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子：无处不在的压力
今天与您分享作家瑛子关于中篇小说《最后一根稻草》的创作谈。《最后一根稻草》，原发《山东文学》2019年第5期，《小说月报》2019年第7期选载。
瑛子，先后于作家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等社出版长篇小说十三部。多部小说被改编成电视剧，代表作《爱了散了》《宝贝战争》在国内各大卫视播出时创收视高潮。长篇小说《婚刺》曾获本刊第十五届百花奖。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无处不在的压力
——《最后一根稻草》创作谈
文 | 瑛子
有次接到一位读者私信，倾诉遭遇的情感困境，他和女朋友非常相爱，但由于女方家庭要求他必须解决住房问题才能结婚，不得已两人忍痛分手。他使用了珠穆朗玛这个词来形容房价之高以及对他的情感造成的困扰、阻隔与伤害，感觉“未来无光，绝望”。几乎一刹那，我内心深处一根柔软的神经被撞击到，我感受到一个失恋者的心碎与迷茫，也看到爱情这朵原本激情四射、闪耀光芒的花朵，在坚硬粗糙的现实蹂躏下，变得黯然、面目全非而伤痛累累。爱情本该是多么美好而珍贵的事情，当面对现实生活的琐碎与无奈，它像艺术品一样奢侈而易碎。
我想到日常耳闻目睹的各种生活的尖利牙齿，咬噬着人们的平和与宁静：邻居的小孩打网游丢失几万块钱装备，到处投诉、维权，却迟迟得不到解决；航空公司的基层员工被旅客殴打不堪受辱而情绪崩溃哭着发誓要辞职，一夜之后又不得不重整心情面含微笑重回工作岗位；还有不少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工作有些年头了，看不到上升空间，薪水赶不上通胀，跳槽缺乏勇气；还有一些人，挽起袖子，信心百倍，决心要大干一场，做出一番事业，却不料干着干着就干砸了，做着做着就糟糕了，冲着冲着一个趔趄就摔倒了……种种琐碎在心里揉啊揉，便有了《最后一根稻草》这篇小说。
是的，这篇小说讲的是压力。我相信只要是活着的人，有着生命体征的人，没办法躲得开压力这个问题。最起码气压、血压，人人都要面对，气压过高或过低，人会不舒服；血压过高或过低，人会出毛病；更别说其他的各种压力，生活的，情感的，工作的，经济的，外界的，内心的……可以说，压力是人类最不可逃避的一种力，它与生活休戚相关，无处不在，你但凡呼吸着，就无处可遁。尤其成年人，各种担子负荷在肩，谁也不敢轻易卸下来，关键是好多担子你根本卸不下来。
小说男主人公是个为人厚道、有着较强自律性和包容性的人，可是生活偏偏给他安排了太多困境，被各种无解的现实问题压得喘不过气来。他身上有很多优点，也有不少缺陷，也恰恰是自身的个性缺陷、不良习惯，导致了他的各种困境与麻烦，当他意识到这些问题，努力地去解决，努力地去改善，然而不管他如何用力，外界都没有给他期待中的回应。这种时候作为写作者，我的心会疼，我想也许每个人的生命进程中，都会经历这样的糟糕阶段，仿佛陷在泥沼里，哭天不应，呼地不灵，在找不到出口的胶着状态中，紧张、焦虑、沮丧，你觉得用尽力气在呼救，而这个世界根本听不到。也没有人听得到。
能拯救自己的惟有自己，能疗愈自己的也惟有自己。靠天靠地靠他人，谁都靠不住，没有人有义务。你改变不了大环境，无法掌控他人，你只能向内求，能把握的只有自己。老子的《道德经》里有一句话，“胜人者有力也，自胜者强也”，说的也是这个理儿，你能战胜别人，说明你实力强大，你能战胜自己，战胜自己的欲望，战胜自己的缺陷，战胜自己的痛苦，让自己不断地变得更好，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那才是真正的强大、真正的强者。男主人公显然不是一个强者，在困窘的现状以及各方压力之下，一直隐忍克制的他，终于被强大的生活击倒。
没关系，这才是真实的人生。现实生活中强者永远是小概率，凡夫俗子们就是在不断地碰壁、挫折中慢慢积攒着生活的经验和活着的力量。人生也是一个漫长的修为的过程，年轻人谁没犯过错呢。年轻，可以犯错，可以犯傻，可以失恋，可以失态，可以跌倒，可以头破血流地受伤，这一切都不可怕，惟独可怕的是，没有爱。所幸，男主人公一直拥有爱。他有爱的能力，也一直被爱。在爱情里，他有一颗无比柔软的心，面对高不可及的极有可能摧毁爱情的房价，他拒不啃老。也正是他身上那些可爱的闪光点，即便在磕磕绊绊之后，他仍然没有失去恋人的爱。一位朋友看过这篇小说后告诉我，在结尾处，看得出作者的慈悲。我想不全是作者的慈悲，应该是每一个灵魂向善的人，都值得拥有温暖、美好的爱。
女主人公就是那种平淡生活里的邻家女孩。她没有出众的容貌与才华，却有着来自骨子里的良善与纯真，在情感的选择上她没有太多世俗的功利，对待工作时有一份发自肺腑的敬畏与赤诚。我喜欢这个女孩，她身上也有很多缺点，但她多次让我感动。
在写这两个人物的时候，我没有刻意把他们塑造成什么样的形象，只是根据他们的经历以及他们遭遇麻烦与痛苦时的应对态度与行动，通过可信的细节描写，让读者去判断他们是怎样的人。可爱与不可爱，可恨与可厌，让读者去评判。
小说设置了两条线索，一条网游装备被盗遭遇法律空白的线，一条男女主人公的情感面临现实蹂躏的线，这两条线像铁路的两条轨道，一直并肩而行，写到中间的时候我想过让两条线有所交叉，这样可以制造更多的矛盾冲突，可能会有强烈的戏剧效果，但我在纠结之后觉得不能刻意那么去写，而是遵守故事自身的发展规律，让情节自然流动更加贴近真实的生活。
小说结尾处，当两条线发生交叉的时候，就像铁轨交叉，出了意外事故。当然事故不是两条线索交叉导致的，是故事走向的需要。故事到这里也就结束了，故事的结尾也让我更加坚信一句话：爱是最有力量的情感，它能损毁一个人，也能改变一个人。
作为生活的观察者、感受者、记录者，除了记述房价之痛，还重点记述了这个网游事件。我想让读者看到，生活永远都有解决不完的烦恼和问题，任何时代都会有难以解决的问题，想要好好活着，就必须学会接纳自己的不完美和日常生活的种种缺陷，相信爱与善意并永远葆有爱与善意。这，便是这篇小说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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