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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晓磊谈元宇宙:无论什么时代都有人忧心忡忡

刘向林 艺术商业
2024-09-07



【编者按】上一次去采访田晓磊的时候是几年前,田晓磊对我说他好歹是“五环内艺术家”,他发来的地址还有门牌号码。当我去到那片五环内的城乡结合部时,觉得门牌号码在这种地方是一门玄学,你觉得50号附近应该有51号,但其实离得最近的是200多号,中间的号都卷没了。那个工作室拆迁了,新工作室还未盖好。他的创作确实需要一个团队,新媒体的行业分工太细,也是艺术越来越走向一个大生产的趋势。


名词解释:元宇宙(Metaverse)概念起源于科幻小说,或指向互联网的“终极形态”。Metaverse 一词来源于作家 Neal Stephenson 的科幻小说《雪崩》,描述了一个人们以虚拟形象在三维空间中与各种软件进行交互的世界。






田晓磊看上去是那种玩游戏的人,喜欢末世感和废土感,为此他给自己的作品构建了一个故事线——末世里的一个大型混合实验场,人类、机械、动植物、建筑……各个门类都有一些,不再有基因和物质上的界限,任何门类都可以杂交孵化成新物种,有些像电影《湮灭》,只是更加庞杂和离谱。这些离谱构成了一个怪诞的、赛博感的世界。未来,他打算做一个虚拟的小岛,放在元宇宙里是最好的。这些事做多了,可能会有上帝的感觉,毕竟你在创造一个世界,你可以任意组合、任意修改。






AB=《艺术商业》


AB:元宇宙你了解过吗?


田晓磊:了解一些吧,电影《头号玩家》里面的世界就是典型的元宇宙。前段时间有朋友帮我借用了元宇宙一块虚拟的地皮上建了一个我的展览馆,但后来土地被卖掉收回了。虚拟世界也在搞西部大开发运动,各种人在建造新的城市,房地产,购物中心,影院,艺术馆,公园,游乐园,一样不少,憧憬着未来变成新的大都市。但还没放开想,我觉得应该做无数种的天堂人间地狱,无数私密梦的空间,无数个河外星系的假象场景。但现在是初级阶段,共识太少了,人气少,还需要时间推广。


田晓磊《屏幕迷园》, 视频装置

 

AB:如果那些人去看你的展览,可以当场买作品吗?


田晓磊:可以的,理想状态是这样,而且技术上也实现了。比如墙上一个会动的动画,只要点击就可以链接到OpenSea的平台,就可以购买了。模式已经成熟了,就是参与人太少了。


这个概念我觉得非常好,也许以后大部分人的娱乐和社交就从微信转到这里了,大家都在元宇宙的城市里生活,可能还会在那里工作,当成一个大事业去经营。比如经营一个很有意思的小岛,可以自己设计。每天有很多人参观的话,就可以赚到钱。这样你就需要请建筑师、艺术家、后台管理、广告推广、托儿、安保,甚至一些现实世界中没有的新职业,你付给他的薪水可能是比特币或者需要的装备。


我觉得虚拟世界里也是另一种生活,跟现实世界中抢时间的生活。可以在那里工作,也可以在那里结婚,可以有朋友,慢慢地跟现实世界脱离。一天一睁眼就在里面,睡觉才回到现实世界。哪里有生活的意义哪里就是真实的世界,只剩人生苦短。也许未来科技能在人死后保留意识部分,这个元宇宙才是他人生的继续起点。


田晓磊《伟大》, 视频动画


AB:你觉得元宇宙是不是将来大家主要的生存空间和生活方式?


田晓磊:说不好,我觉得开始是一小部分吧,慢慢普及。因为这个社会发展本来就不太平衡。刚开始是城市里币圈和一部分有好奇心的人在里面玩,慢慢可能扩散到青少年,当那个入口更开放的时候,国家的监管也就来了。当人数到达一定程度,这个事大厂就开始做了,就有很多社会监管法律也会过来,就不能乱搞了。在元宇宙里也有一套规则和法律,也有暴力机构和奖励,而不会是无政府的状态。现在因为人少所以没人管,人口数量级上去了还不知道会怎样。如果扩展到全社会可能得需要挺长一段时间。微信就成功地从少数人用变成人人沟通的基础设施。


NFT最大的价值是它会是一个基础设施,现在是慢慢被大家共识接受,元宇宙可能会是NFT最大的应用空间。现在NFT平台很多,但这些平台真正有价值的能占到多少?最后能不能都活下来?这我是比较怀疑的,我不怀疑的是NFT作为一个基础设施在元宇宙中的功能,有些东西它生来就是以NFT存在的,它不能用别的代替。我觉得好多公司也是看中了这一点。


田晓磊《重启之前》《稳定的惊险》《孤岛》《西西弗斯》


AB:你觉得这两个世界将来是各活各的,还是当中会有一些连接?


田晓磊:既各活各的,又有连接吧。也许元宇宙由娱乐场所会变慢慢成生存空间。如果人工智能能接管很多人的最基本的劳动,比如食物、生活用品的制造问题都解决了,人的生存压力没有了。这时候人的一些精神需求就会膨胀在虚拟世界里。商人和人工智能会开发无数神奇的体验等着你,让你几辈子都不够用的,但不是免费的,还是要货币充值。当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都能赚钱,你就要做个选择了。也许未来有些人演化天生适合在元宇宙生活的,这些人会是原住民,现实中身体慢慢退化,在元宇宙是超人般的存在。


田晓磊《神话》系列


AB:你看过的科幻电影里,你觉得人类社会的发展方向最接近哪一部片子?


田晓磊:我更喜欢电影《后天》,人类觉得会朝一个方向走,但偏偏朝向了相反面。我觉得科幻离现实生活还挺遥远的。那天我从北京郊区往城里走,觉得整个世界永远都不可能全都变成赛博的状态。因为森林还有乡村不在这种语境里面,这种语境只是城市中的一部分。城市中可能1%的人群的价值观差不多,所以也有很多人不喜欢赛博,很多人就是喜欢乡村;有的人就喜欢在胡同里生活。而且人类的发展其实还没有那么快,现在都想得都太快了。其实连电动车代替燃油车可能都需要五六十年才有可能实现。基础设施都没有,全部加油站变成充电桩就是一个美好的空想。


AB:有人预测,按照现在这个科技发展水平和速度到未来就会面临一个奇异点,到那时人工智能的智力已经可以超越地球上所有人的智力的总和,能发生什么就没法预计了。他设了一个时间点, 2045年,应该是一个数学模型预测出来的。2045年是一个很近的未来了。


田晓磊:这个事你得这么看,比如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时候,还觉得2000年应该满天都是飞行器,汽车都飞上天,整个城市全都变成上下几层,但实际上并没有。那时预测三十年后天马行空的,现在预测三十年后也是天马行空,其实我觉得没有那么快,这只是人的臆想而已。


现在能源的困境还没有解决,人类大量的二氧化碳使地球升温,必须开发替代性的清洁能源,但这个周期通常都超过100年,但咱们这一代人是看不到新能源全面替代化石能源的景象的。人工智能只会消耗更多的能源,所以科技需要大革新才有可能。所以我觉得我们过于乐观,可能有些新技术会出来,但不会说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原来是挺乐观的,但现在觉得可能得几代人以后。


田晓磊《延长线》,装置


AB:我觉得你的作品非常像游戏世界,你是构建了自己的一个虚拟世界?


田晓磊:确实想构建一个自圆其说的系统,不断填充里面的内容,给它做得更丰富。

 

AB:这个世界的核心脉络是什么?


田晓磊:一开始想做一个百科全书式的后人类的标本,现在是想由人物慢慢扩展到一些生物、动物甚至一些建筑、植物,每个门类都有一些。我想到的未来的一些变化可能性,或者一些混合的思维游戏,以这个为创作的借口也好、条件也好,在里面不断丰富新的内容,慢慢构成一个很个人的世界观。

 

AB:我觉得那些形象,就是赛博格。


田晓磊:赛博精神有抗争性,高科技与人类渺小个体的对立,弥漫着反乌托邦的气息。赛博精神世界是在未来的世界,虽然是人机结合,但是矛盾感很强。混合是我的创作方法,倒也不是刻意追求赛博风格,只是对人与科技关系好奇,一个自己的思维游戏场所而已。


田晓磊《大乐园》


AB:就像你之前在有些采访里说过的杂交。这些想法和观念都是来源于什么地方?


田晓磊:我感觉现在这个世界就是在不断在这种混合和杂交之中发展。世界的文化就是融合的产物。从开始的地理隔绝,到大航海,到世界大战,都是混合的开始。科技和艺术都通过互联网加速了沟通和混合,杂交变成了新的文化,新的技术,且快速成长


我想象未来,人刚出生时,如果不配任何插件就是个残疾人,你的寿命比别人都要短。然后配上了一些插件,可能你的肌力会增强十倍,骨骼的坚硬程度和抗疾病能力也会增强。比如你可以进行改造或者通过外部的一些骨骼,或者对脑部神经的刺激,然后你的听觉就会增加低频的声音听道,视觉能看到热辐射和红外线,像是超人了。人可以在选配插件的超市里挑选适合自己的插件。这样有些人就把自己改造成对视觉非常敏感,能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他就能从事一种新的职业;或者改造完之后就非常适合上火星上生存了,变成火星人的族群了。这些都是科技升级之后我设想的可能性。多样性的族群化是很有意思的。


AB:所以你会非常乐意拥抱新技术是吗?


田晓磊:好奇和警惕。如果有时光机的话还是很想去未来看一看。但不一定很适合在那个时代生存,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乐趣,那个时代乐趣可能会更多一点,一辈子肯定不够用,寿命延长才可能体验。


田晓磊《彩窗》,视频循环


AB:原来谈到人工智能的发展,都说不能取代艺术,但已经开始有人工智能艺术家了,你觉得人工智能最后会取代艺术家吗?


田晓磊:我觉得艺术如果作为一个个体,其实可以被人工智能给替代一部分的,因为艺术本身有一套算法或者一套规则,有规则就可以被取代。因为很多艺术家现在的工作就是模仿机器。比如修拉的画一开始就是想模仿机器,一点点的色点,按科学的方法。还有艺术家模拟算法机械做画,就把自己假装成一个机器,按算法的感觉或者遵从一套规则来作一张画,这本身就是一个机器的行为。现在是反过来,机器模拟人的创造。


创意也是可以被算法取代的,创意是熟悉加意外,这可以用程序来制造40%熟悉和60%意外的创意,还是20%熟悉和80%意外的创意。算法可以创造想象力,但替代不了真人最终的选择。因为艺术是给人看的,人会变着花儿地哄着同类。


AB:现在的技术发展已经让有些人忧心忡忡了,觉得会把社会带到一个不可控的方向。你怎么认为的?


田晓磊:我觉得怎么认为的不太重要。因为在工业革命的时候,有些人就觉得忧心忡忡的,觉得工业革命本身破坏了生态。汽车代替了马车,世界一定会更快地毁灭。所以无论什么时代一直都会有一批人忧心忡忡。


忧心忡忡在这个社会中是一种公知的体现。为什么艺术家和一些公知都会觉得悲观呢?其中一个原因是人的一种心理需求,也是这个社会职业的需求。悲观不悲观意义也并不大,只不过好多警惕其实是科学家在警惕。警惕对一个物种的生存来说还是有好处的,不至于消失时不明不白,这些事当然很复杂。


田晓磊《平行的悖论》


我觉得科技的发展如果从更大的角度来说,宇宙想要人类加速地制造熵。因为宇宙如果有目的,就是要让这个世界充满了熵,最后全都一丝不动的,死寂的、冰冷的没有可分解的余地的。


看似生物的产生是一种负熵,但是它会加速一些垃圾的制造,会加速一些有秩序的东西浪费,它本身的消耗肯定比自身的需要多得多。所以,科技发展越来越快,熵增是加速的。如果从短期来看,人类肯定是希望自己更强大、更快乐、更享受世界科技带来的福利。但长期来说都是悲观的,因为你能不能逃过长期的大过滤器都是一个问题。


有个有趣的理论叫“大过滤器”,前端有个不可逾越的滤网在等着你,你跑得越快,碰壁的点就会离你越近。但是人又不可能停下来。没有证据之前,让人类停下来这个共识是很难达到的。当然这只是种假说。


田晓磊《大仪式2》, 雕塑


AB:这没法达成共识。


田晓磊:对,所以科技也是,只要少数大财阀,整个对人类还是有51%的利,可能49%的弊都可以用下一个科技解决,那就会一直往前前进的。

 

AB:这个进程一旦开启了,就回不去了。


田晓磊:很难吧,本质是欲望开启了。也许元宇宙是一个解决方案。

 




关于艺术家

 
田晓磊
Tian Xiaolei


2007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数码媒体专业,获学士学位,现工作生活于北京。
2016年荣获首届王式廓大奖,并于今日美术馆举办 “我等你 —— 无限的本体时空”个展。
作品多次被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今日美术馆、纽约Meulensteen,昊美术馆、四川美术学院美术馆、王式廓艺术基金会等重要当代艺术机构收藏,是国内新媒体艺术的先锋力量。
田晓磊作品多以人与科技关系为主题,他感兴趣这个时代快速迭代的不确定性,感兴趣物种演化中科技与生命,感兴趣这个混合时代的新动能。他用艺术家的视角创造未来的世界标本,杂糅文化,历史,科技,身体,创造新的艺术体验。他的作品包括影像动画,装置、游戏、AR、3D打印雕塑群、光栅立体画等。




艺术商业编辑部

文、采访:刘向林
编辑:保兴
图:田晓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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