙转动

我们的无把握;某个地方

一个人被杀,一座房子被烧,

然而辨认不出明显的事实:

来椋鸟的空屋里筑巢吧。


一道石头或木头路障;

约十四天内战;

昨晚他们在路上运送

那个满身是血的死士兵:

来椋鸟的空屋里筑巢吧。


我们给这颗心喂食幻想,

这颗心在饲养中逐渐残暴;

材料更多进入我们的仇恨

而不是进入我们的爱;啊蜜蜂,

来椋鸟的空屋里筑巢吧。



人与回声


在一个被称为阿尔特的裂口,

在断石下,在一个

从未被正午的光天

照亮过的坑底我停下来,

对那座断石喊出一个秘密。

现在我又老又病,

我说过和做过的

都变成一个问题

直到我夜夜辗转不眠

永远找不到正确答案。

我那出戏是否打发

某些人去被英国人射杀?

我的文字是否给那个女人

紧张的大脑施加太大压力?

我说的话是否细察过

被摧毁的房屋?

而一切似乎都是邪恶

直到我辗转不眠躺着等死。


回声

躺着等死。



那是回避

精神才智的伟大工作,

并且回避也徒劳。 逃不掉

锥子或疾病,

也没有什么工作像清洁

人类肮脏的记录那样伟大。

当人还可以维持其身体

红酒或爱情使他迷糊入睡,

醒来他感谢上帝,感谢

他还有身体及其愚昧,

但身体衰朽他再也睡不着了,

直到他的才智愈来愈确定

一切已安排好一切再明白不过

他都还在寻思我所寻思的,

然后灵魂接受审判,

一切工作完成,便把一切

驱出才智和视野

终于沉入那茫茫黑夜。


回声

沉入那茫茫黑夜。


啊巉岩之声,

我们会在那伟大的黑夜里充满喜悦吗?

我们知道什么,除了我们在这地方

彼此面对面?

但别出声,因为我已失去主题,

他的欢乐或黑夜似乎只是一个梦;

在那上面某只鹰或鴞枭出击,

从天空里或巉石上俯冲而下,

一只受伤的兔子哀鸣

它的哀鸣声分散我的思想。



寒冷的天空


突然间我看见寒冷、愉悦秃鼻乌鸦的天空

仿佛是冰燃烧但结果只是更多冰,

在那儿想象力和心都被如此狂野地

驱使,以致每一个这样或那样的随意想法

都消失了,只剩下原应跟青春热血,跟很久以前

已被划掉的爱情一样不合时令的回忆;

而我基于一切理智和理性承担所有指责,

直到我呼喊和发抖并摇来晃去,

布满光的孔眼。啊!当那幽灵开始加快,

临终的混乱终止,它是被

赤裸裸打发到路上吗,如同书上所言,

并遭到天空以不公正的惩罚打击?



库丘林得到安慰


一个有六处致命伤口的人,一个暴烈

而著名的人,大踏步来到死者中间;

眼光从枝叶里向外望然后消失。


接着某些头对头嘀咕的裹尸布

来了又走了。他倚着一棵树

仿佛要沉思伤口和血。


一个看来在那些似鸟的东西中间

有某种权威的裹尸布走来,并扔下

一捆亚麻布。三三两两的裹尸布


悄悄走来,因为那个人静止不动。

于是那个带来亚麻布的说:

“你的生命会变得更甜蜜,如果你


“遵守我们的古老规则,做一件裹尸布;

主要是因为我们只知道

那些手臂的窸窣响使我们害怕。


“我们把线穿过针眼,我们做的

大家都必须一起做。”听罢,那个人

便拿起最近身的并开始缝起来。


“现在我们必须尽可能出色地唱呀唱,

但首先你必须被告知我们的性格:

全是定罪的懦夫,被亲属所杀


或逐出家门,任由死在恐惧中。”

他们唱,但不是人声或人语,

虽然都像从前那样一齐唱;


他们已改变喉咙并换上鸟的喉咙。



执编:郑春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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