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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邦《爱情这东西》【小说月报12期精彩】

2015-12-06 李治邦 小说月报



精彩导读

李治邦具有将寻常生活化为小说的能力,观察独特,构思精妙,故事诱人。从无洋洋洒洒,也不咄咄逼人,却自有一番与众不同的写作气象。


李治邦善于写日常生活中缺乏安全感的小人物,他们的烦恼和欲求,小说叙述利落、直接、简练、晓畅、实用,亦庄亦谐,或写意或工笔,硬朗中含着伤感,粗放里透着柔情。一旦故事水到渠成,小说则戛然而止,却余音袅袅。


李治邦的写作题材面很宽,都市、军旅、言情、市井、通俗,还能写出很有味道的文化小说。使我意外的是,李治邦的一些小说还有一种缠绵的小资情调,一种浪漫伤感的调式。这种调式含着娱乐性元素,有轻喜剧的感觉。

——黄桂元


短篇小说《爱情这东西》,是我对都市中年男女之间感情的一个比较和再现。中年人重视实际的婚姻,不太喜欢中间这个恋爱桥段。我周围的中年婚姻和爱情要比年轻人的精彩,精彩之处是故事有了年龄深度和感情的温度。我写离婚后的单身汉东单的再次婚姻,他又被前妻莫三所困扰,于是在前妻莫三和现实中交往的雅雅纠缠。其实这种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的感情纠缠很俗套,我不想这么俗套,就写了一种观点,那就是东单对婚姻和爱情的重新认识,他认为再浪漫的爱情,没有走到婚姻的终点,就是一种缺憾。说来没有婚姻的爱情,就像迷失了回家的路的小孩一样没有归属感,爱情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平平淡淡的陪伴,愿在最好的年华里,遇到那个和你有着相同频率的人。能看懂你的喜怒哀乐,走过坎坎坷坷的路,容颜老去还是爱你如初,繁华落尽依然会不离不弃……

——李治邦




爱情这东西,时间很关键。认识得太早或太晚,都不行。


这是东单写的日记,他坚持写日记,哪怕每一天只写几个字。


东单没有爱情过,虽然他有过一次婚姻。那次婚姻很简单,就是父亲跟他说,你就跟我老部下的闺女结婚吧,这闺女不错。东单见了那闺女一面,那闺女叫莫三。人长得不算很漂亮,但性格很温顺,皮肤也很白皙,两只眼睛不大,可汪着一个让东单想看的故事。结婚没有一年就有了孩子,两年后,莫三提出离婚。离婚的理由也很简单,那就是东单天天晚上总想着跟她上床办事,莫三很不喜欢。东单把这个理由告诉了父亲,父亲气闷地找到了他老部下,两个人关在房间里足有三个小时。出来后,父亲对东单说,离了吧,人家讨厌你做这件事,尽管我也愿意天天做,可你母亲不反对,人家反对。东单愕然了许久,他在民政局门口对莫三问,你今后就不结婚了?莫三翻着白眼回答,暂时不想了。东单接着问,你就能找到不想和自己女人上床办事的男人?莫三说,我有了自己闺女,我就不想结婚了。东单愤怒地喊了起来,既然你不想和男人上床办事,那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你这不就是坑害我吗?你回答我!莫三反驳着,那是我父亲非要我和你结婚,我不知道上床做事会这么折磨人呀。既然我知道了,我就不想再耽误你,也不想我再受罪!说完,莫三扭头就走了,而且走得很快,两条胳膊一甩一甩,像是鸽子要飞起来。


东单很沮丧,他找到一个在医院工作的朋友大乔,说,你一定给我查查,我老婆莫三这得的是什么病?大乔说,人家已经离婚了,你还查什么?东单固执地说,我要查,我要知道自己死在哪儿了,是什么东西害了她,也害了我。两天后,大乔说,我找专科的人查了,就是性冷淡,再加上抑郁症。东单皱着眉头,这都什么道理,我怎么摊上这么邪行的女人。我还没有爱情,她就跟我翻船了,我这辈子得罪谁了。


当晚,东单写了日记,说,我要找到爱情,如果有了,哪怕一天,我都死而无憾。


天说凉就凉起来,树木在一天天蜕化,绿颜色在逐渐引退,而黄颜色在层林尽染。东单认识了一个比他小十岁的女人,这个女人叫雅雅。雅雅也不很出众,个子比较矮,跟东单站在一块儿会低半个脑袋。她皮肤比较黑,可胸脯挺挺的,这是东单最喜欢的。东单是一个大专生,雅雅人家是大本,学历比他高,文化比他深。因为雅雅爱喝咖啡,东单爱喝茶。导致东单也开始喜欢喝咖啡了,因为喝咖啡能让他兴奋,他也很爱闻咖啡店里的味道。两个人认识三年了,东单觉得爱情似乎还没有来,但一直在悄悄潜伏着。雅雅是离婚的女人,她有一个儿子,儿子上幼儿园了,叫汲汲,虎头虎脑。那天晚上,东单和雅雅在全市最高的一个西餐馆吃饭,所谓最高的就是这座楼房四十八层,是全市最高的建筑,西餐馆就在四十八层上。在这里四面环视,能鸟瞰全市的风景。


雅雅娴熟地切着牛扒,以前东单不爱吃,他觉得切出来的肉都带着血丝,很可怕。后来也习惯了,因为架不住总吃,也能吃个五分熟的。雅雅说,我要和你结婚。东单觉得很突然,说你以前从不提婚姻,你曾经说过,婚姻就等于是监狱,进去以后就开始失去自由。雅雅莞尔一笑,说,我爱上你了,当然就要结婚了。东单有些犹豫,他不是不想结婚,是因为他不想再离婚,而且爱情还没有感觉。他经常跟雅雅说起前妻莫三,有几次跟雅雅称呼他的老婆莫三。雅雅后来不高兴了,说,那是你前妻,你现在没有老婆了。还有你别总说莫三的事情,我不爱听。可东单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见了雅雅就下意识总说起莫三。雅雅也没有办法,就只能硬着头皮听,脸色不好看。东单是个没有眼眉的男人,他不管雅雅脸色好看不好看,甚至也看不出来。雅雅说起结婚,他又开始说莫三,说,你知道我老婆是抑郁症,我真不知道抑郁症究竟是什么病,是神经病还是精神病。雅雅说,你就说莫三,别说你老婆。东单歉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那天莫三在洗脚,脚盆里的热水蒸气弥漫在天花板上。她说她失眠一年多了,我告诉她天天烫烫脚,这样睡得会舒服些。她什么都不听我的,唯独烫脚记住了。她把脚从脚盆里拿出来,你没看见,那双小脚被烫得通红,看着有些惨心。我问她,烫脚后睡眠怎么样?她冷笑着对我说,天天晚上在你身边,你不知道我怎么样?我挥挥手,说我们别吵架,她指指脚盆,我顺从地把洗脚水端到卫生间倒净。回到卧室,她已经钻进被窝里,留着一小盏台灯。我躺在她旁边想伸出手摸摸她。她生气地对我说,你不要动我,我刚吃了两片安定。说完,她猛地号啕大哭,哭得昏天黑地。我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哭,不让我摸就不摸。可这时候我有了欲望,我只能忍着。男人做不了事忍着,这是多痛苦的一件事,女人根本理解不了。


雅雅吃完了,走到硕大的玻璃窗前看了看城市的夜景。这时候万家灯火,街道上流动着灯火很是美丽。雅雅回来说,吃完了,你去结账。完了我到你家,咱们做男女之间必须要做的事情,你也不用忍着,你做不到半个小时,就不要再跟我说忍着这句话了。两个人在床上做了没有多久,东单就觉得自己坚持不了。雅雅裸着身子,在夜色里泛出一道青光,她紧贴着东单问,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坚持不了?雅雅眼睛一眨一眨,洞察所有。东单想来想去,就觉得自己溃败下来。雅雅笑了笑,跑去卫生间。东单拧开台灯,见窗外的夜色很浓了。他猛然喊着,你是不是要跟我结婚呀?很久,雅雅湿漉漉地从卫生间蹦出来,赤身裸体,恶狠狠地嚷着,这句话你就记不住吗,我爱你才提出结婚。我不想跟你这么耗着,你愿意,我不愿意。三年了,应该结婚了。东单说,我觉得咱们还没有看见爱情。雅雅说,你浑蛋,咱俩都这样还没有爱情吗,那什么是爱情?东单见雅雅青白的身上流着水珠,水珠在雅雅的身上滚来滚去的。


东单当晚写日记,雅雅说得对,我们都这样了,还不算爱情吗。可我觉得爱情还没有来呢,爱情好像是我应该走进教堂,看见一缕阳光照在我和她头上,觉得上帝来了。





雅雅是一家旅游摄影杂志的编辑,东单则是汽车4S店的经理。他认识雅雅就是在她要买车的时候有了触动,结果在新车上雅雅吻了他,让他有了天旋地转的感觉。后来他在日记里写道,爱情是不是就是有点晕啊。两个人第一次在床上做事是在三个月后,也就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雅雅驾车去内蒙古一个叫海拉尔的地方,在那里看到了一片白桦林。东单觉得每一棵树上的圈圈都是雅雅的眼睛,他情不自禁地在树林深处主动吻了雅雅,说,你的眼睛都在树上盯着我。雅雅笑了,晚上就在宾馆开了一间房间。雅雅做得很疯狂,东单觉得跟莫三完全不一样。以前自己是狼,莫三是羊。现在自己是羊,雅雅则是狼,眼睛里冒着绿光。半夜东单摇醒了雅雅说,我给你讲讲我老婆的故事。雅雅惊讶地问,你不是单身?东单连忙去解释,是我前妻叫莫三,我知道你不愿意听我讲她的事,可我心里惦念着都是她的抑郁,什么都替她着想。我的心苍天可鉴。她的委屈,她内心的苦,我想我都不知道,我想她为什么会性冷淡会抑郁呢?我问过她什么是抑郁,她告诉我,就是看什么都是黑白两个颜色,没有你们眼里的赤橙黄绿青蓝紫。我对她真的挺好的,毕竟是我老婆。她不愿意跟我做,我可以不做,或者少做,也不至于非要跟我闹离婚,伤我的心。东单滔滔不绝地说着,说累了,看到雅雅早就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那次雅雅拍了很多呼伦贝尔大草原的风景,其中有那片白桦林,发在了旅游摄影杂志上还获了一个奖。在那堆照片里,东单看到了自己在白桦林深处的一个背影,很孤单。他问过雅雅,这是什么意思?雅雅笑着说,这就是爱情。东单说,就我一个人怎么看出爱情?雅雅狡黠地说,白桦林每一棵树上都有我的眼睛随着你,难道这不是爱情吗?


东单写日记,爱情就是眼睛,你去哪儿,另一个就跟着你去哪儿。


旅游摄影杂志的同事们见到雅雅,都羡慕她,因为她跟男朋友去海拉尔,居然拍了几张好片子,获得新闻好稿奖,奖金三千。雅雅好不得意,她的表情都展现在五官上,眉毛和嘴角都是朝上摆的。结果她的新车被人划了很多道子,一看就是用钥匙划的。调看录像,这个地方正好是摄像头的死角。雅雅憋不住在楼道里喊着,我就是得了一个奖,至于就给我下绊子吗!有种的站出来跟我当面说啊,这就是小人!没有人劝她,也没有人理睬她。雅雅难过地哭了,她开车去了东单的汽车4S店,一头扑进了东单的怀里。东单让下面的人给雅雅的车补漆,其实就是重新刷漆。城市实行了限购小轿车,现在汽车4S店很不景气,重新刷漆的费用是三千五百元。汽车4S店里设有一个咖啡角,两个人在那儿喝咖啡。雅雅还没有释放出去怨恨,她对东单说,我真是麻木不仁,我都猜不出来是谁这么干的,我得罪了谁。东单劝慰着,这是普遍现象,你找不到对手,你对谁不好,也不会告诉人家吧。或许你跟人家还挺火热,其实心里一直恨着人家。雅雅怪异地看着东单,你好像对我挺懂的。东单得意地微笑,上个月,我一个职工旷工三天,我要辞退他。结果他到法院告我,说我不履行合同,而且打听到我闺女的幼儿园,给我闺女送去一只死耗子,把我闺女吓个半死。雅雅说,你应该报复他。东单说,现在给你新车重新刷漆的就是他。雅雅诧然地问,你还能留他,你真是神经。东单无奈地说,确实不能单方撕毁合同,我只能扣他两个月的奖金。雅雅饶有兴致地追问,你对他是冷脸,还是微笑?东单抿了一口咖啡说,没有表情,我干什么非要让他琢磨出我想什么呢?雅雅审视着东单,好半天才问,你现在想我什么呢?东单说,我就是不想让你烦闷,想让你高兴。


雅雅的心热了一下,晚上给东单发了微信,说,我们已超越了普通的爱情,你已把我们的感情带入到一个很高、很美好的境界。有时想想,我真的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你看看我给你发过去的几张照片,也有我自拍的,都是我在你店里拍的。我发现你的手悄悄在我的背后,很狡猾。你说当着这么多你手下的人,你完全是下意识的,不是作秀。我看见给我新车重新刷漆的那个人,我对他笑了笑,而且夸奖说不错。我看见那个人有些紧张,手指在悄悄抖动。我就是要找你这样的男人,我要嫁给你。东单看完了雅雅的微信就给删掉了,因为晚上要跟闺女,还有莫三吃饭,这是定好的,每个礼拜一次。莫三总爱看他的手机,她曾经看到过雅雅的一张照片,是在白桦林自拍的,两个人脸凑在一起笑眯眯的。当时莫三就给删掉了,说,这个女人是狐狸精,你没看出来吗?东单生气地说,你怎么说人家是狐狸精。莫三理直气壮地说,你没看见她一脸的妖气,脑门儿窄,脸蛋子宽啊!后来,雅雅也看他的手机发现那张合影照片没了,就问,你怎么给删掉了呢?那可记录着咱们在海拉尔的爱情。东单谎称无意删掉了,后来很后悔。雅雅也不说话,连续给他发了十张合影,然后说,你能无意删掉一张可以,你给我删掉十张试试?东单觉得要崩溃,晚上他经常做梦在云里飘着,然后不知道怎么就掉下来,下边都是水泥板。


东单写日记,说,爱情就是折腾人,你不愿意折腾就没有了爱情。有没有不折腾男人的女人,要是有,那是不是上帝派来的天使呢?





一个老板买了三辆高尔夫,然后给了三个女人分别开走了。东单要给他优惠,老板摆着手说,不用,你给我开三张发票都是一个价格的。东单问,为什么都是高尔夫呀,可以换换别的牌子,价格都差不多的。老板笑了笑,这是给我三个女人,她们彼此都很熟悉,要买就是一个牌子,一个价格。东单有些诧异,老板说,三个女人都跟我一个人斗心眼儿,她们彼此却都相安无事。东单说,您有本事,我连一个女人也斗不过,哪次都是我输。老板拍了拍东单的肩膀,我也输,但我还是赢得多,那就是我掌握着银子。东单点点头,他说,即便我掌握银子也赢不了,因为我没有你的胆略。老板悄悄地说,你床上的活儿也得必须好啊,你再有银子,你再有胆略,上了床就败阵,没有女人理你。东单委屈地说,我床上不错,可太好了人家也受不了呀!老板疑惑地看着他,说,怎么倒霉事都让你碰上了。


东单接着写日记,爱情就是身体的强硬和心灵的温暖,缺一件也不行。可我哪一样都不缺,也未必有爱情。


春深了,五颜六色,姹紫嫣红。


雅雅那天晚上和东单在一起,东单给雅雅包的羊肉西葫饺子。雅雅吃得很香,她说,结婚后你做饭,我不会做。东单纳闷地问,你一个女人怎么不会做饭呢?雅雅说,女人就必须会做饭吗?我第一次婚姻就是汲汲的爸爸不会做饭,因为这个两个人开始闹,结果就闹离婚了。东单笑了,因为做饭离婚真稀罕。雅雅说,他太袒护汲汲,这也是另外原因,我不能打不能骂,我的儿子我管不了。为这个,他还打过我一个耳光,害得我半个月听不清楚别人说话。说着,雅雅就别扭,放下饭碗开始愣神。东单觉得自己真该抽,真是哪壶水不开非提哪壶。彼此都在说着过去的婚姻,谁都管不住谁的嘴。吃完饭两个人就在床上躺着,似乎都爱恋着床。可能夏天要来了,屋子里燥热,于是东单推开窗户。雅雅换上睡衣,这就是暗示着东单,她晚上不走了。汲汲在姥姥家,这句话是雅雅经常说的话。东单就看着雅雅的流畅的脖子,看着她光滑的小腿,看着她干净的前额。看着就那么喜欢,总想去抚摩。后来东单才知道,其实他总在朋友面前不经意地抚摸雅雅,雅雅说,你怎么这么放肆呢,每次和我朋友吃饭或者和你朋友吃饭,你都这么抚摸我,让我多不好意思。东单解释,我可能这么抚摸你都惯了,我就不知道了。后来,东单去雅雅单位,因为单位的车被撞了,他过去看看被撞后的情况,而且单位的车没有上全险。中午,社长请东单吃饭,当然雅雅作陪。东单走了以后,社长对雅雅说,你这个男朋友不错,就是不注意大节,在一起跟你太亲昵了,应该注意公众场合的分寸。后来社长这句话在杂志社到处传开,不少女同事都对雅雅赞不绝口,他这么爱你好啊,有男人总是抚摸你,我们巴不得呢。雅雅很难堪,她知道这些人在取笑她,觉得她找了一个乡巴佬。东单后来愤怒了,说,我这么做哪不好啊,我又没有抚摸别的女人。我都是身不由己地喜欢你,爱你到这般地步,你应该高兴才是,还说了我一大堆咸的淡的!


半夜,东单被雅雅摇醒了,看见雅雅坐在他身边很严肃的样子。东单问,出什么事了?雅雅说,我父母拆迁,政府给了六十万,但是看上的房子八十万。差这部分,你能不能先借给我,两年后我再还你。东单怔怔地,没反应过来,雅雅说,晚上吃饭想说,没说出口。半夜必须给你说,因为我明天要跟父母有个交代。还有我的钱都是定期,存了十万,但那是汲汲爸爸的名字。东单不解,你怎么用汲汲爸爸的名字存款啊,是你的钱,还是人家的钱?雅雅埋下头说,他的,我不存钱,我有钱就花。东单不说话了,雅雅抬起头,说,你是不是不愿意借给我,或者说你就是吝啬鬼。东单说,二十万也是一笔数目了。雅雅恼火了,你是一个汽车4S店的店长,你有的是钱,二十万对你没有伤筋动骨。东单一摊手,为难地说,我真没有多少钱,但我不是因为财迷,你得让我想想。雅雅下床就穿衣服,东单问,你干什么?雅雅说,我不愿意跟一个财迷的男人在一起,我高看你了。东单下来拽住她,说,我想想是想动哪笔款,二十万不是借给你,是给你。雅雅看着东单,鼻孔里喘着粗气。东单掷地有声,我在乎你,我不在乎钱,懂吗?雅雅抱住了东单,然后说,我爱你。


东单写日记,说,爱情就是给对方钱时要不含糊。


雅雅忙着给父母拆迁买房子,东单连续发烧了三天,他没有给雅雅打电话,知道她现在根本顾不上他。他白天还得忙着店里的业务,尽管限号了,但修车的却多起来了。晚上,他身边连递药的人都没有。他跟莫三说了一句,我累了不想做饭,你过来帮忙吧。莫三倒是晚上过来给他做饭了,因为带着闺女,三个人围坐就有了一点家庭的味道。可接连两次做完饭,莫三就带着闺女离开,行动很坚决。有次,东单想把闺女留在身边一个晚上,莫三很是反感,说你再传染给她,你怎么一点骨肉情分都没有呢。东单不好说什么,莫三也不管他的心情。但有一次,莫三说,我不在你身边,你找你那个女人啊。东单说,人家太忙。莫三噘着嘴说,你想想,我在你身边时怎么照顾你的。你病了我给你熬过一百多天的汤药,弄得我浑身都是药味儿。知道什么叫夫妻吗?那就是照顾,照顾得无微不至才叫夫妻。莫三走了,东单就觉得身子特别发烫,浑身不舒服。想洗澡,手一触摸到凉水就起鸡皮疙瘩。他知道自己发烧四天多了,光靠吃退烧药不顶用。东单艰难地开车到医院,输液打针到半夜。回到家,莫三打来电话,急迫迫地问,怎么样了,实在熬不过去我就陪你去医院。虽然我和你离婚了,但我还是你的老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喝醉了才知道你最爱谁,生病了才知道谁最爱你。东单听着眼泪滚落下来,他钻进被窝,犹如掉进冰窖里。他把身子缩成一团像刚出生的婴儿,看着黑乎乎的窗户,屋里一点儿生气也没有。他抱怨雅雅,这么几天连一个电话都没有,爱情是什么,其实就是牵肠挂肚。


早晨,东单写日记,说爱情是什么,就是你不舒服了有人在你身边。


刚写完,雅雅打来电话,高兴地说,新房子有了,我父母感激你,让你明天过来看看新房子,请你吃饭。说完,雅雅兴奋地咯咯笑着,像是摇响了万盏银铃。转天晚上,东单到了新房子,在六层,推开窗户能看见这座城市唯一的河流,河虽然不宽,但河面翻浪,显然有水汽扑面而来。雅雅父亲拉着东单的手,左一个大恩人又一个大恩人叫着,弄得东单很不好意思,涨红着脸。雅雅母亲感叹地说,现在谁舍得借钱呀,这得是什么关系啊?东单没有推脱开,在楼下的一家小饭馆,雅雅父母请他吃饭,吃的是三鲜打卤面。雅雅父亲问东单,你什么时候娶我闺女呀?这句话很唐突,东单有些不知所措,就是傻笑。雅雅催促着,你傻笑什么,我父亲问你呢!东单说,快了,我正准备,不能就这么简简单单把雅雅娶过来。雅雅母亲说,汲汲不用你们管,我们管着。提醒你呀,按政策是不是雅雅还能给你生一个?雅雅惶惶地说,我生不了,我都多大岁数了,我才不受那罪呢。雅雅母亲绷着脸说,你得给东单和你留一个自己孩子。雅雅不耐烦地说,我不生,谁能生谁生。再说东单有自己孩子,我不用给他生,我也有我自己的孩子。走出小饭馆,东单抬头看见月亮很亮,像一张玉盘。但陡地起风了,虽然夏天快到了,但还是有些冷,拍在脸上有些疼。


东单写日记,爱情是不需要孩子的,那是婚姻,爱情就是没有孩子的任性。


东单给了雅雅二十万,雅雅给东单留了一张借条。上边写着两年后还清,利息到时候看再定。东单把最后那句话给删掉了,雅雅说,万一两年后我们分手了呢,你别后悔。爱情就是一把火,燃得快,灭得也早。


东单笑了,说,我在写爱情日记,我要把你这句话写进去。


……


——摘自短篇小说《爱情这东西》,作者李治邦,原发《芳草》


阅读全文请购买《小说月报》2015年第12期,2015年12月1日出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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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月报》2015年总目录


《小说月报》2015年第12期,2015年12月1日出刊,总第43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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